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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先生过楚雄纪事

2022-06-30阿痴

金沙江文艺 2022年7期
关键词:楚雄大理山坡

阿痴

近日偶然读到老舍四十年代居游云南时所写游记《滇行短记》,很惊喜地知道老舍曾有过一次路经滇中楚雄大地并打尖禄丰、夜宿南华的唯一经历。

老舍先生的《滇行短记》篇末自署“老舍于昆明龙泉村三十年双十节”,即完成于昆明龙泉村,时在一九四一年十月十日;该文原载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至一九四二年一月七日《扫荡报》。《老舍全集》所收《老舍自传》中的“第四章八方风雨”之第六节《滇行与青蓉行》也简略地叙说了《滇行短记》所记的主要内容。

《滇行短记》中与滇中楚雄大地有关的记述自第15节至第20节,共约2000字。而记录禄丰打尖、南华夜宿的文字,甚为俭省,总计不到80字:

“在禄丰打尖,开铺子的也多是广东人。县城距公路还有二三里路,没有工夫去看。打尖的地方是在公路旁新辟的街上。晚上宿在镇南城外一家新开的旅舍里,什么设备也没有,可是住满了人。”

由于赶路,对于禄丰和南华两县城,老舍先生都没有入城。禄丰打尖的地方,“县城距公路还有二三里路”,估计应该是禄丰城西滇缅公路边上的董户村一带。南华夜宿的地方“在镇南城外一家新开的旅舍里”,这里说的“城外”揣测可能在镇南故城北门外—滇缅公路的北侧、20世纪80年代还存留着的“国营大旅社”附近沿公路边一线。石正文《民国时期的镇南县市场》一文可资为证:“到1940年,北门外车路边的旅社、食馆增至8个,计有复兴旅社、新苏饭馆、鸿顺旅社、南园饭店、品香园、中印旅社、交通饭店、美园餐厅等。”(该文可见于《楚雄州文史资料合集.第三卷》P171页。)

老舍这次行经滇中楚雄的缘起,《滇行短记》的前一部分叙写很明确:因应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之请,又兼与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主任罗常培是少年同学,所以1941年8月26日,老舍与罗常培由重庆同机飞抵昆明,之后到西南联大讲演四次;应沈从文与卞之琳之约,本拟去呈贡一趟,“因为莘田(罗常培)病初好,不敢走路,没有领我去,只好延期。”最后因为查阜西先生(查镇湖,字阜西,号梅隐,江西修水人。20世纪30年代即已是国内名闻遐迩的古琴艺术大家。时为迁昆的欧亚航空公司高级职员。)愿陪游大理,所以去了大理一趟,往返共计10天。大理返昆的第二天,突然接到通知,随即离滇返渝,从抵昆之日至离昆的11月10日,在云南讲演游历共两个半月。

这里值得多记一笔:老舍这次云南之行,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会实际负责人(总务部主任,主持文协日常工作)的身份在西南联大四次讲演及其他多处讲演,后整理为《抗战以来文艺发展的情形》发表于1942年《国文月刊》第14、15期上,客观上促进了昆、渝两地文艺界的交流。朱自清在其1941年11月10日的日记中就记了一笔:“读老舍的《抗战文艺讲话》,甚简要。”在云南居留期間,老舍还完成了三幕剧《大地龙蛇》的写作,也算是老舍文艺创作上的重要收获。

老舍和査阜西两人这次昆明—大理的行程基本是这样的:

第1天:离开昆明,行进63公里。

第2天:早晨过羊老哨,中午在禄丰打尖,下午过圾山坡,晚上夜宿南华。

第3天:上午过天子庙坡,晚九时到达下关车站,住在一家小旅舍。

第4天:下午五六点钟之前在下关,之后决定去喜洲,雇了两乘滑竿去,下晚在大理打尖,太阳落山前到达喜洲,应该是住在内迁大理喜洲的华东大学的朋友游泽丞教授处;此外还有包漠庄、李何林两教授陪着游山泛水(见《老舍自传》第四章)。

第5—8天:住喜洲四天,老舍为华东大学讲演了三个晚上,査阜西先生讲了一次。

第9天:由喜洲回下关,并没有在大理停住,到下关后,范会连先生来访,约去泡温泉,之后给公路局员工讲演一次,应该是住在下关旅舍里。

第10天:早六时半出发离开下关,晚五时就到了昆明,小车子一天赶了四百多公里(里程标记为411.6公里),用时10.5小时。

老舍此次从昆明前去大理,搭乘的是往返昆明—大理两地间的商车(商务运输卡车),系联大教授吴晓玲介绍—吴的弟弟就是其中一辆卡车的驾驶员。因为是乘坐载重卡车,所以路上用了三天时间。而从大理返回昆明时,是搭乘范会连先生帮联系的小车,所以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去大理的过程中,也许因为车速慢、沿途景物新鲜的缘故,记录稍详:

“一上了滇缅公路,便感到战争的紧张;在那静静的昆明城里,除了有空袭的时候,仿佛并没有什么战争与患难的存在。在我所走过的公路中,要算滇缅公路最忙了,车,车,车,来的,去的,走着的,停着的,大的,小的,到处都是车!

……

第二天一早动身,过羊老哨,开始领略出滇缅路的艰险。司机介绍,从此到下关,最险的是圾山坡和天子庙,一上一下都有二十多公里。不过,这样远都是小坡,真正危险的地方还须过下关才能看到;有的地方,一上要一整天,一下又要一整天!

山高弯急,比川陕与西兰公路都更险恶。说到这里,也就难怪司机们要享受一点了,这是玩命的事啊!我们的司机,真谨慎:见迎面来车,马上停住让路;听后面有响声,又立刻停住让路;虽然他开车的技巧很好,可是一点也不敢大意。

遇到大坡,车子一步一哼,不肯上去,他探着身(他的身量不高),连眼皮似乎都不敢眨一眨。我看得出来,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

八十余年后的今天,我们据此还可以领略20世纪40年代初昆明—大理这一段滇缅公路上鲜活的交通情景。

“第三天经过圾山坡及天子庙两处险坡。终日在山中盘旋。山连山,看不见村落人烟。有的地方,松柏成林;有的地方,却没有多少树木。可是,没有树的地方,也是绿的,不像北方大山那样荒凉。

山大都没有奇峰,但浓翠可喜;白云在天上轻移,更教青山明媚。高处并不冷,加以车子越走越热,反倒要脱去外衣了。”

这两段游记,是老舍先生对滇中楚雄大地留下的最珍贵的文字书写。楚雄彝州八十余年前滇缅公路沿线地方,在老舍先生的眼中:山峰连绵,松柏成林,浓翠可喜;人烟稀少,白云青山,明媚温和。

但老舍先生“第三天经过圾山坡及天子庙两处险坡”这一句记录有一点小误:应该是第二天下晚车过“圾山坡”,第三天上午车过“天子庙(坡)”(前文行程整理时已做纠正!)。“圾山坡”,也有人称为“吉山坡”,现在地图上标为“级山坡”,位于楚雄市苍岭镇东,西距楚雄约20公里,现属于禄丰市广通镇辖区。“天子庙(坡)”,位于南华县沙桥镇西,即英武山东西两侧之长坡。《南华地名志》记载“天子庙坡(山)”:“因山坡上建有天子庙,故名。……东起沙桥向阳乡,西至祥云普棚区的力必甸,全长十五公里,主峰海拔2698米,系原滇缅公路的第三高峰(现公路已改道),山势雄伟,峰峦起伏,植被多为针叶林。”光绪《镇南州志》引《(云南)通志》云:“阿雄、英武,关隘当冲”;其《道里》篇中,对途经英武关的官道形容为:“登山过涧,林莽荫翳,为最险之途。”可以侧面验证老舍眼中的“最险”。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舍先生八十年前由昆明去大理,一往一返,行色匆匆地路过滇中楚雄,与这片号称“迤西锁钥”的边地有了“两饭一宿”的缘分。时光荏苒,老舍先生以其悲惨的结局离开人世已经55年,对于他80年前曾雪泥鸿爪、留迹片羽的土地,或许引用清朝楚雄郡丞马天选《苴力铺怀杨太史》一诗的最后两句“试看行吟分踏处,山草山花有余香”最足表达对老舍先生亲切的追忆与怀想。

责任编辑:张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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