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与制度创新:理论依据与实施机制
2022-06-29曾力宁黄朝峰李北伟
曾力宁,李 阳,2, 黄朝峰, 李北伟
(1.国防科技大学 文理学院;2.国防科技大学 应用经济学博士后流动站, 湖南 长沙 410073;3.吉林大学 中国科技政策与科技管理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22)
0 引言
国家实验室是具有明确目标使命及战略定位,从事原始创新工作并承担前沿基础研究和国家重大科研任务的国家级科研机构。作为国家科技创新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开展基础研究、人才培养、技术开发、保障国家安全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1]。近年来,随着政府对国家实验室地位、作用等认识的不断深化,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推动国家实验室发展的政策文件。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指出,要发挥我国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整合优化科技资源配置,狠抓创新体系建设,政府应积极牵头组织国际大科学工程。2018年以来,国务院陆续颁布《关于全面加强基础科学研究的若干意见》和《积极牵头组织国家大科学计划和大科学工程方案》,对未来科技发展规划与重大战略需求作出具体要求,率先提出统筹部署国家实验室体系的愿景。2020年,《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O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要以布局国家实验室体系为抓手,着眼于世界前沿科技领域与趋势,优化配置我国优质科研资源,增强我国在全球科技领域的主动权与竞争力[2]。由此可见,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蓬勃兴起的今天,国家实验室已成为未来我国抢占科技制高点的战略保障。
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作为支撑新一轮国家创新体系建设的战略力量,无疑需要一系列政策和制度安排,而这必然需要科学的理论支撑[3]。从国家实验室体系相关研究看,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政策文本解读与管理创新案例探讨,忽视了在新一轮科技革命背景下进行国家实验室体系建设的理论指导问题,对于国家实验室建设理论指导与制度创新的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缺乏对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理论依据的系统性分析,对于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体制机制创新缺乏清晰的整合框架。基于此,本文首先围绕国家实验室建设的时代特征及我国面临的科技环境,分析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的现实逻辑;其次,结合国家创新系统理论、协同创新理论和合作博弈理论,为创新发展机制的建立探寻理论依据;最后,从政策引导、运行成长、利益共享和风险分担4个层面探讨国家实验室体系制度创新实施机制。
1 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的现实逻辑
1.1 国家实验室成为“大科学时代”的重要特征
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技革命进入新一轮发展阶段,给世界经济注入了新动能。科技革命引发的各类科技创新活动重新整合全球人才、信息、资本等生产要素,使得全球性经济活动打破了地域限制,在世界范围内加速流动,不断催生新技术涌现,改变着传统经济协作方式,并成为影响全球发展的重要变量[4]。各科技强国均在为新一轮技术革命与产业发展谋篇布局,《德国工业4.0战略》《美国国家创新战略》《日本科技创新综合战略》《以色列科技创新发展战略》等国家级战略规划相继颁布[5]。我国也先后发布了《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等一系列科技政策,作为推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战略支撑,这不仅是推动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强有力举措,更是抢占未来发展先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战略部署。
国家实验室作为一种先进的科技创新载体,在第四次科技革命与重塑世界发展格局的关键时刻,加强其建设成为各国提升自身原始创新能力和保持国际竞争力的通行做法。随着“大科学时代”的到来,科研合作的重要特征日益显现,科学家独自完成重大技术突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团队成千上万次的复杂分工与协作使得大型科技项目研究成为可能,知识集体创新、知识合作创新、科研分工细化成为“大科学时代”的重要特征。“大科学时代”对科学研究及其复杂分工提出了更为严格的要求,复杂程度、创新成本、安全保障、协同创新多元性等甚至超出一国之力[6]。国家实验室具备“大科学时代”的重要特征,具备先进领域基础研究实验设施条件,汇集高端创新型人才资源,拥有多学科团队协作的优势条件,是代表国家科研水平的战略力量,能够应对复杂性、开放性及交叉性科学难题。“大科学时代”呼吁更多国家实验室成为国家创新系统的中心枢纽,主动承担起服务人类社会进步、国家战略和社会公共需求的重大使命,主动对接国家重大战略科技项目,破解“卡脖子”技术难题,争取为掌握国际科技话语权贡献更多原创性成果。
1.2 国家实验室是支撑国家“科创战略”的核心力量
回顾人类科技发展历程不难发现,科技革命必然引发全球科技中心转移并诞生新的科技强国,而每个科技强国都离不开一流科研机构的支撑。诸如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德国马普研究所、美国联邦国家实验室等一流的国家实验室成为近百年来西方强国立足于世界前沿的战略支撑[7],这些机构的使命和任务也随着世界经济环境的变化而不断调整。从崇尚科学自由、立志摆脱宗教禁锢的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再到主张服务国计民生的德国马普研究所,直至以服务国家安全战略为首要宗旨的美国联邦国家实验室,每个国家的实验室在不同时期都承担了本国发展的历史任务。二战后,美苏两国依托各自的科研院所开启了全面的科技、军事竞赛,两国科研机构以“服务战略需求,实现国家目标”为使命愿景,一直影响着国家走势。
国家实验室作为实施国家科技战略、探索前沿理论难题、培育重大创新项目、培养创新型高端人才、开展产学研技术服务、搭建国际学术交流与合作的重要平台载体,是国家进行科研攻关的排头兵和领路者,在国家长远规划中处于重要战略位置[8]。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健全国家实验室体系”。由此可见,国家实验室在国家创新生态系统中占据重要地位,更是体现国家“科创战略”核心力量的科研平台,能够在关键技术领域高效支撑国家战略方针,推动颠覆性技术创新及产业前沿技术进步,解决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大科学理论和实践难题,保障国家重大任务顺利实施。国家实验室体系的建设和运行满足了我国在不同发展阶段的科技需求,为保持国家科技竞争力提供了不竭的驱动力,使科技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强有力引擎,与国家现代化建设同频共振,是我国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重要战略支撑。
1.3 国家实验室成为我国迎接科技挑战的重要平台
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内,世界经济科技发展将在开放与封锁的较量中艰难前行。当前,世界形势正处于交流与对抗的关键节点,逆全球化与科技封锁行为抬头。当中国开始在部分领域领跑于新一轮科技革命、打破西方科技强国设定的“游戏规则”时,西方便开始动用诸如“软件禁售”“长臂管辖”等一系列非公平竞争手段阻止中国科技发展,将合作交流转变到竞争对抗的轨道上[9]。中国外部发展环境将长期处于不确定之中,国际科技合作与交流将在协调与对抗中开展。第四次科技产业革命几乎与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出现在同一节点,如何发挥好科技的带动作用,赋能传统产业升级优化的同时,培育更多新产业新业态,将是我国未来长期面临的主要挑战[10]。因此,如何在单边主义、保护主义上升的时代背景下,走出适合中国国情的科技创新道路,成为亟需破解的难题。
开放交流与国际合作是科研工作的特定方式和重要属性,国际一流实验室的成功经验给科研合作提供了更多平台与机会。当今世界,创新要素以惊人的速度演化迭代,知识要素可以跨越组织边界传播,人才流动加速了科技交流与融合,国际性学术会议及多边合作形式多样,交流机制与模式创新层出不穷,已成为众多国际一流实验室和顶尖高校开展创新活动、提高自身及国际影响力的重要手段[11]。“十三五”中后期,国际政治形势风云突变,“逆全球化浪潮”对我国国际科技交流与合作提出了全新的挑战[12]。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强国际创新合作,构建对外开放新格局”,并将国际科技交流与合作设定为新时代背景下构建开放创新格局的重要战略议题。国家实验室作为国之重器,必将肩负起服务国家科技战略与推动社会经济全面发展的重任,破除一切科技封锁,迎接复杂多变的现实挑战。
2 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的理论依据
国家实验室体系是指承担国家重大科技战略、满足国家和社会发展需求的最高层次科研机构,其作为国家科技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家发展战略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要发挥国家实验室体系联系产学研各界的“纽带”作用,实现各类科技创新要素整合与流动,需要从管理学、生态学、系统学等多学科视角寻找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的理论依据。
2.1 国家创新系统理论: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指导
20世纪80年代,国家创新系统理论的兴起引起学术界广泛关注,并成为许多国家进行科技制度安排和设计的指导思想。国家创新系统理论研究是技术创新领域的一个新发展阶段,它的提出不断超出创新研究范畴,并成为跨学科研究的主流范式之一。经过多年的变化发展,国家创新系统研究逐步形成一个体系,并在20世纪90年代传入我国,伴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及科技体制机制创新实践,国家创新系统理论逐渐被赋予中国特色,成为支撑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重要依据和行动指导。
国家创新系统理论渊源可追溯到19世纪中叶,德国古典经济学家Martin等[13]首次从政府视角出发,详细阐述了国家改革进程中面临的政治问题并提出相应举措。英国技术经济学者Freeman[14]于1987年在其著作《技术政策与经济绩效》一文中首次提出国家创新系统这一具体概念,指出政府与各种私营部门共同构成国家创新系统,这些组织之间通过相互作用和关联,在实践中推动技术革新与扩散。此外,他以日本为例分析后发国家如何追赶先进国家,指出技术创新的推动功不可没,但是政策要素在推动国家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同样不可忽视,国家制度体系安排和组织创新是提高国家科技创新能力、实现经济跨越式发展的有力保障。因此,执政当局应将科技创新与政府职能紧密结合起来,尽早构建国家创新系统,提高国家科技创新能力和竞争力。丹麦经济学家Paritt[15]从微观层面解释了国家创新系统及国家科技体制机制创新与改革的深远意义,在其著作《国家创新系统: 构建创新和互动学习的理论》一文中,将国家创新系统界定为“在知识生产、扩散和应用过程中,各种创新要素相互作用、相互协作而形成的创新系统”,这种微观层面上的解释主要取决于知识要素的创新及有效流转,而国家创新系统恰恰搭建了复杂的创新要素平台,促进了各要素的有效流动并提高了国家创新水平。
国家创新系统各组成部分依托主体中心而存在,主要包括政府、企业、高校及国家实验室等各类科研机构。Bengt-Ake Lundvall[16]指出,国家创新系统涵盖了各成员之间的多种合作关系,它们在国家创新体系研发、合作及技术转移中承担着各种角色;张伟倩等[17]总结国家研发机构的核心使命,指出其应掌握更多关键核心技术以为国家科技战略目标服务;高子平[18]从科技人才培养角度指出国家实验室对于国家创新系统人才培养的作用;刘云等[19]从政府主体责任角度出发,认为要深入了解国家创新系统,应首先对政府角色进行宏观定位,通过政府制度创新实践梳理各主体之间的关系;雷小苗[20]认为国家级科研机构应以直接服务国家战略为目标,依托高校天然的多学科优势,探索产学研合作市场化发展道路。总体来看,国家实验室是国家创新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应用科学、系统、发展的眼光指导国家实验室建设与发展,明确实验室基础研究及重大科研攻关的角色定位,积极整合高校、金融机构及科技中介构建整个系统的运作流程。国家实验室以国家重大需求为导向,通过基础研究活动探索新发现,在不断吸收社会资本进行研发的同时,以企业为载体提供相关产品与服务,加速形成政府规划、实验室研发、市场配置资源的高效运作模式。
从国家创新系统理论和国家实验室系统发展经验看,政府是国家实验室体系顶层设计的规划者,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要以国家重大需求为牵引,强化政府的宏观战略规划作用。以科技部、教育部为主导的政府部门是我国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与运行的政策来源主体,在国家创新系统理论指导下,由其科学统筹部署实验室发展战略规划,明确各实验室的重点发展方向和研究领域,联系企业、社会组织与实验室建立稳固、长远的合作关系,以政府为核心统筹科研资源配置,围绕实验室制定前沿科技政策并提供配套设施,力争打造世界一流的科学研究高地。
2.2 协同创新理论:国家实验室体系实现整体效应最大化的保障
协同创新理论作为20世纪下半叶兴起的最具影响力的创新理论之一,融合了生态学、系统科学等多学科知识体系,强调研究对象从无序到有序的转变,无论是对于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社会科学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斯图加特大学教授哈肯(Haken)(1981)在《协同学——大自然构成的奥秘》一文中最先提出协同创新的概念,认为协同学为协调合作之意,旨在发现支撑系统运行的普遍规律。紧接着,哈肯[21]又对该理论进行了科学阐述,指出系统从无序向有序转变依赖各子系统之间的相互协作,由此产生的结果可用科学模型加以分析。哈肯提出的协同学理论为日后许多学科研究开辟了新道路,尤其是协同理论与创新理论相结合,为国家实验室创新管理研究提供了有益借鉴。
王婉娟、危怀安(2018)通过对国家重点实验室的跟踪与调研,在梳理创新网络及协同创新能力文献的基础上,指出协同创新是指以一定使命为前提,在创新要素组合、创新领域、创新导向等方面施以影响并在系统内部产生科学分工与有序合作,从而达到整个创新系统整体协同的目的。至此,关于协同创新组织单位、目标、实现手段、外部条件、本质属性的论述已较为全面,协同与合作的概念边界也愈发清晰,为指导国家实验室体系建设提供了新的理论依据,如表1所示。
表1 协同特征辨析Tab.1 Discrimination and analysis of synergistic characteristics
协同创新理论为国家实验室从事科研活动、外部合作、创新科研管理模式等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重要启示,是国家实验室体系实现整体效应最大化的理论基础。第一,使命目标统一。国家实验室以服务国家战略目标为导向,承担着国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使命和战略任务,主动对接事关国家发展的重大问题。协同观将国家实验室与国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使命联系在一起,将各协作方的目标紧密相连,聚焦科技难题,持续提升整体效能和产出。第二,分工协作统一。协同观强调系统中各参与主体的分工定位,子系统之间产生的相互作用与协作力可以推动整个系统发挥协同效应[22]。在该过程中,各子系统之间保持合作性、集体性优势。国家实验室体系受国家科技战略规划的统筹部署,充分发挥主导性、平台性和牵引性作用,充当引领创新发展的“牛鼻子”。以协同创新理论为出发点、以功能要素为理论指引,深化产学研合作,在基础设施、科研人员、项目开展方面与协同方合作共享,实现优势互补、互利共赢、同步发展。第三,创新要素统一。协同创新有助于提高国家实验室开展联合攻关的积极性,能够吸引更多创新元素参与到系统运行中。长久以来,固有科研体系评价标准束缚了科研人员的研究专长,将科研人员以学科进行单一分类,阻碍了跨学科知识流动与协同,难以应对日趋复杂的现实难题。国家实验室是汇聚各类创新人才、集成创新资源的战略载体,能够同其他协作方形成功能互补、良性互动的协同创新格局。而跨学科协同发展则有利于整合各类创新资源,推动创新要素流动,产出重大科研贡献并实现整体效应最大化[23]。综上所述,协同创新理论已从最初的自然科学领域扩展到社会科学领域,并经过数十年发展,在解决社会科学问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为国家实验室主体及各参与方紧扣使命、创新协作模式、实现整体效应最大化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2.3 合作博弈理论:平衡国家实验室体系各方关系的最优策略
博弈论(Game Theory)探讨的是个体在合作竞争状态下的优化策略问题,即决策主体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有利于自己的最优决策[24]。博弈论能够指导的决策领域十分广泛,大至国家或组织战略决策,小至个人的工作生活选择,结合当时的环境,不同决策会对后续结果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因此决策博弈的科学性至关重要,需要各方决策主体作出理性选择。需要指出的是,博弈论指导决策行为时需要事先进行决策假设,即假定每一个参与博弈的个体都是“理性行为人”,这是进行理性博弈的基础和前提。
作为整个合作博弈过程中最核心的参与主体,国家实验室与各参与主体的合作博弈过程最具有代表性[25],合作博弈模型给国家实验室及其参与主体之间的合作关系带来诸多启示。国家实验室利用外部创新资源条件,结合实验室自身建设特点,与外部单位建立长期信任关系,是开展科研攻关工作的前提和基础,通过对科研资源进行有效整合,可以提高科研攻关效率,减少因沟通不畅而消耗的各种成本。国家实验室博弈分析主要关注实验室与外部单位的合作与交流(毛义华等,2021),通过博弈模型推算双方合作过程及信任机制,最后测算博弈双方作出决策后的收益情况。如表2所示,本文将国家实验室称为博弈方A,外部单位称为博弈方B。
由表2可知,若实验室与外部单位互信机制良好,双方通过互信机制促进实验室高效运转,这种情况最为理想,博弈方A与博弈方B均会获得10个单位收益;若双方在科研经费分配、科研资源共享方面出现问题,双方互信机制受到影响,便会影响后续一系列科研活动安排及科研工作进展,此时博弈方A选择信任,另一方选择不信任,或者博弈方B选择信任,另一方选择不信任,就会导致双方收益不均衡,选择不信任的一方将增加5个单位收益,选择信任的一方将损失5个单位收益;若双方都局限在自身利益之中,遵循不信任的利己主义原则,双方将均会损失10个单位收益,那么双方的收益都降为0。由此可见,互信是双方进行合作的基础与前提,唯有在双方互信条件下,实验室与外部单位才能实现收益最大化。
表2 博弈模型分析Tab.2 Game model analysis
实验室与外部单位经过多次反复博弈后,双方更趋向于建立一个良好的互信决策机制促进双方合作与共事。罗森塞尔提出的蜈蚣博弈就是体现这种多阶段信任博弈过程的典型代表,它强调两个参与者A、B轮流进行策略选择,可供选择的策略有合作和不合作两种。由实验室优先选择,然后是外部单位,接着是实验室,该过程交替进行,直至双方交替博弈次数达到100次为止。此博弈过程能够继续的关键在于一方的信任收益远超利己主义的不信任收益。如果实验室一方采取不信任策略,那么双方就失去了继续合作的机会,合作将会立即终止;如果实验室一方采取信任策略,而外部单位采取不信任策略,合作也不会继续;唯有双方均采用信任策略,双方才能继续开展实质性的互信合作,并进入下一阶段博弈。假设双方之间的信任度用α表示,当双方能够互信合作时,α需满足10(1+α+α2+…)=10/(1-α)≥15,结果为α≥1/3,只有满足此条件,博弈双方才能够持续进行合作。
3 国家实验室体系制度创新实施机制
上述关于国家实验室体系建设的理论分析表明,国家创新系统理论是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行动指导,也是推动国家实验室发展的重要依据,需要从政府顶层设计出发进行规划和引导,并保障实验室自主成长;协同创新理论强调各类创新要素的协调合作与相互作用,有助于国家实验室体系实现整体效应最大化,要求实验室与市场对接,实现合作参与各方的利益共享;合作博弈理论关注决策主体均衡问题,对于实验室与外部单位建立良好互信决策机制大有裨益。因此,本文基于上述理论依据,围绕政策引导、运行成长、利益共享及风险分担4个方面体制机制创新,为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提供有效的政策工具。
3.1 基于政府顶层设计的政策引导机制
从国家创新系统理论和国家实验室体系发展经验看,政府是国家实验室体系顶层设计的规划者,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要以国家重大需求为牵引,强化政府的宏观战略规划作用。基于政府顶层设计的政策引导机制强调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源于政府的引导与规划,以科技部、教育部为主导的政府部门是我国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与运行的政策来源主体。尤其是在建设启动阶段,当市场活跃度不高且成熟度较低时,无法形成产学研相结合的良性运行机制,这时政府政策推动对实验室的引导作用尤为重要(李胜会等,2021),因为在建设初期存在科研资源有限、资源要素分配不均的问题。政府部门作为实验室建设的总枢纽与指挥者,应努力推进国家实验室体系整体建设与均衡发展,并对其进行科学布局。囿于建设初期技术、资金等因素的限制,政府政策扶持能够推动各实验室积极开展合作,学习、模仿发达国家先进的科技制度与管理经验,开展国际性科研项目合作,吸引优秀人才与技术向我国转移,加快高质量自主创新,实现实验室跨跃式发展。
基于政府顶层设计的政策引导机制如图1所示。从中可见,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科技管理部门对实验室宏观远景规划进行定位,出台实验室发展中远期规划,并在此基础上制定科技政策,充分发挥科技部门的科技引领作用,在建设运行初期推动实验室快速发展。另外,在国家战略指导下明确各实验室重点发展方向与研究领域,正式启动实验室发展战略规划,与实验室建立稳固、长远的合作关系,以政府为核心统筹科研资源,围绕实验室制定与之相关的制度政策及配套设施,促进实验室发展。
图1 政府顶层设计政策引导机制Fig.1 Policy guidance mechanism of the goverment top-level design
3.2 基于自主创新能力的运行成长机制
国家实验室作为国家创新系统的重要战略支撑,汇集了本国最优秀的科技人才资源,是进行科学研究的基础,也是探索原始创新、颠覆性创新的国家级平台,可以为国家及社会贡献大量创新成果。同时,国家实验室还承担着基础研究的重要使命,其自主创新能力直接关系到我国原创性科技创新水平,是解决一系列“卡脖子”技术瓶颈的关键力量[26],内容涉及技术创新、知识创新和组织创新的各个方面。国家实验室建设提高自主创新能力需要汇聚各种创新要素投入(刘瑞等,2021),包括实验室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仪器设备投入、技术手段投入、研发资金投入等,这些均与实验室运行成长相关。
自主创新能力成长机制及作用过程如图2所示。从中可见,国家实验室通过基础设施建设更新实验设施及仪器设备,提高实验室科研硬件环境,满足科学研究所要求的更高能量、更高强度、更短时间、更大密度等极限研究条件。另外,不断提高国家实验室研发水平和强度,集中开展多学科探索性研究,推动相关学科领域突破性知识创新和关键技术创新,代表国家主动对接国际一流科技前沿阵地。
图2 自主创新能力成长机制Fig.2 Operational growth mechanism of independent innovation capability
3.3 基于市场合作参与的利益共享机制
协同创新理论强调系统内部各单位采用合理分工、有序竞争、有机合作为主的组合方式,在产生复杂非线性相互作用的同时实现整体利益。基于市场合作参与的利益共享机制是指利用市场需求的拉动作用,通过实验室与市场对接,促进实验室快速发展与运行。市场需求来源一般包括地区经济需求空间、市场对实验室技术转移的重视情况、企业对于实验室科研方向的未来投资等(陶平生等,2020)。在实验室建设启动阶段,实验室迫切需要一个强大的驱动力促进其稳定发展,市场拉动力成为实验室运行发展的核心力量,有助于促进实验室迅速进入成长期或成熟期。通过完善成熟的市场运作机制推动实验室良性运转,扩大实验室建设规模、人才储备和投资力度,持续增长的市场需求及不断涌现的新技术需要实验室组织科研攻关与技术研发项目,使实验室在产学研生态下不断产生放大效应,这种放大效应伴随着实验室成长的各个阶段。
基于市场合作参与的利益共享机制及作用过程如图3所示。从中可见,进入成长期后,国家实验室除满足国家特定战略需求外,还为市场提供技术转移与研发服务。需求是供给的根本动力,没有需求,供给就会慢慢消逝(夏清华等,2021)。以市场拉动力为核心的实验室发展,其需求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从微观层面看,需求主要是指企业对于实验室研发的需求;从宏观层面看,需求还包括国家战略需求、社会发展需求等。宏微观需求相互作用,共同带动实验室发展。利益共享机制是指充分调动参与各方的优势资源,突破行业内关键技术瓶颈,实现资源互通共享并获得与投入成正比的收益,充分调动合作成员的积极性,并保障每个参与主体的切身利益。
3.4 基于多方主体保障的风险分担机制
国家实验室与外部单位参与合作博弈的风险分担机制决定协同效果与技术应用水平,影响整个合作创新系统的运行效率及创新活动的持续推进。相比于单一创新主体,以多元组合主体为基础的合作博弈更具有强烈的风险不可控性,技术转移与知识产权开放使得公共部门和私有部门的创新边界日益模糊,不断扩张着知识产权灰色地带,需要系统各主体强化风险管控意识,重构多元创新主体之间的风险分担机制,优化创新投入、创新收益与创新风险配比结构,维系国家实验室体系合作创新联盟关系,加快创新项目推进并提高系统合作效率。
由于合作博弈参与主体形态具有典型的社会化和多元化特征,因此从风险分担运作机制看,合作博弈风险分担主体包括以企业、高校、国家实验室为代表的核心主体和以金融机构、科技中介和其它科研机构为主的辅助要素[27]。在国家实验室与外部单位参与合作博弈的风险分担机制中,政府机构作为各参与主体进行协同创新活动的组织者,发挥协同合作、风险管理、风险分担及创新收益共享功能,能够最大程度上形成系统协同效应,降低由于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系统运营风险,增加合作系统创新收益率和成果产出率,保证风险分担机制在系统中有效运转,同时根据系统变化不断调整和优化风险分担机制。
图3 基于市场合作参与的利益共享机制Fig.3 Benefit-sharing mechanism of market cooperation and participation
图4 基于多方主体保障的风险分担机制Fig.4 Risk sharing mechanism of multi-party guarantee
4 结语
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建设科技强国离不开国家实验室体系建设,制度创新在推动国家实验室体系构建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未来,国家实验室体系研究需要进一步围绕基础理论和实证研究(驱动因素、运行成效、科技评价)展开,尤其是在国家实验室实证研究层面,需要学界对国家实验室运行模式前置性驱动因素、运行成效及科学评价进行深入探索。科技强国的宏伟蓝图离不开国家实验室的重要贡献,在第四次科技革命与重塑世界格局的背景和要求下,应发挥我国新型举国体制的优势,整合优化科技资源配置,狠抓创新体系建设,以全新理念促进国家实验室体系建设,快速抢占未来发展先机,早日跻身世界科技强国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