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位盲人化妆师”她的青春灿烂如花

2022-06-29李蕊娟

职工法律天地·上半月 2022年5期

李蕊娟

肖佳1992年出生在江西赣州市，父亲做液化气钢瓶生意，母亲是家庭主妇，家庭经济条件还算不错。少年时期的肖佳过着安逸、幸福的生活，她从小爱美、爱照镜子，用妈妈的化妆品打扮自己。她会在眼尾拉长长一道黑色眼影，把嘴巴抹得红艳艳的，还偷偷穿上妈妈的高跟鞋……有时把白毯往身上一披，和妹妹扮白娘子和小青。

那时，肖佳学了6年工笔画，画得最多的就是花，梦想是考进中央美院学习动漫制作。但肖佳在9岁的时候，眼睛就开始出现了问题，先是夜盲，从2006年读高中开始，就连白天看东西眼前都会出现雪花点，雪花点一日日变大，直到完全占据她的视线。她觉得上学没希望了。

14岁时肖佳辍学回家，家里人带她去医院。检查的前夜，她坐在桌前写日记：“假如治好了，我就去考中央美院，假如治不好，我就去跳地铁。”她边写边哭，眼泪糊了满脸，也将日记糊成一片。

医生详细检查后告诉肖佳，她的眼睛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两年后将完全失明。这句话击溃了女孩仅存的侥幸和期待。从医院回来不久，肖佳就想过要自杀。她给爸爸打电话，但父亲给的回应简短有力：“佳佳，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爸爸都永远爱你。”

她确诊以后，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把爸爸烧伤了，家里所有的钱烧光了，爸爸连治病的钱都没有。当时他住了21天的院就出院，手上的烧伤都还没有愈合，就开始工作。更惨的是，遭此劫难后，妈妈和爸爸离婚了。肖佳决定陪着爸爸，直到自己彻底看不见再去死。

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曾经爱照镜子的肖佳心灰意冷，开始暴饮暴食，不规律的生活让肖佳的体重达到了140多斤。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改变了她。一天，屋外正下着小雨，肖佳戴着头盔穿着雨衣帮父亲擦洗液化气钢瓶，一个中年人对着她的背影喊：“阿姨，现在液化气多少钱？”16岁的她听到有人叫“阿姨”，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问父亲：“爸爸，我看上去真有那么老吗？”

她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就下决心减肥，这是她做出的第一个积极改变。从此，肖佳开始控制饮食，练瑜伽、游泳和跆拳道，体重从140斤减到了90斤。很多人开始夸她漂亮、身材好。健身带来的不仅是身形容貌的改变，而且让她重拾自信。

佳佳开始期待未来，还向爸爸提出继续学业的想法。2009年在得知盲人也能用电脑后，父亲给肖佳买了一台电脑，还有一套读屏软件。肖佳第一次走进了一个别样的世界。互联网让肖佳结识了很多盲人朋友，可以做许多事。肖佳也开始尝试写小说，她的玄幻爱情小说还被贴吧置顶过，当时开心了好一阵。

但也有网友提醒她说：“你应该去上学，多学些知识。”于是，佳佳满怀期待地走进南昌的盲校。然而现实却让她陷入绝望。3年盲校，两年都是推拿相关的课程，最后一年则是去推拿诊所实践。纵使心有不甘，她也只能无奈地走进按摩店。

性骚扰，在按摩店里几乎无法避免。前辈们麻木地说：“我们这行，得习惯这些。”“无意”摸到手和腿，膝盖屈起顶到胸，或者晚间营业时碰到的醉酒顾客，直接上手扯衣服。有一次夜晚，遇到酒鬼冒犯，肖佳尖叫着踉跄逃离了隔间。她感到厌恶，甚至想去死。第二天，便逃离按摩店回了老家。

不久，在爸爸资助下肖佳开了一家按摩店。但她的店不设隔间，是个大通铺。店里喷满消毒水，摆上人体骨骼模型，肖佳穿白大褂，晚上不营业。这家店显得正规又严肃，如此一来，按摩店的生意自然很冷清。

现实困苦，肖佳只能通过文字去排解内心的孤独。那段时间里，她写了很多文章，寄给中国第一份民办残障刊物《有人》，从此结识了杂志创始人蔡聪。经过聊天得知，蔡聪10岁确诊药物性青光眼，高考前夕彻底失明。曾经的学霸，最后去学了针灸推拿。然而，在几乎所有盲人走向按摩、推拿、针灸的就业道路时，毕业后的他却固执地在网上寻找工作。在北京，他做过采访、编辑、播音……后来他又创办了《有人》。

在蔡聪那里，肖佳看到了一个不敢认真设想却又充满向往的盲人世界。他可以去“看”天安门升国旗，可以拿着盲杖到全国各地出差，也能站在黄山山顶上对天地大喊。自由、生机、希望，生命本就该如此。

当时，蔡聪所在的公益集团正要招录一名盲人速记员，他邀请肖佳到北京试试，她怦然心动。但爸爸说：“北京那么远，你要是遇到坏人出了事情怎么办？眼睛又看不见，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家人能放心吗？”

肖佳无法说服爸爸，就偷偷买了张火车票。2014年，在火车站爱心窗口的帮助下，她坐19个小时的火车去了北京，这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特别搞笑的是，肖佳的拉杆箱里装了一个瑜伽垫，还有一根双截棍，这些就是她最喜欢的家当。

来到北京后，肖佳先是做了一名速录员，月薪仅3000元，后来，她转做公益，负责残障女性项目，偶尔也会被邀请去参加节目录制，收入也大幅提高。在很多盲人看来，她已经做得非常好，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认為。

有一次，肖佳在电视节目《公益中国》里出了个镜，第一次上电视后非常兴奋，就把她的视频发在群里，家人都看了。不料小姑却说：“佳佳你怎么那么沧桑，在北京混得不好吧？”肖佳心想：“我特地擦了面霜，梳了头发，已经觉得自己挺美的呀。”后来小姑还特意叮嘱说：“以后你上电视台录节目，可要注意化妆啊！”

肖佳意识到，即使是盲人也要化妆，素面朝天太糟糕了。那时她就觉得，如果有人能教自己化妆就好了。

一次公司举办大型活动，肖佳担任试妆模特。当刷子扫过脸颊，眼影涂上眼廓，口红覆唇，她听到化妆师由衷地夸赞：“你化完妆特别好看。”关于美的记忆与热忱，从肖佳失明世界的底部被勾了起来。她想请化妆师教她，对方婉拒了，毕竟盲人怎么可能学会化妆？

肖佳不服气，她买了化妆品，开始跟着网上的教程化，在自己脸上慢慢摸索。但开始总是笨拙的，粉底抹不匀，脸上团团白块；眼影下手太重，别人问是不是撞门上了；口红总是涂出界……尽管如此，每次化完妆后，肖佳仍然会感到快乐和自信。

没有人教她，她就报名去当化妆课程的模特，一边听讲解，一边用五官认真感受每个步骤。一次次的失手，也是肖佳对五官、骨骼和化妆品的熟悉和确定。肖佳特别希望自己每天可以美美的，而且她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学会了给自己化妆，可以教给更多眼睛看不见的女孩子。肖佳觉得对这个特殊群体来说，特别有意义。

后来，一位盲文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给肖佳介绍了一位名叫冀春丽的老师。每周她都要独自坐一小时公交，到那位化妆师的工作室上课，这样坚持了大半年。在老师的悉心指导下，肖佳知道了粉底使用要适量，拍打手法也有技巧。

面对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视力无障碍人群有时也不能准确辨别，肖佳却能将这些“瓶瓶罐罐”区分得清清楚楚。她有着自己的“独家秘诀”：她会记住各种产品的大小、形状、材质……对于形状一样的产品，肖佳会在不同位置贴盲文小标签做特殊标记，根据形状和标签的不同位置来判断这些产品，眼影、腮红会按照色系和上妆顺序进行摆放。肖佳自信地告诉同伴：“掌握了这些技巧，你闭着眼睛都能画一个完美的妆啦！”

2016年，肖佳的化妆技术已经很纯熟，越来越多的人夸赞她化妆好看。自肖佳录了一段盲人化妆的小课程放在网上开始，就不断有视障人士给她打电话，询问如何化妆。

接到电话后，肖佳都会尽力向他们传授自己掌握的化妆技巧。很多视障人士都是从事按摩行业，下班很晚，到家把孩子哄睡了才有时间联系她。有一次，一位女士联系肖佳，一直聊到凌晨3时才结束。

自那以后，她觉得总是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肖佳决定辞去速录员的工作，自己开课，教其他盲人女性化妆。怎么才能和对方建立信任？她尝试录了教视障者如何化妆的视频，发布在微信公众号上。很快，有个河北的视障者通过微信联系到肖佳，想要学习化妆和护肤。

慢慢的，有更多人主动找她。有一位视障者喜欢戴墨镜，怕一个人带着盲杖走路，肖佳每次都去地铁口接她。化完妆，肖佳就夸女孩：“哇，你画眼妆真的很好看。”肖佳还提前跟同事沟通好，叫大家都告诉她眼睛漂亮。逐渐地，肖佳发现她来听课和参加活动的时候，都不戴墨镜了。

每次化妆课上，肖佳都会讲一遍自己的故事，她的励志经历，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有一次，肖佳在天津教视障学生化妆，其中一个脸上有血管瘤的女孩子也来了，她说小时候她特别怕家里来小朋友，因为他们都会指着她问：“你的脸怎么这样啊！好吓人！”她觉得这辈子自己是跟化妆无缘了，于是就抱着“打酱油”的心态来试试。

女孩的妈妈发现，肖佳只是随便打个粉底，她脸上的血管瘤就能遮掉许多，这让她渐渐变得自信起来。肖佳把着女孩的手感知眼部轮廓，将粉底挤到掌心告诉她用多少量。给女孩画完半张脸后，让她自己完成另外半张。

女孩一边摸一边化。闭着眼睛画眼线时，拿手指去触摸睫毛根部的那条线，记住来回走的感觉，再拿笔顺着走一遍。用手反复触摸粉底均匀和不均匀的地方，练习对皮肤的感知。跟肖佳学习一阵子后，就掌握了不少化妆技巧。比如画眼线，女孩说画起来一点都不难，只需要从睫毛的根部，从眼尾到眼头慢慢地画，不需要一笔成型，只需要慢慢蹭过去就可以了。最后再用散粉定一下妆就 OK了。

一次参加节目时，女孩刷了睫毛、画了眼线，打了腮红，挑了南瓜色的眼影和橘色口红搭配她咖色的裙子。工作人员在一旁看她化妆，感觉妆感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化妆过程更快，因为略过了许多要照镜子的时间。

过去躲在幕后做声优的她，从此化妆后大胆走上前台，在舞台上表演。还谈了恋爱，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肖佳有个梦想，她希望能影响10万个盲人女性。对她而言，化妆早已超越视觉上的美感意义。

其实盲人化妆师，并不足以概括肖佳。她当过瑜伽教练和跆拳道教练，2020年还考了潜水证。肖佳享受在水底的感觉，没有障碍，可以自由地翻滚，去任何想去的方向。那是她渴求多年的“不被限制”。

肖佳不仅在事业上很成功，在爱情上同样有收获。在工作接触中，她和蔡聪产生了感情。来到北京的第二年，肖佳就幸福地做了他的新娘。肖佳在24 歲生日的当天，生下了女儿，她觉得那是上天送给自己的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肖佳特别想看清她。婴儿那么小，又不敢去摸她，怕把她碰坏了。跟所有初为人母的妈妈一样，面对女儿的到来，刚开始肖佳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孩子哭，她只能摸着婴儿的嘴，不知道该怎么喂奶。尤其夜里，女儿醒来后经常会哭个不停，有一段时间她简直要崩溃了。婆婆闻讯赶来指导，肖佳渐渐就学会了怎样带孩子，而且很享受和女儿在一起的亲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