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张晨珂

爸爸洗好了晚饭的碗筷，坐下时仍然扎着围裙，像是在问我，又像问自己：“明天给你妈妈送什么礼物呢？”

我一时竟未听懂他在说什么，愣愣地。他就补充道：“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语气不太自在，好像很不习惯说出这个句子。

我了然，也跟着他沉默地盯着餐桌，却实在想不起妈妈喜欢什么。片刻，爸爸莫名有点懊恼：“哎，还是……做个蛋糕吧。”

第二天他回家稍早，提着大包小包的材料走进厨房，安静地忙活许久。我被奶油的甜香吸引着走去，他刚把绿葡萄、紫葡萄、圣女果切成细致的小瓣，装了一碟递给我：“你拿去装饰一下……摆一朵花，妈妈喜欢花。”

那天晚上，只是一桌比平时丰盛好看的菜肴，和一个自制的蛋糕，没有特别的言语。妈妈小口小口地吃掉了那朵简单到笨拙的小花。

爸爸确实不擅长准备礼物，也不擅长说动听的话。

记忆里，每次我们三个去公园，或去老家的水库田间，或去别的什么地方散步，妈妈总要说一句：“把你的笛子或者葫芦丝带来吹吹，多好。”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爸爸对此常缄口不语，我便跟着不过耳。直到有一次，她忽然有些埋怨地说：“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约我出来就是在这个水库边，你也不说话，就给我吹了一下午的葫芦丝。一晃多少年不吹了，想再听个曲子都不肯。”

爸爸可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识趣地没出声，走在他们前面，心头升起奇异的违和感。总有种爸爸和妈妈本来就该是一体的错觉，我努力地想象他们学生时代的样子，其实也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后来走到了一起而已。又想起一直静静躺在书柜里的竹笛和葫芦丝，两只纸盒都很旧很旧，原来也把遥远的少年情怀载了很久很久。

那年盛夏，妈妈的生日。可能是为着这个吧——但谁也没有确切提起过——一家三口难得地一起出游。在民宿休息一晚后，我们早早起床登山。踩着山顶那一小片沙地时，太阳还在另一座山后准备它今天要播撒的金子。我和妈妈一边等，一边无聊地剥着狗尾巴草籽，忽然身边有一缕乐音，如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爸爸脖子上挂了一只埙，站在平台边缘，身上白衣随山风微动。他面对满山青葱，闭了眼吹着一支悠长的曲子，漸渐散入整个山谷的轻烟里，金光喷薄而出，吻了人间。

他似乎只是吹给那些树木听。

我在刺目的灿烂里闭上眼，想，众星捧月如少女时的妈妈，沉默是金如少年时的爸爸，肯定说不出“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之类肉麻的话。

他们许给彼此的礼物，就是每一个不语的日子了。

‖浙江省嵊州市剡城中学城关校区‖指导教师：沈晓斌

[吉吉工作室][ JIJIGONGZUOSHI]

“最好的礼物”其实很朴实，仅仅是一个样子简单的蛋糕，一曲意味深长的乐曲，背后的故事却格外真诚动人。正是因为“礼物”，让“我”沿着记忆的河流回溯，开始去想象父母年轻时的样子，那静静躺在书柜里的竹笛和葫芦丝，召示着他们也曾青春年少，也曾有着遥远的少年情怀。小作者在前面埋了几处伏笔，她曾懊恼地慨叹着爸爸不擅长准备礼物，惋惜平淡的日子将诗意渐渐磨洗冲淡，然而，直到那年盛夏的笛音响起的一刻，沉淀已久的情感如同山谷的金色喷薄而出，乐音散入整个山谷的轻烟里，亲吻着人间。那一刻的快乐和温馨，仿佛被定格在画中。“我”渐渐懂得，实际上，父母一直都懂得对方的心意。诗意不光在远方，也在当下;不光在以梦为马、驰骋远方的不断求索中，也在极寻常的一蔬一饭之间。在多年的相依相守中，父母之间的情感已经幻化成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懂得对方的心意，他们送给彼此的礼物，就是每一天看似日常、却洋溢着温暖的日子。

那份心领神会的感动，是过往一切喜乐悲辛的“大草原”上开出的最美的花。

【适用文题】你的馈赠，温暖了我;最好的礼物;懂得……（小恍）4336C211-0AD4-46B2-BA0E-6DD77A886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