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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

2022-06-28章念驰

上海文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祖父苏州

章念驰

雨点沥沥敲打在窗上,历历往事涌到心上,对于年过八旬的老汉,回忆已成了生命的全部。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家。

说起我的家,还必须从我祖父一代说起。

我祖父是中国近代赫赫有名的学问家与革命家。他与孙中山、黄兴等推翻了满清王朝,结束了千年帝制,被称为“辛亥三杰”之一,曾被授予“勋一位”,但他后来又成为他创建的“民国”的通缉者!可是我祖父作为学问家的成绩,倒是很少会有人质疑。他作为中国最后的“大儒”、“国学大师”之一也无有异议。他精通经学、小学、诸子学、佛学、史学、文学、哲学、医学,是传统文化终结者,无人可以取代。他一生撰文、教书、育人,基本上没有当过官。他就是人称“余杭先生”“太炎先生”“疯子”“儒宗”的章炳麟。

祖父是浙江余杭仓前人,良渚人的后代。只是他在世时并不知道家乡土下埋着良渚旧址,直到他去世这年(一九三六年),家乡乡民才挖掘出良渚遗址,有了惊天发现,所以在祖父浩翰的文字中并没有对良渚的记载。

祖父是一八八九年离开家乡,去杭州诂经精舍深造,师从俞曲国先生。一八九六年底告别书斋踏进社会,这时他已经是一个有名气的青年学者了。他坐不住书斋,要去变法救国了。他首先到了上海,参与《时务报》笔政,笔耕不止,呼吁救国,先后出入上海几十次,旅居三十多年,但始终没有成立一个真正的家,哪怕结婚后,也只是暂租暂居,不断迁移,而真正建立自己家是一九三二年以后,在苏州买房定居。我的家,就从入住苏州讲起吧!

祖父在一九三二年以前的经历,我曾写了本《沪上春秋——章太炎与上海》,作了详尽介绍,而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六年从他乔迁苏州到去世,这段经历我还没有写过。这是他的晚年,也是他真正建立起自己的家的经历。

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北伐胜利,定都南京,成立南京政府,祖父在民国元年就与蒋介石交恶,一直反蒋,所以新政府一成立,新贵蒋介石、吴稚晖、戴季陶等人,立即收拾宿敌,以“反动学阀”名义通缉章太炎,他被迫躲藏起来。一九二八年又以“言论反动”再次通缉他,他只好销声匿迹。一九三一年,东北“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寇入侵,全民抗战兴起,他奋不顾身发表了众多抗日言论,欲在政治上发挥他最后的作用,于是他北上面见张学良等实力人物,望促其抗战,但一切让他失望了。他已不能左右政治,断绝了最后希望,深知自己已是过时的政治人物,无可作为,于是只好在北平应弟子们之请,讲学三个月。他决心以讲学来续中华文化的最后香火,这也是他的本行。他一九〇七年至一九一一年在日本讲学,一九一三年至一九一六年在北平讲学,一九二二年在上海讲學,他想重办他的“章氏国学讲习会”。正好此时苏州的文化人金天翮、陈衍、李根源、张一麐等发起成立“国学会”,恳切邀请祖父前往讲学。于是祖父从一九三二年十月开始前往苏州讲学。

在烽火连天的年代里,苏州却保持了特有的姑苏风貌,聚集了一批老儒,还有一些爱读古文的年轻人。他们聚在风景优美的市立公园、吴县图书馆、青年会、沧浪亭、曲石精庐等地。在这些诗情画意的地方,他先后讲学了二十多场,有时还应无锡国专邀请多次前往讲学,盘桓数月,流连忘返,形成了晚年一大批的讲学成果。他也乐不思返,开始有了把家筑在苏州的念头。国民党当局也暗暗窃喜,极力推动祖父离开上海,减少他在大都市的政治影响,让他去苏州小地方专心讲学。当时祖父不时与马相伯、沈恩孚等发表“三老声明”“二老宣言”,弄得当局很头疼,于是他们把马相伯聘为“国务委员”,圈到了南京软禁,又聘请祖父出任“国史馆长”,以便圈禁在南京。祖父看穿了这套把戏,加以拒绝。

上海也确实是祖父的伤心地,他曾被万人空巷地欢迎,也曾被追捕、坐牢、围攻……尤其一些小报与无聊文人,不断发表丑化他的文章,把他描绘成一个迂腐、落魄、疯癫的老儒、一个落伍的“民国遗老”。的确,他确实如《红楼梦》中看门头目焦大,他曾与老爷一起创业,辈分很高,自以为是,倚老卖老,见到不平,敢骂敢讲,大家无奈于他,是个悲剧人物。于是祖父感到在上海“湫居市井,终日与贩夫为伍者”,就有了迁居苏州之念。他托了他的“盟友”李根源(原代总理)代觅住宅。

李根源他们给他找了葑门附近侍其巷十八号一幢旧宅,离开十全街李家倒并不很远。他们陪了祖父去看房,我祖父一看院中草木茂盛,有两棵大树,他大呼“一木可得,古树难求”,连连叫好,又见院中有亭一座,又呼“有亭,难得”,又见房屋宽大,又呼“甚好,甚好”,马上给此宅取名“双木草堂”,洋洋得意。一问价格三万元,他竟一分钱也不还,就被哄得买了下来。祖母知道后赶到苏州看房,看到房屋可利用面积不多,而且隔墙就是一个纺织厂,终日机器喧闹,轧轧声妨碍做学问,况价钱高出了市价一倍……但已买下,无法反悔,祖父只好悻悻认错。于是祖母决心重觅住处。

恰好此时,锦帆路有两幢新式楼房完工,这是一位实业家订制的,前后两幢,又相互联接,中间有个小花园,后楼后面也有个小花园,一切是崭新的、时髦的,而房主适要离吴,正想转让,只想收回建造成本二万七千元。祖父祖母一看便购买了下来,一切是这么顺乎天意。稍加装饰后,于一九三四年便正式入住了。这就成了我们真正的家,即锦帆路五十一号。

锦帆路,原是一条泾,又叫锦帆泾,是一条环绕了吴王宫殿的河道,供达官张帆游玩。这地方又叫王废基,即吴王废弃的宫殿旧址。所以我家前面这条路叫饮马桥,即众达官上朝下马,马在此休息饮水之处。我们家园丁在挖土时,曾发现土下均铺满大青石,是吴王宫殿旧址。

锦帆路这两幢楼是三开间的二层楼房,前楼为祖父居住,他住二楼东房,中间是会客厅,西房是他的书房,旁边开了扇门,可以通往隔壁的“藏书楼”。“藏书楼”为后盖的,藏书达十万册,也算吴中藏书家之一了。楼下东西房用途不详,中间为会客厅。前后楼之间靠西有条通道,可达后楼。后楼结构与前楼相似,但靠西多了个“塔楼”,即三层楼高的一个小“瞭望”间。这在当时的一片平房的姑苏城,是很少见的“高楼”了。站在“塔楼”可以极目周边一切,还可看到远山,这是我儿时最喜欢去的地方,现在则完全被各种建筑挡住了。祖母带了我父亲与叔叔等住在后楼。

我祖父的入室弟子沈延国先生也是苏州人,在他回忆录中是这样回忆我们锦帆路住宅的——

“在文化古城——苏州——公园南端,锦帆路上,两旁古老的杨柳,随着微风飘动,间或有一辆汽车缓缓地驰过,终岁宁静,人们徜徉其间,感觉到幽闲深远。不数步,呈现一排短短的矮墙,大门终日开着,上面有紫藤垂下,两旁悬挂一手苍老的王字招牌,‘章氏国学讲习会’和‘制言半月刊社’。没有门房,亦没有门警,显示出一种自由气氛。里面有悠悠深思的青年讨论着《尧典》的真伪,《左传》《周官》等问题,或古声韵上的发明,这就是声名远布,研究历史语言最高学府了。在学府后,矗立着两幢洋房,最前一幢,就是先生的起居之所。走进会客室时,圆桌旁常围着许多拜访的人们,其中显出庄严、端肃,满口余杭官话,吸纸烟不离口的,这就是革命战斗的勇士,也是国学大师——太炎先生了。”(沈延国一九四六年《识章太炎先生》,永祥印书馆出版)

关于锦帆路祖父居住地比较详尽的记载,还有他的弟子汤炳正先生的回忆录,他说——

“记得,我第一次晋谒先生,是由师母引路。学舍距先生书楼只一墙相隔,中间有小门通行。入小门,为一不大的幽静庭院,花木扶疏。小楼二层,建构曲折多姿。小楼的过道壁上,高挂一张巨大的鳄鱼皮。客厅陈设简朴,只悬有何绍基对联一副。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壁的高处挂有邹容像一幅,前设横板如长几状,几上有香炉,据说每月初一、十五,先生必沐手供香一次,故这时香灰已满出炉外。先生对共患难的战友,其感情之真挚有如此者。”(汤炳正《忆太炎先生》,一九九三年六月,《中国文化》第八期)

很多小报常揶揄祖父穷、疯、傻,将其描写成落后的代名词,冬烘的旧学旧时代的代表人物,这里夹杂着无知与仇视的复杂因素。所以人们一直以为他是很穷的,怎么买得起两幢房呢?祖父早年投入革命,尤其流亡日本期间,日本当局给孙中山数万元“礼送”出境,孙中山留两千元给祖父办《民报》,祖父买不起菜,只好以盐代菜,三年衣被无法替换,这真是穷。有的革命者穷得投海自尽。辛亥革命胜利后,祖父也没有做官,也没有置地开厂,也没有正式工作,常年漂泊,确实不是有钱人。但生活毕竟逐渐安定,他终生以卖文卖字为活,收入渐丰。

当时社会人们家中时兴挂名人字画,请人作个对联、写幅中堂,做寿要请名人作个“寿序”,去世要请名人作个“墓志铭”等等,都是要花钱的。祖父卖字卖文都是公开的,在报上都登“书例”。而书法家又分三等,他与于右任同为一等,价格自然不菲。写副对联,起码三五十元;作篇墓志铭或墓志,人家通常送他一千到两千元。但他也不是来者不拒,有的人口碑不好,给他万元他也不肯落笔,而黎元洪去世,他出于战斗友谊作巨文祭典,分文不取。《申报》老板史量才被蒋介石暗杀,他毫不畏惧,为他写了洋洋祭文,也未收分文。但杜月笙高桥祠堂落成他写了篇“记”,收了数千润笔,因为他觉得杜有侠气,未尝没有做过好事,他不是一切为了钱。他的学生从黄侃、钱玄同、朱希祖到鲁迅……作为名教授名作家,每月三四百银元收入是有的,并不穷。以朱希祖为例,他作为北大历史系主任,买的住宅竟有三四十间,屋子之大,都作了自己藏书处。当然一般的人,穷多富少,当个小学教师每月奉五块银元,一家也不会受饿了。

祖父一生给人写的寿序、墓志铭、寿联、墓表、赞……真还不少,人们以请“国学大师”赐文为荣。加上他发表的众多文章、著作、演讲等等,渐渐收入丰厚了,所以有能力购置这两处房产。

到了苏州以后,祖父决定第四次聚众讲学,重建“章氏国学讲习会”,于是在锦帆路后楼空地上,再购进十亩地,造了一幢十开间的二层平房,人称“十开间”,作为讲习会的课堂、食堂、宿舍、办公室等,招收学员七十多名。又开办了预习班,收五十多名学员,在待其巷的“双木草堂”授课与住宿。同时开办了研究生班,收了七个研究生。还举办星期讲习班,欢迎市民前来听讲,先后举办了九次讲座,受到老少欢迎,轰动一时。

祖父重返讲坛,每周讲课三次,每次两小时,参与讲课的还有朱希祖、汪东、孙世扬、诸祖耿、王謇、王乘六、潘承弼、王仲荦、汪柏年、马宗芗、黄绍兰、马宗霍、金毓黻、潘重规、黄焯等,都是他晚年的弟子,还有老友王小徐、蒋维乔、沈瓞民,以及钱基博等早年弟子,来作特别讲座,都属第一流师资。祖母则任教务长,总管一切。

讲习会得到很多社会名流赞助,如张学良、段祺瑞、宋哲元、马相伯、吴佩孚、李根源、冯玉祥、陈陶遗、黄炎培、蒋维乔等。祖父老友丁惟汾,受“中央”委托前来看望祖父,临别在桌上留下一信,信中有一万元支票一张,作为慰问金。祖父立即登报声明,移作讲习会资金,个人分文不受。所以讲习会的学员概不用支付学杂费,这也是免费就学的第一家高等书院。

祖父在讲习会系统講了小学、经学、史学、诸子学、文学,在这基础上系统讲解《古文尚书》等。同时出版学术刊物《制言》半月刊,先后出版了六十三期,保存了众多国故。祖父晚年留下了众多演讲成果,由我编辑成《章太炎演讲集》,收录于《章太炎全集》之中,从《演讲集》可以直窥他的学术思想和学术精华。

我父亲叫章导,当时在上海大夏大学读土木工程,每逢寒暑假期回到苏州。我母亲叫彭望淦,苏州人,是苏州望族,系葑门尚书第彭家。苏州文化底蕴丰厚,共出状元二十二个,而其中十三个就出自彭家,因此称为“尚书第”,迄今门匾尤存。门前有“砖桥”一座,民国之前,文武百官经此,文官下桥,武官下马,以示敬重。母亲的父亲彭元士,是清朝末代举人,办彭氏小学,后任云南大学图书馆长。母亲有五个姊妹,个个庄重美丽,人称“五朵金花”,街坊都以一睹她们芳容为快。客居苏州的“代总理”李根源夫妇,实在喜欢已长大的三姊妹,特来求亲,要求将三姊妹中的任何一个嫁给他们在黄埔军校读书的二公子,结果娶了二女儿为媳。母亲是三女儿,当时在振华女校读书,在寒暑假中,与同学结伴来“讲习会”听国学讲座。由此我父母在“讲习会”相识,一见钟情,于是托李根源夫妇作媒。李氏夫妇太乐于代媒,终于促成婚事,也结成儿女亲家,成当时之美谈。

一九三五年一月,父母举办了隆重婚礼,恰逢祖父寿辰,双喜临门,成苏州一时之喜闻。婚后父母住后楼的二楼。这场婚事成了祖父晚年一大快事,给他带来了许多喜庆,也让他每月第一天,都有了亲赴母亲婚房送“月份钱”的使命,即公公每月给媳妇送零花钱的习俗。祖父每月亲备十元月份钱,送给媳妇,这让他享受了常人家的亲情,他乐于此任。

缺乏世人儿女情长与家庭之乐的祖父,终于得到了一个完整的家,得到了短暂安定,这是他一生中最美满的时期。不久我母亲怀孕了,祖父将要当爷爷了,他更加高兴了。他嘱家人提前为孩子做好了一切衣着。可是,这婴儿长得太大了,结果在分娩时窒息夭折了,让他感到万分惋惜。

祖父颠沛了一生,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他心仪的“国学讲习会”和学术刊物《制言》,弟子成群,家庭和睦,生活富裕。他写了条横批:“于是孟秋爰谢听览馀日巡省农功舟行庐室”,这是《昭明文选》的《西征赋》中的一句话,描写经社会动乱之后人们得到的太平,也许是他晚年心情的写照吧!

家里有两个院子,一个是两幢楼的后园,一个是讲习会的后园,我们称为前院、后院。前院可以说是果园,春天青梅首先开花,杏子也跟了吐蕊,接着梨花满树,桃花跟着绽放。五月枇杷满树,赶紧得用粗树枝撑住果实累累的枝条。压得树枝下垂的还有十月的柿子,十二月的胡柚。祖母则忙着采摘青梅、杏子、毛桃,将它们晒干后,烧煮成青梅干、杏干、桃干,这是我们全家都爱的蜜饯。新鲜的梨子、枇杷、柿子,随手采摘,不知有多好吃。成片竹林的春笋,采后立刻清蒸,这才叫人间第一美味。还有初春的香椿,用来炒蛋,其鲜味令人终身难忘。前院中的腊梅香味,薰得永世不忘。这里没有假山池塘,只有自然归朴的草木。

后院除了两棵硕大的桃树外,则是一片菜园,四季蔬菜,全家食用不尽,还常送人。其中小番茄的鲜美,让其他水果统统逊色;苞谷(珍珠米)是全家一夏最爱的点心;黄金瓜与青皮绿玉瓜,是夏天消暑的珍品;老南瓜,则是够全家吃上一年。这样的田园风光,让人至死难忘。

院内还有两口井。一口井又大又深,为全家供水。另一口是双井,处于院子深处,有二个井圈,从上望下去,可同时见两个人影,听说是吉祥的。每次回家,我总会去照照坐坐,徜徉在家的乐趣之中。

我们一家常常在庭前小园吃瓜喝茶,围坐聊天,听老人讲那过去的故事,常常至夜深回房睡觉。这是全家最最美好的辰光。

祖父安定的晚年是短暂的,他除了坚决支持抗战外,再也没有卷入各种政治漩涡,被讽为“半截子革命家”。他专心讲学,急于要把他的知识和经验传播给后代。他忙于编讲义、编杂志、上课,终于病倒了,连饭都咽不下,还坚持上课。他像战士,死在了战场。死的前十天,他回了蒋介石给他的信,大敌当前,蒋介石也表示礼贤下士,致信祖父请教对策。祖父回信说,应一致对外抗战,可将共产党的军队视为“民军”,让他们开赴晋察冀前线作战,他说共产党对外是决不会投降的。死前三天,他還在讲学。一九三六年六月十四日,他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九岁。

祖父作古,国民政府下达了“国葬”令,但来不及正式安葬,只好暂厝院中,一家匆匆踏上逃难之路,忍痛抛下了这偌大的家,只留下了一个看门的男佣。

七月日军占领苏州,在占领前夕地痞流氓首先洗劫了我们的家。日军占领后,又将我们的住宅变成了他们驻军之地。抗战胜利之后,家中已一片狼藉。

祖母带领全家历经三个月流亡,终于到达了上海,暂安了下来。母亲在半路上生下了我的大哥——一个没有见过祖父的大孙子,故取名“念祖”。

直到一九五〇年,苏州解放,苏州邀请祖母担任省文史馆员与人大代表,于是祖母带领我们回到了苏州的家,一起住在第一幢楼。我只住了很短的一段时期就回上海读书了,只留下浅浅的印象——一个空旷而缺乏人气的地方。

一九五四年,国家隆重地将祖父灵棺迁葬杭州西子湖畔。以后,两幢楼先后成为苏州“地委”“侨办”“老干部局”等机关。祖母带我们移居后面“讲习会”旧址。“十开间”在杭战期间损坏了一半,只剩下邻街的“五上五下”。我们将剩下的家具书籍安置于此。楼下五间房一间成会客室,一间成饭堂,余均成了书房,楼上都作卧室。房前仍有一个小花园,我们依旧在小花园中吃饭、会客、聊天、晒太阳、纳凉……装满了甜蜜的家的记忆。祖母在这里活到了百岁。

在各种运动震荡中,小楼变成了平房,平房又缩身前移,大花园也变成小花园。长辈先后作古,俱往矣,只剩下一点点家的印象。我几乎没有再回去过,只剩下我弟弟在家守着最后的砖瓦。而侍其巷“双木草堂”毁于抗战时期,空地在解放后也捐给了政府。

如今两幢旧楼依故,似乎没有机关了,门口挂了“章太炎故居”的匾牌,我至今还未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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