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巫拉帕《画中情思》中的吉拉蒂悲剧原因
2022-06-27黄海林
黄海林
内容摘要:文学作品总是以现实生活为创作基础的。西巫拉帕于1936年开始创作《画中情思》,作品的立意真实反映了那一时期的社会生活。本文通过文本分析的方法来对西巫拉帕的《画中情思》中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探讨当时的泰国社会父权制对女性婚恋的影响。
关键词:西巫拉帕 《画中情思》 女性婚姻 悲剧 父权
《画中情思》是西巫拉帕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在泰国现代小说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可以说是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它深刻和广泛地反映了当时那个时代的生活状况,该作品也奠定了作者在泰国文坛的地位。《画中情思》是一部用男性视角写作的爱情小说,作者用男主人公诺鹏的口吻来叙述整个故事,小说围绕女主人公吉拉蒂的爱情悲剧来展开,最后以吉拉蒂的死来结束整个故事。
一.曼谷王朝中前期的泰国女性地位
1932年前的泰国是君主专制的国家,1932年泰国发生政变,从此泰国的君主立宪政体建立。然而政体的变更并没有立刻导致泰国社会中的封建文化的消失,封建的社会伦理道德标准和传统的世俗观念仍然深刻地影响着人们。尤其是女性,深受阶级地位、价值观念、社会舆论、风俗习惯等束缚。《画中情思》创作的时间刚好是政体改变的初期,社会的状况与变革之前的状况还有很大的相似性。
《泰国文化之价值观、家庭、宗教和习俗》一书写到:“阿瑜陀耶王朝时期建立起来的主子统治奴仆的社会制度以及中央集权管理的形式和体制依然在曼谷王朝的初期广泛使用。五百多年间,一切几乎一成不变。以至于可以说,阿瑜陀耶王朝末期的社会即是曼谷王朝初期的社会。”[1]泰国社会在曼谷王朝中前期是一个变革缓慢的社会,社会统治制度和社会结构依然是君主专制和官民体制。曼谷王朝中前期总体的社会状况与阿瑜陀耶王朝末期的社会状况有很大的相似性。泰国素可泰时期的泰国社会是一个君父同伦、家国同构的社会,对君主的忠诚上升到了伦理的范畴,父的地位在无形之中确立,对于家与国,父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父在家庭中有绝对的统治地位,有不可侵犯的权威。父权体制随着父的地位的加强而得到巩固。到了阿瑜陀耶王朝和曼谷王朝初期,这种父权体制下男尊女卑的思想甚至被具体规范于法律中。直到目前的泰国社会的君父同伦的氛围仍然非常浓重。泰国曼谷王朝九世王普密蓬·阿杜德国王在泰国的社会想象构建中,被构建成整个泰国社会的父亲的形象。泰国的父亲节与国庆节都是泰国国王生日这一天,在泰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很多泰国人都穿上象征泰国国王的黄色的衣服,在这些泰国人的理念里,国王就是父亲一样。
父权社会的泰国男子是可以拥有三妻四妾的,一个男人拥有妻妾的数量多少可以预示他的社会地位和财富多寡。泰国有句谚语“男子是人,女子是牛”。牛在泰国社会中有愚笨、思维简单的意义,这个谚语反映了泰国父权社会对女性的轻视。甚至法律还规定已婚女性对丈夫的人身依附关系。丈夫对妻子有绝对的拥有权,甚至可以将妻子和孩子进行交易买卖,但反过来,是绝对不成立的,因为女性不是独立自主的个体。法律还对出轨的女子规定了相当严厉的惩罚,已婚的女子若是与未婚的男子有暧昧关系,则犯了奸淫之罪,要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与之相反的是已婚的男性与其他女性有暧昧关系,则不为奸淫,不必受法律的惩罚。社会甚至还赋予丈夫杀死奸夫淫妇而不受法律制裁的权利。素帕拉·苏帕在其著作《泰国文化之价值观、家庭、宗教和习俗》中谈到泰国家庭的总特点表现为男性的地位高于女性。作者的观点认为,丈夫的姓氏必须冠在已婚女性的姓名上,子女使用父姓,丈夫承担照顾妻儿的责任,家中一切财产均由丈夫处置,妻儿也属于丈夫的财产。妻子的一切法律行为,特别是关于财产的法律行为,丈夫认可后才具备法律效应。[1]可见在曼谷王朝初期的泰国社会里,女性在社会观念和法律上其地位都是男性的附庸品和奴婢。女性从属于男性的观念在社会各个体系中被法律、教育体制、宗教、文学和语言不断强调,以至于形成了一种心理定势,泰国女性习惯性地接受整个社会赋予她们的角色,不敢逾越传统的文化下的淑女模式,希望得到社会认可和接纳。尤其是名门望族里的女性,她们从小就被家长安排学习一整套名门闺秀的训练,言行举止都谨慎小心,以便维护家族的名声。社会衡量女性的标准也就是传统的淑女标准。父权体制下传统女性观念依然在曼谷王朝仍然是占有重要位置的。
二.吉拉蒂的婚姻悲剧与父权制——影响吉拉蒂一生的三个男人
范若兰(2014)指出,父权制是指以男性掌握权力为基础的社会组织结构。它是男性用来统治女性的一整套社会关系,是一个以权力、支配、等级和竞争为特征的体系,以男性权力为中心,限制女性平等获得政治、经济、文化等资源。基于父权制的性别秩序包括性别观念和性别规范,如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男外女内、男强女弱和男婚女嫁等,这是一种等级的、二元对立的性别秩序。[2]婚姻是两性结合的法律保证,在父权制社会意识形态中,妇女的屈从地位几乎总是通过婚姻完成的。女人们明确知道父权制社会对她们的要求和限定:从端庄的容貌到贞洁温顺,从温柔的言谈举止到房中的天使。这一切都是她们获得甜美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的保证。“(除去结婚)没有其他计划来增加她们的才能。使她们念念不忘的,不是伟大的计划和远大的抱负……她们就必须为了有利可图而结婚;她们为达到这个目的牺牲了她们的光阴并合法地出卖了她们的身体。”父权制社会意识形态认为在婚姻体制中女性是作为“物化”的东西而存在的,女性是男性的附属物。[3]
吉拉蒂的爱情与婚姻悲剧有她自身矛盾的性格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她的家庭甚至整个社会造成的。在小说中,吉拉蒂表现出了她对自由爱情的向往,爱情在她的心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但是她却完全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想拥有的爱情,只是在被动地等待爱情的出现,在爱情真正出现之时,她也是无法放下世俗偏见去接受她向往已久的爱情。泰国社会是一个男权社会,男性地位远远高于女性,女性在现实生活中是权力机制的附属品和牺牲品,没有自主的权利和人生的自由。在家庭生活方面主要表现为没有婚姻的自主权。泰国俗语说“男人是象的前腿,女人是象的后腿”,意思就是說女人要对男人亦步亦趋。这种男女间的不平等,对女性的命运是一种摧残。
吉拉蒂的生活一直都受到父权思想的影响,她的一生中有三个重要的男人对她的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首先就是她的父亲。泰国的曼谷王朝中前期的女性深受父权思想的影响,“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随子”,[4]即女孩子在没有出嫁之前要听从家长的教育,不能够违抗家长的意愿;出嫁之后要礼从自己的丈夫,与丈夫一道持家,照顾长辈和幼小;如果丈夫不幸先逝去,要坚守本分,抚养孩子长大。在这种父权思想的束缚之下,女性完全失去独立的人格和地位。吉拉蒂在29岁之前,都被父亲关在家中,完全不能够与社会上的人接触,她从小习惯了这种被束缚的生活,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安静地呆在父亲为她安置的鸟笼中生活。因为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被告知婚姻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为了能够找到好的归宿,她日常生活中受到的教育都必须和这一个目标相一致,为嫁人做好准备。虽然她从小就很渴望能够得到一份甜蜜的爱情,但是父亲从小对她的严格教育和掌控,已经使她失去了自己主动去接触外面的大千世界,找寻那份属于自己的爱情的机会。直到35岁她还是一个关在鸟笼的金丝雀,没有找到自己渴望的爱情,只能听从父命嫁给一个中年丧妻的昭坤。和昭坤的婚姻并不符合吉拉蒂从小对爱情和婚姻的想象,但是对于父命,她只能遵从不能违抗。在父亲的眼里,这门亲事是对吉拉蒂未来最好的安排。虽然昭坤给不了她爱情,但是却能够给她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高贵的社会地位以及精神上的关怀。这看是对吉拉蒂的百般疼爱,为她的未来找到了好的归宿。但其实这一切都是她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颜面。一是吉拉蒂已经年纪很大了,必须要赶快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二是昭坤在泰国是小有名气的富豪,这对于她父亲来说也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情。总之,在父亲眼中,吉拉蒂或许就是一粒棋子,自己的命运是由不得自己的,必须要符合父亲和家族的利益。
其次是她的丈夫昭坤。嫁给昭坤之后,她的生活重心就是照顾昭坤,做一位本分的妻子,她把丈夫昭坤比作“太阳”,而自己是围着“太阳”旋转的“行星”,她谈到昭坤是说“我是围着太阳转的,自己无法选择,只能由‘太阳’决定。”[5]她把丈夫昭坤比作“太阳”。她缺乏自主意识,认为自己是男性的附属品。她说道:“她的义务是忠于昭坤,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得跟随者他,服侍他,尽到妻子的义务。”[5]她从小的家庭教育就是这么教导她的。作为妻子的吉拉蒂对昭坤百依百顺,在昭坤得了肺病之后,因为害怕被传染,昭坤的子女都不愿意照顾,只有吉拉蒂一个人照顾。这也是她从小接受到的父权社会教育的影响,在父权社会的教育中认为,妻子是要取悦、依附和奉献于丈夫,要为丈夫做出牺牲的,这才是合格的妻子。最终,吉拉蒂也因此染上肺病,造成她逝世的一个重要因素。而昭坤也是吉拉蒂婚姻悲剧的重要因素,他在自己丧偶之后,看上了样貌美丽、气质优雅且有学识的吉拉蒂。可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爱她而娶她,而是因为吉拉蒂的这些优点完全符合一个父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期待,因为昭坤已经拥有财富和社会地位了,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够让他有面子、带得出门的一位妻子。事实上,昭坤也对吉拉蒂非常好,对她百般呵护,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婚后还特意带她去日本度蜜月散心,让她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这种看起来是非常幸福的表象,实质是吉拉蒂被昭坤禁锢和控制。其表现的父权文化就是男性统治女性,女性处于屈从的地位。列宁说过,人们的经济地位决定一切,在夫妻关系中,丈夫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因此他的隐性夫权无所不在,至高至上,这种夫权深刻地影响着家庭的功能,支配着妻子扮演历史赋予她的角色。[4]看似温和没有杀伤力的老绅士昭坤,却牢牢地掌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在家庭中具有绝对的权力。吉拉蒂在夫家是完全没有掌握经济大权的,她只能屈从于丈夫昭坤,无法拥有独立的地位和人格。所以,即使是她在后来遇到狂热追求她的诺鹏,她也只能压抑自己内心的炽热,用冷漠来拒绝诺鹏。这并不是她不想追求自己年轻时寻得自由爱情的梦想,而是她在夫家中没有很高的地位,不敢也不能去违抗夫家。可见,在这一场婚姻之中,吉拉蒂的地位其实是不高的。
另外是她的追求者诺鹏。诺鹏也是吉拉蒂婚姻悲剧的重要因素。在诺鹏第一眼看到吉拉蒂时,他并不知道吉拉蒂已经结婚,当时他就对吉拉蒂一见钟情,被吉拉蒂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但是在他知道吉拉蒂已经结婚的情况之后,他仍然不断地表达自己对吉拉蒂的爱意,甚至还偷偷和吉拉蒂去约会。吉拉蒂虽然对诺鹏的狂热追求非常动心,因为这是她首次感受到爱情的滋味,她非常想去追求着自由的爱情,但是封建礼制的社会现实还是让她懂得把这一想法埋藏起来。在吉拉蒂回到泰国后,诺鹏仍不断给她写信表达自己的思念。但是他并不能给吉拉蒂任何承诺,吉拉蒂不能也不敢和诺鹏在一起。因为她从小就深受父权封建礼教的毒害。最后在吉拉蒂的丈夫昭坤逝世之后,吉拉蒂仍然对诺鹏念念不忘,等待诺鹏,期待有一天能够和他在一起。她原本以为此时的她能够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了。在诺鹏回国后,得知吉拉蒂病倒了,要去看望她。吉拉蒂得知后非常开心,拖着病重的身体梳妆打扮,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诺鹏。但是诺鹏对吉拉蒂的感情早已经随时间逝去而淡去。诺鹏只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时冲动,并没有真正要和吉拉蒂在一起。回到曼谷后的诺鹏,对吉拉蒂只有弟弟对姐姐的那种情感,再也没有了5年前在日本的那种爱慕的情感了。诺鹏为自己年轻时鲁莽的举动道歉,并把自己要和未婚妻结婚的消息告知了吉拉蒂。诺鹏的这一举动给了吉拉蒂最重的一击。诺鹏是要和他的那位有权势并且对他事业有帮助的未婚妻结婚的,吉拉蒂只不过是诺鹏在寂寥时的一个情感寄托。从他之后的婚姻可以看出,诺鹏对爱情和婚姻并不看重,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够帮他操持家务的妻子,以使自己在事业上能够取得辉煌的成就。吉拉蒂显然已经不符合诺鹏的需求。
《画中情思》描写的吉拉蒂的爱情有一种宿命的无奈,是一部悲伤的爱情悲剧。吉拉蒂的悲剧在于她从小就追求自由的爱情,但是父亲却长期把她关在闺阁之中,不让她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她和昭坤没有爱情,但却被父亲安排嫁给了昭坤,且义无反顾地照顾身染肺病的昭坤到他病逝,无可奈何地做一名贤妻良母;她爱慕诺鹏,诺鹏把她心底的爱情唤醒,但是她有爱但却不能去爱,只能将爱埋藏于心间。她丈夫昭坤死后,本以为可以和诺鹏重新在一起了,却等来了诺鹏要结婚的消息,而新娘另有他人。失去信念的她最终心怀遗憾离开人世。可见,父亲、丈夫和诺鹏三个男性贯穿了吉拉蒂的婚恋悲剧。吉拉蒂的悲剧是泰国父权文化摧残的结果。虽然一开始她要追求自由的爱情,但是最终还是无法抵挡强大的男权社会对她的控制和摧残,最终走向毁灭。她严格按照父权文化的规范来要求自己,她的美丽善良、有修养和隐忍完全符合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想象,但是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幸福。吉拉蒂这一形象虽然是悲苦的,她也不是新女性的象征,但却预示着旧时代即将过去,新时代即将到来的女性争取自身解放的形象。她给人们深深的启发:广大女性要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坚决与封建礼教做斗争,打破男权的压迫,改变男女不合理的性别定位,追求男女的平等,才能够获得真正自由的爱情与婚姻,不再重蹈吉拉蒂的爱情与婚姻悲剧的覆辙。
参考文献
[1]廖宇夫.泰国《昆昌昆平唱本》女性形象对现实社会的影响[J].东南亚纵横,2006(7):62-66.
[2]范若兰.父权制松动和性别秩序变化对女性政治参与的影响——以东南亚国家为中心[J].东南亚研究,2014(5):19-26.
[3]刘际华.解构父权制的爱情婚姻观——评勃朗特三姐妹的代表作[J].作家,2009(10).
[4]刘勇.被父权理念建构的中国女性婚姻地位[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1,03(12):166-167.
[5]西巫拉帕.畫中情思[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