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中景观设计的角色变化——对20年专业实践的反思

（英）李程 廖菁菁

1 背景

1.1 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

城市面临着日益频发的破坏性事件及诸多可持续发展的挑战，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干旱、极端高温、野火及水生态安全等。我们的城市需要更多开创性的景观途径，从而实现可持续发展与“碳中和”目标，解决生物多样性丧失问题，造福人类。

继2008年世界银行报告之后，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 NbS）因其可积极应对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危机，受到了广泛关注[1]。NbS理念主张重新审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对自然的态度从资源性利用转变为功能性思考，是一次自然保护及城市韧性领域的深度思维变革[2]。就核心理念及治理手段而言，NbS理念也与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①理念不谋而合，强调通过保护、修复、管理或新建生态系统，利用自然提供的生态系统服务有效应对复杂挑战。同时，对于政府和私营企业而言，也有助于满足公众、投资者和控股股东等对环境、社会与治理（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 ESG）②成果方面的期望。

风景园林师的专业优势在于可做出积极且系统性的改变，支持倡导扭转生物多样性丧失的局面，保护并恢复栖息地、生态廊道和生态系统。笔者基于对过去20年专业实践的反思，分3个阶段论述不同规模的NbS实践，实现从单一目标到系统性思维和整体设计的转变、从定性到定量的转变。最后，笔者在此基础上展开探讨：若不做出个体生活方式改变及政治性变革，仅靠NbS是否足以应对相互关联的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的危机？

1.2 向自然学习

李程（Lee Parks）对NbS的实践探索始于苏格兰高地。山脉、湖泊、森林、溪流、河流与崎岖的海岸线，构成了在当地政府工作的日常生活场景。那时，李程参与的公共部门的相关工作包括社会及民用基础设施类项目（如道路与桥梁）、步行导向的街道公共空间景观提升、校园及养老院设计（图1）。

1 苏格兰高地的NbS景观实践Landscape practice of NbS in the Scottish Highlands1-1 位于苏格兰高地洛赫卡龙的霍华德多丽丝中心是一个成人护理中心，有配套住宿，社交设施和日间护理服务。景观设计旨在引导使用者欣赏自然景观与本土种植，并鼓励社区园艺活动，促进社会交往The Howard Doris Centre, Lochcarron, Scottish Highlands. It is a care center for adults with supported accommodation, social facilities, and day care. The landscape was designed to enjoy views to nature, native planting and to encourage community gardening for social interaction1-2 从霍华德多丽丝中心欣赏苏格兰高地景观Views of the Scottish Highlands landscape from the Howard Doris Centre

20世纪90年代末，苏格兰事务部③发布了景观设计与管理相关的政策，鼓励乡村道路、桥梁和交通的可持续发展，此外，其发表的《经济高效的景观：向自然学习》（Cost Effective Landscape: Learning from Nature）鼓励了环保的态度，倡导利用自然的效率与力量，同时兼顾经济成本、美学和生物多样性[3]。该文章唤醒了专业人士对自然的谦逊态度，要深刻理解生态过程，并认识到只有当设计遵循自然，而不是与之抗争时，才能实现景观的自我维持与长期干预的最小化，这是在景观资源丰富的自然环境中，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开发的关键所在。该文章主要针对基础设施类项目展开，但也同样适用于其他类型的景观项目，不论项目规模大小，位于城市或农村地区，文章内容涵盖规划、设计或管理领域。

2001年，李程移居中国，在20年的工作中，他一直热衷于探索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致力于向自然学习，并受到许多著名国际案例的启发，同时，这些案例使客户相信实施NbS能够产生积极影响。最具代表性的是以下3个案例。

1）2010年世博会上海后滩公园，由土人（Turenscape）设计[4]。该项目成功展示了一个再生的生命系统，不仅能够治理河流污水、减缓城市雨洪，还可以增加栖息地与生物多样性，同时展现地域文化，为公众创造更优美的滨河环境。该项目是在城市中倡导并践行NbS理念的重要示范，在2010年世博会期间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展示了生态水治理、材料的回收再利用和乡土种植的应用[5]。

2）2012年伦敦奥林匹克公园（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奥林匹克公园）草甸景观，由谢菲尔德大学的詹姆斯·希契莫夫教授、奈杰尔·邓内特教授和花园设计师莎拉·普莱斯联合设计。该设计通过密布的草甸式种植，创造了自平衡的多年生群落，为设计和管理公共景观提供了全新的范式。这种方法优先考虑生态与可持续性，同时景观具有非常强烈的美学特征，能够在2012年奥运会期间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通过对该项目种植风格的后续研究，证实颜色是影响游客对花园情绪反应的最重要元素。另外，对自然式种植的公众认知调查也表明，在英国公众能更多地接触自然主义的草甸式种植，并了解到草甸对授粉者也有一定益处，这些都是提高公众对自然主义城市种植设计接受度的影响因素[6]。

3）纽约高线公园的植物景观，由皮特·奥多夫设计，其灵感来自火车停运25年后的荒野自播种景观。设计展现了植物从生长到凋亡自然交替的美感，重新唤起人们置身荒野的空间感受。该项目大力倡导了后期运营维护的可持续实践，包括综合害虫管理、现场堆肥和授粉者友好的实践，展示了越冬后植物干枯的叶、茎和种荚，不仅游客为之悦目，也创造了鸟类和其他动物的栖息地。

本研究论述了向自然学习的过程，以及如何将启发性的知识与经验运用在不同规模的景观设计中，分3个阶段展开实践探讨：1）绿化灰色基础设施；2）将自然景观融入公共空间；3）自然向好（nature positive）的未来。

2 阶段一：绿化灰色基础设施

2.1 宁杭高速公路景观设计

2001年，中国正处于开展城市化和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的大繁荣阶段。李程作为一名初到中国的青年风景园林师，为城市变化的规模和程度惊叹不已。然而，道路建设割裂了农业和自然景观，对环境、景观和视觉造成的影响令人担忧。《经济高效的景观：向自然学习》是李程推进宁杭高速公路沿线生态景观项目的重要灵感来源。

该项目位于江苏省的乡村地区，延伸约115 km，覆盖了12个路口、收费广场、隧道和3个服务区。受自然式种植模式及本土景观特征的启发，李程确立了以下4个设计重点：1）从山地开发中回收天然石材，用作当地围墙或涵洞细节的原材料，以“巨石”作为景观特征；2）运用本土种子进行水播，打造生态绿色护坡，广泛应用植草沟消纳道路径流，设计雨水滞留池，收集雨水并提供动植物栖息地（图2）；3）在高速公路与社区连接处，为保护现状树林，确保原有乡村道路从新规划的高速公路下穿行，并新种植了本土果树，在秋季收获柿子、李子等果实，旨在为村庄创造社会效益；4）在道路交叉口规划野花草甸与湿地，营造风景优美的乡村特色，除此之外，自我维持的种植景观减少了后期管理维护，并提供了更广阔的动植物栖息地。

2 以地下排水系统取代传统的混凝土渠道排水沟（2-1），并以草覆盖其表面形成植草沟（2-2），草沟可将雨水径流输送至位于高速公路交叉路口（空间相对充裕）的滞留池处（2-3）Conventional concrete channel drains were substituted with below-ground drainage (2-1), covered with grass to form swales (2-2), which convey stormwater run-off to detention ponds located at expressway intersections where land areas are suitably large (2-3)

宁杭高速于2004年通车，被誉为开启了江苏省高速公路网络的新纪元，以生态、环境、旅游和景观设计策略，提高了城市道路网络的可持续性[7]。

尽管该项目在交通基础设施方面，对环境战略的全力推行相对成功，但地方领导的关注重点仍是应对相对单一问题的解决方案，诸如优化高速公路的工程结构或减轻排水问题。从政府的角度而言，减少成本，运用更绿色的解决方案处理斜坡及高速公路排水，并进行雨水管理，是该项目的设计亮点。然而在此情境下，风景园林师尚未具备实施系统性解决方案的条件。

另外，该项目确立了本土林地的种植矩阵导则④，种植幼龄树营造本土新生林地，促进了当地森林更新。然而，当地领导人更重视“现成景观”产生的直接效益。除此之外，对于使用幼龄树，需要实施更复杂的生态种植技术，当时的景观从业建设者尚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也缺少与之相关的后期管理维护知识技能，这导致了更高的成本和非长期的生态效益。

3 阶段二：将自然景观融入公共空间

3.1 城市绿色基础设施的NbS实践

曲阜是山东省济宁市的县级市，也是春秋时期伟大圣人孔子和孟子的出生地。2010年左右，济宁给人以煤炭经济为主的城市印象，亟待转型。聚焦生态未来的转型，著名儒家学者、时任哈佛大学和北京大学教授的杜维明于2001年发表了一篇文章——《新儒家人文主义的生态转折：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The Ecological Turn in New Confucian Humanism:Implications for China and the World）[8]，该文章启发了李程以“生态转折”作为景观概念，为太白湖区的南扩区域（包括街景、运河及湖泊）打造全新的生态形象，同时也为李程在济宁践行NbS理念提供了机会。

在2010年的济宁市太白湖区景观扩初深化设计项目中，AECOM参与了湖泊公园、新运河公园、街景及行政中心景观的规划及设计，总面积约350 hm2。该项目应用了自然主义式大片观赏草及多年生群落种植模式，这在当时对城市街景传统的种植模式无疑是一种挑战。另外，在拟议的新运河用地规划中，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的选址引发了巨大争议，因其横跨运河，切断了规划的连续性。风景园林师为恢复规划蓝绿基础设施的完整性，建议将原规划的开发地块区位向北移动200 m，并重新调整道路和土地利用规划。此外，采用NbS策略来建立植被化的运河堤坝，净化水资源，通过新建湖体营造栖息地（图3）。

3 济宁市太白湖区景观设计项目，建成后的街景（3-1）和湿地景观（3-2）Taibai Lake District landscape design project, constructed streetscape (3-1) and wetlands (3-2)

设计优先考虑人、场地和自然，将与新政府连接的主干道设计为下穿式，保护新建公园的完整性。另外，为保证湖泊与公园的一体性，舍弃了切分湖泊的原规划桥梁，取而代之的是设计了新的森林、湿地和草甸，增加了野生动植物栖息地。

3.2 雨洪韧性的NbS实践

继成功营造了济宁市大范围自然栖息地后，又在宁波甬江公园滨水景观更新项目中保留了原有的河岸湿地草甸，将洪泛区恢复为湿草甸，并在新社区公园内实践了雨水管理策略。由于公园的大部分标高低于防洪堤，因此设计需重新挖填方平整场地，收集、过滤和滞留雨水径流，同时雨水径流路径也作为公园中可见的设计元素，促进公众对水循环相关知识的了解。该项目改造更新了现有码头，在湿地之上营造了高架的“平台栈道”体验，满足了无障碍化需求，并让游客能欣赏河畔与日落景胜。

该项目提倡应用NbS理念修复洪泛区功能，以芦苇湿地作为保护缓冲区域，在洪泛较少的内陆地区种植观赏草、春播球茎植物，营造多年生植物群落，构成了植物种类丰富的湿草甸。设计保留了从河岸潮汐泥滩带到芦苇湿地的景观类型，以此保护弹涂鱼（Periophthalmus cantonensis）和螃蟹的栖息地，并在济宁这类台风多发的东部沿海城市，为潮汐风暴潮提供缓冲。野花草甸景观实现了更高的植物多样性，并在城市公园及滨河区形成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过渡空间（图4）。该项目荣获2015年AIA香港城市设计奖及2017年IFLA亚太区的公共开放空间类杰出奖[9]。

3.3 森林修复及野生动物廊道的NbS实践

随着对空气质量中污染物水平的监管日渐严格，中国于2013年颁布了《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加大治理并控制雾霾、减少碳排放和调整能源结构的力度[10]。对风景园林师而言，空气质量的持续恶化，愈发凸显了城市植树造林结合其他改善大气污染治理措施对于改善生态环境的价值意义。位于上海市浦东新区的滨江森林公园Ⅱ期项目，旨在增加城市森林，并进一步扩展森林网络、生态廊道，建立与开放空间的连接。

公园设计以互相交织、共同成长的双生树（例如在北京故宫中拥有400年历史的“连理柏”[11]）为灵感，旨在通过野生动物廊道、湿地、森林和草地的营建，实现公园Ⅰ期和Ⅱ期的生态连接。在公园Ⅱ期设计范围内种植了大面积湿生森林，除此之外，再生林带与森林中新种植的树木超过5.4万棵，为展现地域文化、供应食物和缓解气候变化做出了贡献。

场地调研期间，设计团队于规划道路上发现了一棵百年古树。于是风景园林师优化调整该道路，并建议将道路架高，为野生动物提供生态廊道，尤其是为本土物种獐（Hydropotes inermis）创造廊道[12]。不断扩大的城市森林成为治理空气污染的主力，并具有封存碳的能力，也为野生动物创造了栖息地。此外，受到后滩公园的成功及俞孔坚教授对海绵城市推广的启发，公园设计将自然作为生命系统，通过营建湿地，净化水资源，分流、净化和改善水质，创建了新的景观湖泊（图5、6）。

5 在滨江森林公园，通过践行NbS的理念提高城市生态环境质量Binjiang Forest Park, NbS for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the urban ecological environment5-1 总平面图Master plan5-2 再生林带作为缓冲带隔绝了外环路的噪声Regenerative forest belts as landform noise buffer to outer ring road5-3 连接滨江森林公园Ⅰ期和Ⅱ期的野生动物廊道Wildlife underpass connecting phase I and phase II of Binjiang Forest Park

6 将NbS应用于新设计的湖泊的河水净化中NbS application for cleaning river water for a new lake6-1 河水因自然重力流入湿地净化系统，在汇入中心湖前，完成沉淀、过滤及净化River water is fed by gravity into a wetland treatment system that allows for sedimentation,filtration, and purification before entering the central lake6-2 冬季的人工湿地与湖泊，水体随着沉淀物的过滤沉积展现出不同的颜色变化，逐步实现净化；另外，水下森林也改善了湖泊水质The constructed wetlands and lake in winter shows the changing colour of river water as sediments settle; water is cleansed and the lake water is improved with underwater forest

4 阶段三：走向自然向好的未来

4.1 第26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6）倡议

在2021年《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BD COP15）之前，前沿科学家们提出了一个概念转变：自然（环境）作为所有生命的基础，包括人类社会和所有人类活动（包括经济活动）[13]。 同样，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六次缔约方大会（COP26）上，50多年以来一直倡导可持续未来行动的威尔士亲王发言：“经过数十亿年的进化，大自然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在这一点上，恢复自然资本、加速应用NbS理念和利用循环生物经济对我们的努力至关重要。”[14]

建立自然向好的世界，关键在于以自然为核心，承认自然对人类的主导重要性并以此相应规范人类的行为活动[13]（图7）。中国深刻认识到人类的生存完全依赖于一个健康的星球，而后者又依赖于一个正常运作的生物圈，因而将生态文明作为国家发展目标的做法，正与此理念不谋而合。目前，城市发展主要由城市规划师推动，其主要目标在于平衡相互竞争的经济、社会和环境发展目标。而风景园林师需要在这一过程中成为先锋者，强调将自然（环境）作为所有物质、社会及经济发展的根本。

7 可持续发展竞争利益观（左）与自然向好等级观（右）之间的区别[13]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competing interest conception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left) and the hierarchical view of nature positive (right) [13]

4.2 仅依靠NbS理念足够吗？

仅依靠NbS理念足以应对相互关联的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危机吗？我们需要认识到，当个人的行为选择汇聚在一起能够对地球的未来健康产生重大影响。除了减少能源消耗、减少浪费、扭转对化石燃料过度依赖和过度增长的局面外，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大潜在改变之一就是改变饮食习惯。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WWF）的全球首席食品科学家布伦特·洛肯（Brent Loken）建议，相比动物源食品，更推荐植物源食品，它们在全球范围占比更大，且能帮助释放更多的农业用地，倘若恢复农业用地的原生植被，预计每年可封存5～10 Gt（50～100亿t）的二氧化碳[15]。

没有农业就无法供养全世界的人民，但不论是在何处以何种方式生产粮食，都对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造成了威胁。考虑到农村城市化和土地开发的压力，现在就进行全球粮食体系转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每个人都需要把食物及消耗品与全球粮食系统对地球的影响互相关联起来[16]，同时还应将城市粮食生产积极应用到城市景观规划中。

4.3 自然向好的世界

世界著名科学家发表了《自然向好的世界：全球自然目标》，提出了3个可衡量的时间目标：自2020年起实现自然零净损失，到2030年实现自然净正值，到2050年实现自然全面恢复[17]。而将该理念与发展及气候目标综合考虑时，对自然的强调体现在，全球需达成一个综合性总体目标，即实现公平、自然向好、“碳中和”的世界。

4.4 系统性的自然向好实践

南京江心洲，现称为新加坡·南京生态科技岛（SNEI），是由江苏省委、省政府和新加坡贸工部共同推动开发建设的城镇发展项目[18]。项目实现了从经验性、定性决策到量化式解决方案的转变，在生态岛的长江大堤沿岸创建了风景秀丽的滨水风光带，并为践行系统性思维及整体设计的NbS策略提供契机。该项目在长江沿岸营建了一个长度12 km、总面积210 hm²的滨河生态修复公园，并为日益城市化的海岛社区建立观光景点。项目以“可持续的足迹”为核心理念，通过确立生态目标和数据驱动的目标，旨在最大限度地减少水足迹（景观灌溉用水）、碳足迹（景观结构和材料中的隐含碳）和生态足迹（对环境造成的影响），促进健康的生活方式如慢跑、马拉松和骑行赛事，并且尽可能地保留岛上记忆的文化足迹（如农业及工业遗产）[19]（图8）。

8 新加坡·南京生态科技岛的发展愿景是将城市栖息地与自然融入城市，探索在城市环境中应用更多样化及丰富多彩的植物种类，以提高公众对自然主义种植的接受度The vis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Singapore-Nanjing Eco Hi-tech Island is to create urban habitat and nature in the city,exploring more species diversity and colour for greater public acceptance of naturalistic planting in an urban environment

受到伦敦奥林匹克公园草甸以及纽约高线公园中皮特·奥多夫的种植设计等标志性项目的启发和激励，该项目成功营造了丰富多彩且动态变化的种植景观，并实施了促进水资源利用的海绵方案[20]。

相比运用常规的城市景观方法，该项目实施了一系列的NbS措施，增强场地应对雨洪的韧性，并以自然式种植回应荒野美学；实施了综合性的森林修复技术，包括演替规划、河岸野花草甸混播、原生林林下种植等。枯木、石块、具有水果和坚果类果实的乔木丰富了植物景观，也为昆虫、两栖动物、爬行动物、鸟类和小型哺乳动物等提供了栖息地。

海绵城市设施诸如生态草沟和雨洪滞留池，为吸引野生动物、丰富生物多样性及营建栖息地创造了多种机会；回收利用混凝土、砾石和耐候钢，保留了工业记忆作为公园特色元素，同时减少了因运输材料至垃圾填埋场而产生的碳足迹（表1）。

表1 新加坡·南京生态科技岛的NbS措施及效益Tab. 1 NbS Measures and Benefits at Singapore Nanjing Eco Hi-tech Island

项目竣工后，据中国观鸟记录中心的调查显示，江心洲（新加坡·南京生态科技岛）吸引了16科19种野生鸟类，除了白鹭、喜鹊等常见的林鸟与水鸟，还包括斑鸫、黑卷尾等迁徙林鸟，以及普通鸬鹚、青脚鹬等迁徙水鸟，成为东亚—澳大利西亚鸟类迁徙路线上重要的生态踏脚石。

粉黛乱子草（Muhlenbergia capillaris）的引进带动了新加坡·南京生态科技岛的人气，该草以粉红色至紫色的丛生花序而闻名。在2017年国庆节人流高峰期间，游客成群结队地涌入岛上，粉黛乱子草被肆意践踏，通过安保在场维护秩序才得以保护场地。此次事件以后，设计调整了未来几年的种植布局，于花丛间开辟道路，为大量人群预留出穿行通道，这对于减少进一步的损害至关重要。在中国各地，类似的项目几乎都会遭到大量来拍照打卡的游客们的破坏，也屡次引发了社交媒体上的轰动。由此表明了唤醒公众保护植物与自然意识的重要性，并应提倡使用更多的本土物种，以期提高公众对更本土化的自然主义景观的接受度。

该项目不仅以留下“可持续的足迹”为目标，还旨在恢复生态系统、食物链和生物多样性。2018年该项目斩获了多项国际大奖，包括2018年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IFLA）野生生物、生物多样性、栖息地改善或创造类别（Wildlife, Biodiversity, Habitat Enhancement or Creation）奖，入围2021年英国皇家风景园林学会奖（LI Awards）[21]。

另外，该项目以量化的解决方案展示了生态目标和数据驱动目标的绩效成果，依据美国建筑师协会环境委员会（AIA COTE）在社会、经济和生态价值方面的严格标准，项目荣获2020年AIA国际级城市设计可持续未来奖[22]。

4.5 在住所、工作场所及社区拥抱自然

我们可以从住所、工作场所或社区开始改变个人行为，增加城市绿色空间，为拥抱自然做出贡献，如在阳台花园、绿色屋顶、社区花园、幼儿园、学校绿化空间、口袋公园中创造自然空间。社区驱动的基层举措有助于在社区层面缩小自上而下的政策（如海绵城市）实施与公众接受之间的差距。例如在上海市杨浦区的创智天地办公楼，国际公司（如AECOM）率先发起的屋顶花园计划，调动员工参与种植，增加了屋顶的生物多样性，并且减缓大规模降雨事件产生的屋顶径流[23]。屋顶绿化还可以提升建筑物的能效，夏季帮助建筑降温，冬季减少建筑热量损失。丰富多样的植物也会吸引昆虫与鸟类造访，屋顶花园为员工提供了在工作环境中接触自然的机会，促进了员工的健康和福祉。另外，屋顶花园也作为植物实验的研究基地，用于评估在全日照、全遮阴、风环境及干旱环境条件下不同植物的习性。在屋顶这样相对恶劣的环境下，种植设计师可观察监测不同植物品种的适应能力，评估结果可应用在上海及周边城市中具有类似微气候环境及养护条件的屋顶绿化（图9）。

9-1 位于创智天地办公楼12层的AECOM屋顶花园AECOM roof garden is on the 12th floor of an office tower in the Knowledge Innovation Community, Shanghai9-2 示范种植箱展示了绿色屋顶系统的工作原理，并利用“窗户”展示土壤和排水层Demonstration planters illustrate how green roof systems work, using ‘windows’ to show soil and drainage layers

4.6 城市韧性与城市科普

张家浜楔形绿地是上海最大的楔形绿地之一，是开展大规模城市韧性实践探索的绝佳区域。2015年，多个国际团队合作参与了张家浜楔形绿地的分析与规划竞赛，在此基础上，竞赛成果明确了可量化的目标，可用于指导总体规划后续实施[24]。

设计分阶段展开实施，期间，主导项目的风景园林师应用系统性思维和整体设计的解决方案，与生态学家、水务专家及当地工程师密切合作，咨询如大自然保护协会[25]等专家顾问，共同确立了以下核心目标：建立生态栖息地为监测项目绩效提供基地，并确保未来的调查可实现成果量化。项目的核心区域洪水滞留湖作为大面积人工湿地的一部分，未来将帮助增强城市应对日益强烈风暴事件的韧性，同时，据发现场地内已形成栖息地，能够支持保护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中超过22种的鸟类[26]。另外，促进公众科普的自然教育中心以及为观鸟爱好者营建的观鸟屋，也将为学校等官方团体提供学习基地。以上举措均可帮助推进规划目标实施，并加深当地居民和政府官员对城市核心区内大型生态公园的理解。

除此之外，引导公众关心并尊重公园及开放空间内的景观也十分必要，当地居民、学校和游客应有更多在户外环境中学习的机会，从而将人类与自然环境联系起来。张家浜楔形绿地包含湿地、草地、农业主题的岛屿和森林，该项目旨在创建一个生态公园，公园内的开放空间和受保护的区域能够为人们提供多样且包容的机会接触、体验大自然，改善公众健康福祉（图10）。

10 NbS引领的生态楔形绿地营建，项目占地超过600 hm2Nature-based Solutions lead the creation of an ecological wedge green, covering over 600 hectares

公园建成后，楔形绿地总面积将超过600 hm2，是纽约中央公园面积的2倍。通过应用NbS措施，该项目提高了浦东新区的防洪减灾能力，其中的森林缓冲区提升了空气质量与热舒适性，另外，新增了大面积湿地栖息地与连接场地的开阔水域。目前，公园的Ⅰ、Ⅱ期阶段几近竣工，其中自然保护湿地（包括鸟类栖息地保护岛）已完成建设，湿地中的观鸟屋为自然爱好者提供在城市中观看和学习自然的机会。另外，公园构筑了通往上海金融中心陆家嘴的景观视廊，在这个接近自然环境的公园内，远眺上海金融中心使得游客仍能感觉置身城市之中（图11），公园内的科普“探索中心”也成为学校教育团体的旅游胜地。

11 AECOM设计的张家浜Ⅱ期的科普公园湿地，向西望向上海浦东陆家嘴，新建的人工湿地、栖息地和观鸟屋将支持公园内的自然教育，以吸引本地居民、学校团体和游客AECOM’s Zhangjiabang Phase II Popular Science Park wetlands, viewing west towards Lujiazui, Pudong,Shanghai. New constructed wetlands, habitat and bird hides will support nature education in the park for engaging local residents, school groups and tourists

公园建立后，理想的预期是与业主共同建立一个绩效衡量框架，量化项目的环境、经济和社会效益，并以科学的方式展示成果。在苏格兰高地进行的这一实践过程，是绩效衡量的成功范例，在那里，向自然学习成为自然资本实验室（Natural Capital Laboratory, NCL）[27]。

4.7 NbS与自然资本核算框架

如今，科学家和经济学家试图对自然资本或自然价值进行价值评估，对于多数应用NbS理念的项目而言，如何量化其影响成为日益重要的问题。就像正在被广泛讨论的全球碳市场一样，量化生态系统服务的价值是我们确保自然（自然资本）在决策中得到重视的有效手段。

量化环境、社会和经济效益，对许多组织而言是当务之急，同时也将成为未来的关键性衡量因素。2019年，AECOM和生命景观项目（Lifescape Project）联合成立NCL，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创建了一个可识别、量化和评估“再野化”（rewilding）[28]影响的实时环境（图12）。

12 AECOM 在苏格兰的自然资本实验室AECOM’s Natural Capital Laboratory, Scotland

除了对场地进行生态修复外，NCL致力于：1）尝试新技术方法以获取社会及环境变化数据，如无人机、人工智能和遥感技术等；2）开发“资本核算框架”，记录、统计和评估场地的环境、社会变化；3）以趣味性的方式探讨交流研究成果及再野化的效益，如通过虚拟现实和数字平台促成更广泛的公众教育。

这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有趣项目，在其网站上可获取供公开交流学习的实验调查研究进展的年度报告[29]。

5 结语

通过对致力于与自然合作的职业生涯的反思，本研究探讨了景观规划与设计方法的演变历程，从单一目标的解决方案到系统性思维及整体设计，从经验性或定性的决策到量化的解决方案。

NbS需要充分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自然向好的未来是对“碳中和”目标的必要补充，是实现可持续发展、强劲经济复苏以及地球、人类和所有其他物种健康的先决条件。笔者探索了3个阶段的NbS实践：1）绿化灰色基础设施；2）将自然景观融入公共空间；3）自然向好的未来。

对于绿化灰色基础设施，应用NbS可防止侵蚀，管理雨水，减少噪声和污染的影响[30]。通过恢复林地、湿地、沿海和河岸生境，可解决空气和水质问题，增加碳汇，并为野生动物提供栖息地。

将自然融入城市公共空间，可减少城市热岛效应，管理雨洪和增加生物多样性，增进人类福祉和健康。另外，对于许多组织来说，量化NbS的环境、社会和经济效益是当务之急。

最后，笔者认为在NbS的基础上，需要进一步认识到相互关联的气候变化与生物多样性丧失的危机，源于人类对生物圈的压力影响。COP26气候峰会的结果让许多人感到沮丧，世界各地的运转不会就此停滞，但现在正是基层和个人采取行动的时候。作为风景园林师，这是一个迎接挑战的关键时刻，让我们的发声更铿锵有力，对城市景观的环境、社会和治理产生更大的影响，并为人类、自然和地球创造一个繁荣的未来。我们必须在NbS理念框架下有所突破，以风景园林专业及个人之力倡导自然向好的未来。

注释：

① 生态文明建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内容，强调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走可持续发展道路。

② ESG（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是一种关注企业环境、社会和治理绩效而非财务绩效的投资理念和评价标准。

③ 苏格兰事务部，1885—1999年隶属英国政府，是苏格兰政府的旧称，在苏格兰国务大臣的控制下，可行使政府职能。

④ 矩阵种植是一种自我维持的园艺形式，通常具有丰富多样的混合植物，可作为模块化种植单元进行广泛复制。

图表来源：

图1～6、11由李程拍摄；图7改绘自参考文献[13]，源自E.Asselin；图8由Zoom Arch拍摄；图9由陈亮、李程拍摄；图10由AECOM团队绘制；图12由Chris Coupland拍摄；表1由李程、廖菁菁、姜昕绘制。

（编辑/刘昱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