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22-06-23麦根
麦根
办完母亲的后事,我闭门谢客,大病了一场。
母亲命苦,13岁那年就成了孤儿,她的父亲和兄长在一次捕鱼中再也没有回来。兄长留下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嫂子哭瞎了双眼。小小年纪,她便跟着渔民兄弟出海捕鱼,风里来雨里去,斩波劈浪,不论寒暑。过早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伤痛,母亲变得沉默寡言,多愁善感起来,每当风雨飘摇,母亲都独自守候在海边,一任海风轻狂,一任波涛汹涌。
婚后,母亲也不能过上好日子:年届不惑还不能怀上孩子,到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均不能见效。直到1974年,机缘巧合,母亲抱养了襁褓中的我。是命运的安排?是苍天的注定?从此,我们成为永不分离的母子。为了乞讨一点点乳汁,母亲抱着我踏遍山村的沟沟坎坎,求遍邻里,我的哭声非常嘹亮,育龄的妇女有的应声而来,有的退避三舍……
为了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当时,乡党委决定,兴建一座农用水库,确保旱涝无忧。老百姓聞讯后,纷纷自告奋勇地投入到这场兴修水库的大会战当中。没有现代化的施工设备,所有的石头都是火药爆破,所有的土方都是手提肩挑。我的母亲就全程参与了水库的建设,还获得了光荣的“三八红旗手”称号。
水库修成以后,适逢政策改变,中共中央决定对农村试行“单干”运动,我家也在三亩地里种上花生。由于天气干旱、土地贫瘠,我和母亲经常在夜里去偷水灌溉。负责管水的是邻村的单身汉,外号“跛脚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听说是小儿麻痹症落下的病根。他从来没有当过兵,却喜欢穿军装,戴着一顶旧军帽,中间还绣着一颗五角星。“跛脚四”巡水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支没有海绵头的香烟,左肩横着一把锄头,右手打一把手电筒。随着他独特的走路姿势,手电灯一会儿照在天上,一会儿照在地下。
母亲在花生地里开沟导流,我负责偷水。借着朦胧的月光,我赤着脚、猫着腰,悄悄地摸到排洪沟边,当我挖出里面细小的石块,就有暗流从里面涌出。
如果“跛脚四”走过来,我老远就能看得见,熟练地躲到水沟边的草丛中。
一天夜里,我突然发高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那刺鼻的味道,我太熟悉了。
这是我家的特效退烧中药。用陈年的谷子、新鲜的石榴叶子、甘蔗和老榕树的根须,按一定的比例配制的。谷子家中就有现成的,只是甘蔗种在三里开外的斜坡上。雨天蛇多,不知家中的小黄狗是否陪着母亲一起去?厨房破旧不堪,一定在不停地漏雨。母亲真有本事,这么快就把药汤煎好了。
母亲伏在我的身边,用嘴唇轻触我的额头。这是我记事以来,母亲唯一会用的探温方式。
她轻轻搅拌药汤,每一匙都用舌头试过,认为温度适当才给我喂下去。
几十年过去了,一支秃笔,怎能表达母亲对我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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