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名字的水田
2022-06-21
离开家乡三十余年了。今年清明回到老家邵阳乡下扫墓,听叔父细数着哪些水田抛荒了,哪些水田已成了菜地,哪些水田改种草莓、葡萄了。我突然想起,那些养活我们的水田,原来都是有名字的,就像村民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或俗或雅。四方丘、石山湾、葫芦湾、麻子田、龟背丘、响水湾等。
这些养育着人们的水田,见证了时代的洪流,也见证了村庄的变迁。千年百载,它们的名字沿袭下来了,被每一个庄稼人烂熟于心。
老人都说,每一片水田的名字都有一个或几个故事。对此,我深信不疑,何止几个故事呢?一大串一大串的故事吧。历史的长河如此漫长,试想,那些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的先民,开荒垦地时喊过哪些号子,唱过哪些歌谣?是兄妹开荒,还是情侣同作?深山的梯田是屯军所为还是隐士们的杰作?那些有趣的名字背后隐藏着先民多少辛酸苦楚?这是不必去想的问题,却是值得追问的问题。我们无法探究寻常的土地是如何演变成一汪水田的,可是我们不能忘记是谁在创造着这一切。这是一个伟大的壮举啊!
那些有名字的故乡的水田,田主易人,名字或许也会变更。那个叫衣锦丘面积足有五亩的大水田,它是主人家金榜题名成为新贵,或是立下赫赫战功,或是经商发迹一夜暴富,衣锦还乡之后买田置业,原先那个俗陋的名字不足以匹配他的富贵荣宠,于是私产簿上更名为衣锦丘。话说富不过三代,衣锦丘随着主人家族的衰败,做了赌注输给了别人,于是村民改称为“败家田”。一片水田,其名在雅俗之间游走,看似不经意的事情,人世浮华、否极泰来却尽显其中了。而最无辜的是那片披上锦绣,又冠以败家之名的水田。水田无声,千百年来,它从来都默默注视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不管世态炎凉,它一如既往地把一年四季演绎成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讲述一片水田的故事是繁琐的事情。村民们在田间日出而作,挥汗如雨,他们是故事的书写者,也是故事的讲述者。在这古老的土地上,从最原始的农耕,到半机械化的耕作,时代前进了一大步。那些弯弯曲曲、细细窄窄的田塍变成了标准的机耕道,四方丘成了三角形,葫芦湾成了“南瓜饼”,响水湾早已干涸,那些各具形貌的水田改变了模样,机器去不了的石山湾已经百草丰茂了,它们的名字渐渐被人遗忘。千百年来精耕细作的农耕文化,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随着水田名字的消失而消弭了。但保持耕地的属性始终不变。
(摘自《邵陽日报》陈云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