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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开销,先拖垮日本地方?

2022-06-20非田

看世界 2022年12期
关键词:日本政府财政政府

非田

日本京都,包裹着苔藓的三条大桥

近期不少前往日本京都的游客惊讶地发现,横跨鸭川的三条大桥,木质栏杆上包裹着一层苔藓,栏杆连接点出现多处裂痕,再不复浮世绘画家德力富吉郎笔下的神采。

据日媒报道,这座修建于1590年的古橋之所以遭遇这般惨状,原因是京都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几近破产。

京都财政窘迫,是日本财政困局的一个缩影。

今年5月,日本政府披露了上一财年的国家债务情况:截至2021财年末,日本长期债务余额首超千万亿日元,比2020年度增加约44万亿日元,创1017.1万亿日元的新高,几乎相当于日本GDP的2倍。

日本长期债务余额连续6年创新高,且在20年里翻了一番。

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在竞选时曾表示,将会把施政重心放在解决国内事务上,处理好疫情防控、经济民生等问题,但媒体及学界普遍不看好他能化解巨大财赤的问题。

“越开越大的鳄鱼之口”“驶向冰川的泰坦尼克号”……日本人为自家政府的财政问题取了诸多戏称,不满情绪溢于言表。

持续加剧的老龄化、政府几近扭曲的量化宽松政策,并不健全的财政体系,成了压在日本财政身上的三座大山。在三者共同作用下,日本政府拆东墙补西墙式的救市于事无补,只能不断寅吃卯粮,财政困境或许还将持续很久。

财富积累无非开源节流,但偏有这样一份支出,日本政府非但不能节流,反而只能越花越多—这就是基于医疗及护理、年金、保育等制度的社会保障开支。

今年3月,日本国会参议院批准的2022财年支出预算中,社保开支占比为1/3,较上一财年增加4393亿日元,达到创纪录的362735亿日元。

2022年5月19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参观东京一家养老院

日本人均寿命全球第一的背后,少不了其多样养老福利的支撑。

高涨的社保开支,反映了日趋严峻的老龄化问题。日本总务省发布的2020年国势调查(即人口普查)数据显示,65岁以上人口占日本总人口的28.6%,老龄人口数创下新高。

日本人均寿命全球第一的背后,少不了其多样养老福利的支撑,但这也在客观上带来了社保及财政压力,并不断拖累着经济增长。

数年前,日本财政咨询会议曾发布调查数据,预计日本65岁以上的老龄人口将在2040年前后达到峰值,相关的社保支出将达190万亿日元,与2018年度相比,大约会增加60%。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深度老龄化,是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后的一个缩影。与人口老龄化相伴的,还有年轻人的佛系躺平以及少子化。

1995年,日本总和生育率跌破1.5这一国际公认的低生育线。这一状况至今已维持了26年:90年代开始,随着经济衰退,日本出现了工人下岗潮,而此前在经济奇迹引发的婴儿潮中出生的孩子逐渐长大—在成长过程中,他们目睹了长辈面对经济下行的窘况。

难以逾越的阶级,和日本持续推行的“宽裕教育”制度,让不少年轻人选择“躺平”。消费降级,低购买欲,“佛系”,成为了这批年轻人的代名词,恋爱欲望与人口出生率也在此背景中双双下降。

日本官方数据显示,日本单身人口比例已经高达30%。其中,50岁之前从未结过婚的男性比例为23%,女性比例为14%。相关机构预测,2035年,将有一半的日本人单身;日本国立社会保障和人口问题研究所推算,即使是按最乐观情况估计,2065年日本人口仍将较2020年减少25%。

日本街头独自遛狗的老人

无心进取的年轻人引发低出生率,低出生率引发老龄化社会,老龄化社会让退休时间推后、工作年限延长,又促使年轻人更不愿奋斗,日本似乎陷入了一个难以跳脱的循环。

日本厚生劳动省数据显示,2019年日本社会保障给付总额占GDP的22.1%。在社保给付费的财源中,有55.9%来自企业及劳动人口,随着劳动人口减少,这一块社保财源缩小,而老年人增长又使社保支出膨胀,政府财政压力加剧。

更为直观的还有日本人的养老金。日本养老金采取现收现付制,这也就意味着劳动人口缴纳的养老金费用低于当前退休人口的支出费用时,不足的部分就需要财政资金来垫付。

有养老需求的国民,作为支出端数量越来越大,而可缴纳养老金的劳动人口作为供给端却越来越少,这样的境况在日本基本无解,也无怪乎前首相安倍晋三将日本少子化称为“国难”了。

回溯历史,二战后,日本曾在60年代和80年代有过经济飞速发展时期,但90年代初泡沫经济破灭后,1986年以来的“平成景气”几乎完全被摧毁了。如今谈及庞大的赤字时,总有不少人会将其归咎为泡沫经济破灭的后遗症。

与美国通过超发美元转嫁危机的方法不同,日本能用于应对经济危机的手段相对匮乏:政府增加财政预算,向特定企业或国民发放补助反而成为了常态,这也为日本政府债台高筑埋下了伏笔。

彼时日本的金融监管制度,与快速发展的经济相比显得过于老旧。监管权名义上掌握在大藏省与日本央行手中—但由于央行官员的任免权完全掌握在大藏省手中,大藏省也可以直接命令央行,这也使得日本央行几乎沦为了大藏省的下属机构,极为夸张的量化宽松政策,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

从1992年开始,迫于经济下行的压力,为刺激增长,日本政府大幅扩大公共工程支出,该项支出在当年同比增长了30%,1993年继续上涨。就在日本经济稍有好转之际,1998年在亚洲金融危机冲擊下,日本经济连续6个季度出现负增长,日本政府再次祭出金钱攻势,不断追加公共投资。

高度集权下,日本金融政策有着极高的协同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危机来临时,无序与无监管反而成为了危机的助推器。

无怪乎前首相安倍晋三将日本少子化称为“国难”了。

2017年9月1日,民众纪念关东大地震遇难者

2001年,时任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的小泉纯一郎着手开展经济结构改革,全面削减公共投资,对金融监管制度也有革新,取得了一定成果。但2008年金融危机的到来,摧毁了还未捂热的改革成果。

此外,1990年代的阪神地震、2011年的关东大地震等突发状况,让本就不宽裕的日本财政雪上加霜,日本政府的临时性补充预算成为常态:几乎每年都会制定补充预算,以各种名目向企业、地方政府等发放补助金。

大量的资金未能帮助日本经济再度腾飞。根据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中心庞德良教授的测算,1969—2011年,日本财政支出总量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为负,尤其在1990年代之前,日本实际财政支出的负效应更大;而1990年代,日本经济年均增长率只有1%,并没能依靠财政支出快速走出低谷。

在新冠疫情的应对中,日本政府不可谓不积极,但代价相当沉重。例如2020年,日本政府连续推出3次补充预算,使得其债务增加量高于欧洲各国和世界的平均数值。

更重要的是,面对如此大的补充预算支出,日本政府至今仍未开辟诸如复兴特别税(一种为解决关东地震复兴问题所设的税种)等新的财源,财政状况自然不可避免日益恶化。

日本不健全的财政设置也体现在地方政府上,这也使得日本政府的财赤问题蔓延至了地方。

日本的地方政府分为都道府县和市町村两级。前者管辖面积相对较大,也被称为“广域地方政府”,后者则为基层地方政府。

日本京都,街道的人群

自1946年《日本宪法》写入关于地方自治的规定后,日本地方自治权日益扩大。所有与居民日常生活直接相关的事务,都由地方政府负责实施。

这也就意味着,除中央政府承担的外交、防卫、货币及司法等事务外的其他内政领域,日本地方政府都将承担相应责任。在财政方面,日本地方政府更是具有完全独立的预算权。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日本“地方税”收入占全部税收的约四成,而地方财政支出却占全部财政支出的六成。按照日本总务省统计,从1990年开始,地方财政不足的金额在不到5年内猛增了十余倍。为了应对开支需要,不少地方政府开始不断增发地方债。

除了前述的京都外,其实早在2000年,福岛县泉崎村就已经处于财政失败状态;2007年,北海道的夕张市更是成为日本首个申请破产的城市。

夕张市位于北海道,明治时代便是有名的煤炭之都。昂贵的夕张蜜瓜、日本“报知映画赏”最佳影片《幸福的黄手绢》,让夕张在上世纪70年代声名鹊起。

随着煤炭资源的地位日益弱化,夕张不可避免面临人口大量流出的问题。为此,夕张积极响应日本中央政府号召,大举发债建设观光产业,希望用旅游业来重塑城市形象。

不幸的是,夕张政府并不具备足够的开发能力,未能挖掘出具有明显地方特色的旅游项目。而随着90年代日本经济下行,主题公园、滑雪场等旅游项目更是降至冰点,夕张花费大价钱建设的酒店度假村毫无人气,迅速沦为不良资产。

为了避免糟糕的财政状况对城市形象造成打击,夕张市甚至动起了歪脑筋,利用每年4-5月的“出纳整理期”,将新一年度的各种基金收入,和从银行借入的短期贷款计入了上一年度的收入中,以此隐瞒赤字。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夕张最终也只能申请破产。

京都未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夕张,我们不得而知,但日本中央及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却是肉眼可见。按照经济规律,继续大量举债以期下一个经济周期,或许是日本政府目前唯一的出路。

只是谁也不知道,日本的下一个经济增长周期还会不会来,会在什么时候来,而少子化的日本,届时还能不能“接”得住这样的周期?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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