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N”组配能力及其相关问题再研究
2022-06-16潘纯
潘 纯
(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湖北武汉,430070)
引言
近些年来,“问题+N”作为一种高频出现的结构类型活跃于客观语言生活,诸如“问题疫苗、问题奶粉、问题车辆、问题少年、问题平台”等等。潘纯、刘云(2021)[1]曾对“问题”新义的归属问题展开三方面重新分析。从定位上看,“问题”新义应该与《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问题4”[2](事故或麻烦)合并为一个义项;从定义上看,合并后的“问题”新义建议修改为“表缺陷等”;从定性上看,基于属性范畴视角,表新义的“问题”既非形容词的附类属性词也不是名词的小类抽象名词,而是名词的另一小类属性名词。
本文将进一步探讨由“问题”新义构成的“问题+N”粘合式定中结构的组配能力及其相关问题。为了表述一致,下文所涉及“问题4”均指“表缺陷等”(属性名词)。其余“问题”为《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相对应义项。
“问题4”由“问题2”引申而来,“问题4”最早出现于“有问题的N”或者“N有问题”等结构形式,随着“问题4”使用频率的大幅提高,“问题+N”的新兴组配应运而生。
1.两组相关结构的比较
与“问题+N”联系紧密的两个结构分别是“有问题的+N”与“N+问题”。两组结构均存在若干差异。
1.1 “有问题的+N”与“问题+N”
方清明、彭小川(2011)从句法结构的松散度以及能否概念化这两个角度简要分析了“有问题的奶粉”与“问题奶粉”的差异。文章认为,“有问题的奶粉”是松散的句法结构关系,即“问题”与“奶粉”不在同一层次,二者语义距离较远,需用标记词“的”隔离;“问题奶粉”是内部紧密的黏着结构,“问题”与“奶粉”之间语义距离很近,无须标记词“的”隔离。此外,从概念化的角度来看,“有问题的奶粉”描述一件事情,没有被概念化;而“问题奶粉”已经概念化,这种概念化能起到经济省力、言简义丰的效果,“问题奶粉”在语法功能上类似于复合词[3]。
潘纯、刘云(2021)指出,“有问题的少年”与“问题少年”中的“问题”为同一义项,即“问题4”。但“问题4”在两结构中所处的句法位置不同,前者为宾语,后者为定语。不同的句法位置导致与“问题4”组配的谓词“有”存在隐现之别,“有问题的少年”中动词“有”是显性的,而“问题少年”中的动词“有”出现于结构义“有……的”,因此是隐性的[4]。
简言之,“有问题的+N”与“N+问题”存在一同三异的联系。“一同”是指两结构中的“问题”同为“问题4”这一义项;“三异”是指二者句法结构的松散度、能否概念化以及谓词隐现等三方面存在差异。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有问题的+N”与“问题+N”的差异比较
1.2 “N+问题”与“问题+N”
方清明、彭小川(2011)分别从两个方面讨论了“问题+N”与“N+问题”的组配差异。从组配能力看,在方文考察的大规模封闭语料库中,高达2358个名词能够进入“N+问题”结构;然而只有一小部分产品名词和有限的指人名词能够与“问题”组配成“问题+N”。但本文研究表明“问题+N”的组配能力有所提升(后文将详述)。从认知机制看,前者能否成功组配的关键在于“问题”的临时概念化功能,后者能否成功组配的关键在于N是否有必要具有“有问题”的区别性属性特征[5]。
此外,还有两点区别值得关注。从义项归属上看,“问题+N”中的“问题”为“问题4”,“N+问题”中的“问题”为“问题2”。从语义韵角度看两结构的变换式。当“N+问题”中的N为贬义韵时,“N+问题”不能变换为“问题+N”,例如“丑闻问题”“悲剧问题”“垃圾问题”等。然而,“问题+N”一般都可以变换为“N+问题”,原因就在于进入“问题+N”中的N都不是贬义韵(主要为中性韵),例如“问题少女、问题疫苗、问题平台”等。
综上所述,“N+问题”与“问题+N”的主要差异可以归结为四个方面,即组配能力、认知机制、义项归属以及结构变换式。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N+问题”与“问题+N”的差异比较
2.“问题+N”中N的语义类别有所扩展
方文(2011)指出,能够进入“问题+N”结构的N仅限部分产品名词和表人名词[6]。但语料显示,除了产品名词和表人名词在数量上有所增加,N的语义类别同样有所扩展,该结构中的N还可以由一部分抽象事物名词充任。综合考虑,可将“问题+N”粘合式定中结构归为两大类型:“问题奶粉”类与“问题线索”类。二者差异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表3以表格形式直观呈现。
表3 两类“问题+N”的差异比较
在差异一“结构义”的比较中,“问题奶粉”类的结构义“有……的”占语料主体,是“问题+N”的典型结构义;“问题线索”类的结构义“反映……的”仅有数例,是“问题+N”的非典型结构义。
差异二涉及“谓词隐现”的问题。谭景春(2010)指出,名名偏正结构是一种紧缩形式,其中隐含着谓词性词语,而所隐含的谓词性词语可以使名1和名2构成多种语义关系,这就是名名偏正结构为什么存在着复杂语义关系的原因所在[7]。“问题奶粉”类“问题+N”隐含的谓词是“有”,而“问题线索”类“问题+N”隐含的谓词是“反映”。
差异三显示了两结构在语表构成与语里构成的不一致性。基于属性范畴视角,刘春卉(2008)曾指出,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具有多种属性,每种属性的具体情况又各有不同。属性及其具体情况是人类对各种认知对象进行分类和归类的最重要依据,是认识事物的前提和基础。属性和属性的具体情况在语言中分别体现为属性指称和属性表达两个方面,其中,属性名词是属性指称最主要的表现形式,属性表达则主要包括属性值表达和属性特征表达两类。属性名词必须依附于表示属性主体的词语才能明确指称。因此,表示属性主体的词语、属性名词、表示属性具体情况的词语构成了属性范畴的三要素,三者合力完成属性表达的任务[8]。
“问题奶粉”类的语表构成反映N属性为N属性主体所有,其语里构成是“N属性特征+N属性主体”。笔者认为,“问题奶粉”类结构是属性特征明确表达的一种新方式。
差异四显示,“问题奶粉”类中“问题”的属性主体是结构中的N(如“奶粉”)。而“问题线索”类中的“问题”的属性主体(有时在“问题线索”的限定语中出现,有时需要在上下文语境寻找,因此距离有近有远)是该结构之外的某人或某物。
由于“问题”所依附的属性主体不同,其语义指向也存在差异。“问题奶粉”类“问题”的语义指向该结构内的属性主体N,“问题线索”类“问题”的语义指向该结构外的属性主体(某人或某物)。
差异五表明,不同的语义指向导致不同的结构变换式。以“问题奶粉”与“问题线索”为例。前者指“(在某方面)有问题的奶粉”,是“奶粉有问题”。奶粉具体是在哪方面有问题,必须由上下文语境决定,比如运输安全方面的问题、配方成分方面的问题或者价格方面的问题等。
“问题线索”则存在表达歧义,一种表示“(在某方面)有问题的线索”,即“假线索”;另一种表示“反映(某人在某方面)有问题的线索”。然而,语料显示,“问题线索”暂无一例表示“假线索”。因此,表示第二种语义的“问题线索”无法变换为“线索(在某方面)有问题”或“(在某方面)有问题的线索”。
3.“问题奶粉”类“问题+N”中N的语义类别
基于属性范畴视角,我们将名词二分为属性名词(N属性)与事物名词(N事物)两类。能够出现在“问题奶粉”类的N主要为事物名词中的表人名词、表具体事物名词、表抽象事物名词,严格来讲,表人名词属于表具体事物名词,但该类十分典型,故单列出来。本节将分别讨论“问题+N事物”的三类具体情况:“问题+N表人”“问题+N具体事物”以及“问题+N抽象事物”。
首先,“问题+N表人”结构对表人名词的接受度大幅提升。
方清明、彭小川(2011)认为,能够进入“问题+N”结构的指人名词仅限少数用例,如“问题球员、问题裁判、问题教练、问题青年、问题学生、问题儿童、问题少年、问题人物、问题小孩、问题女人”。该文进一步指出,暂未发现其他指人名词可进入该结构,如未见“问题储户、问题导师、问题厂商、问题村民、问题帮派、问题乘客”等,但可大胆预测,随着“问题+N”结构的迅猛发展,“问题+指人名词”模式是其扩展用例的重要途径之一[9]。本研究证实,诸如“问题官员、问题中锋、问题劳工、问题网民、问题干部、问题富豪、问题医生、问题宝宝、问题明星、问题男人、问题球迷”等语例已经在客观语言生活中高频出现。
能够进入“问题+N表人”的表人名词,不论在种类还是数量上都有所扩展。“问题”与不同表人名词成功组配之后,该结构的整体表义呈现特定倾向。例如“问题少年”“问题学生”和“问题儿童”一般为某种不良的心理问题或是因心理问题而导致的某种暴力行为倾向;“问题干部”“问题官员”和“问题高管”则一般存在经济或政治问题。
但是,目前有两类表人名词无法进入这一结构。第一,专称表人名词不能出现在“问题+N表人”之中,例如不能说“问题张三、问题李四”;第二,当表示某一领域专家的表人名词出现在“问题+N表人”中时,前面一般共现限定性成分,如“中国海洋问题学者、伊朗问题专家、国际问题观察员、自由党司法问题发言人”等。此时,“X+问题+N表人”的结构层次划分为“X+问题/+N表人”,其中,X为名词或名词性短语。“X”与“问题”优先组配,然后整体修饰N表人。此处“问题”是“问题2”,表示“须要研究讨论并加以解决的矛盾、疑难”[10],即议题。因此,上述情况不在本文讨论范围。
其次,能够进入“问题+N具体事物”的具体事物名词不受体积大小限制。
方清明、彭小川(2011)指出,只有当N为大件产品才能进入“问题+N”结构[11]。但语料显示,N并不限于大件产品。如果将“问题沙发、问题轮胎、问题主机、问题电视、问题越野车”视作大件产品,那么“问题相机、问题面膜、问题奶粉、问题汽油、问题对联、问题插座、问题出生证、问题盒饭、问题腐乳”实在难归其类。所谓“大件”,主要指某物体积之大。按照方文逻辑,体积大的物件,出现“问题”的可能性更高。但二者似乎缺乏客观逻辑联系。因为一切产品皆有出现“问题”的可能,不论其大小。此外,方文(2011)所举之例“问题疫苗、问题乳粉、问题食盐、问题光碟、问题猪肉”同样无法视作大件产品。
最后,N抽象事物是近年来能够进入“问题+N”粘合式定中结构的一种新兴语义类别。诸如“问题资金、问题贷款、问题食品、问题机构、问题行业、问题公司、问题单位、问题项目、问题平台、问题资产、问题化妆品、问题消费品、问题学籍、问题药品、问题阁僚、问题商品、问题批次、问题肉品”等都能找到语料依据。其中“问题资金、问题贷款、问题资产”均是方文(2011)认为无法进入该结构的金钱类名词。
4.属性范畴视角下“问题线索”的特殊性
“问题线索”代表了“问题+N抽象事物”中的一个特殊小类,它所表示的“反映……的”的结构义是非典型的,与“问题奶粉”类“有……的”的典型结构义相对。“问题线索”因其特殊性自成一类,本节将基于属性范畴视角,探讨其存在的合理性与必要性。
“问题线索”是一个歧义结构,它既可指“(在某方面)有问题的线索”,也可指“反映(某人在某方面)有问题的线索”。例如:
(1)近日,编辑部收到一位匿名邮件者提供的线索,经查为问题线索,纯属个人恶搞行为。
(2)中央巡视组向驻院纪检组、院监察审计局移交信访举报157件、专项任务11个、问题线索50件,共计218件。
(3)提高问题线索深化了解的能力,深挖国企领导人员腐败问题。
前例为笔者根据个人语感的自造例,其中“问题线索”表示“假线索”。而后两例均为“反映(某人在某方面的)有问题的线索”。如果是假线索,对其核查确认之后即可置之不理;如果是真线索,并且该线索确实反映了某人在某方面存在问题,那么相关部门就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并采取相应措施(比如“移交”或“立案查处”等)。
“反映(某人在某方面)有问题的线索”占语料主体,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问题线索”的语义倾向。笔者认为,这与“问题线索”所处的上下文语境有着密切联系,此种表义主要见于反腐倡廉的政治类新闻语料。
4.1 “问题线索”中“问题”明确指称的依据
“问题线索”中的“问题”为“问题4”,是属性名词,指“(某人或某物)(在某方面的)缺陷等”。基于属性范畴视角,可对“问题4”的语义构成成分作如下分解:
“问题4”=属性主体+属性特征+属性
“问题4”的属性主体为“某人或某物”,这是可变的不定项;属性特征为“在某方面的”,这也是可变的不定项;属性为“缺陷”,这是不变的已定项。
“问题线索”中的“问题”能否明确指称,取决于“属性主体”与“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即属性主体与属性特征的显化与具化)。二者的具体赋值又取决于“问题线索”的组配成分。组配成分包括直接组配成分和间接组配成分,前者在“问题线索”所处的小句之内,一般为定语成分;后者在“问题线索”所处的小句之外,其构成成分或简或繁,离“问题线索”的距离或远或近。
先看属性主体的赋值情况。“问题线索”的属性主体不是“线索”,因此,需要从“问题线索”的组配成分中寻找具体赋值。例如:
(4)对四季开源酒店和苏州君缘餐饮管理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王安石等7名事故相关责任人员依法移送起诉,对4家事故责任单位依法予以行政处罚,对在事故调查中发现的公职人员履职方面的问题线索移交纪检监察机关依规依纪依法查处。
(5)某售粮经济人为插队售粮,给该县某粮油购销有限公司经理康某分别充值了2000元、1000元的话费。考虑到一般公职人员平时每月话费很难达到如此高的金额,工作人员怀疑这两次大额充值背后可能藏着“四风”问题,随即对该问题线索展开核实。
前例中“问题”的“属性主体”的具体赋值来自其直接组配成分“公职人员”;后例中“问题”的“属性主体”的具体赋值来自其间接组配成分“该县某粮油购销有限公司经理康某”。
再看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问题线索”中“问题”所依赖的属性主体并不是该结构中的“线索”,表示该属性主体的属性特征也不在该结构之中。因此,“问题线索”中的“问题”能否明确指称,只能从“问题线索”结构之外的组配成分寻找依据。
(6)去年西藏纪委集中核查党员干部涉嫌违反政治纪律的问题线索。
(7)从巡视、审计、信访反映的问题以及审查案例引出的问题线索看,国有企业在管党治党、党风廉政建设上也存在一些普遍性问题,有的问题相当突出。
前例中“问题”的“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来自其直接组配成分“涉嫌违反政治纪律”。后例比较特殊,“问题”的“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不是来自某一完整的组配成分,而是通过分析“问题线索”的间接组配成分“国有企业在管党治党、党风廉政建设上也存在一些普遍性问题”,提取其中“党风廉政建设”的相关信息从而归纳得出“腐败”这一“属性特征”。
4.2 “问题线索”中“问题”明确指称的方式
“问题线索”中“问题”明确指称的方式是指“属性主体”与“属性特征”的显化或具化的表现方式,具体包括四种隐现情况。
情况一:属性主体出现,属性特征不出现
(8)与前6家单位一样,中国石化等3单位也都有领导干部的问题线索被移交中纪委、中组部等有关部门处理。
(9)针对联通公司领导人员的问题线索,已转交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国务院国资委等有关部门处理。
两例都只出现了“问题”的属性主体,其具体赋值均来自“问题线索”的直接组配成分,具体分别为“中国石化等3单位的领导干部”和“联通公司领导人员”。
情况二:属性主体出现,属性特征出现
(10)重点对基层干部贪污侵占问题线索进行一次彻底排查,集中查处一批基层干部贪污侵占等侵害群众利益的违纪违法案件。
(11)巡视发现了一批领导干部问题线索和不少突出问题,有的问题性质是严重的,确实印证了中央对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复杂的判断。
两例不仅出现了“问题”的属性主体还出现了“问题”的属性特征。前例中“问题”的属性主体和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均来自“问题线索”的直接组配成分,分别为“基层干部”和“贪污侵占”。后例中“问题”的属性主体的具体赋值来自“问题线索”的直接组配成分“一批领导干部”,而其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来自“问题线索”的间接组配成分“确实印证了中央对反腐败斗争形势依旧严峻复杂的判断”中的部分信息内容“腐败”。
情况三:属性主体不出现,属性特征出现
(12)巡视发现的问题线索,凡是违纪违法的都要严肃查处。
(13)认真落实查办腐败案件以上级纪委领导为主的要求,案件和问题线索原则上先向上级纪委报告,再向同级党委报告。
两例只出现了属性特征,并未出现属性主体。前例中“问题”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来自直接组配成分“违纪违法”。后例比较特殊,“问题”的“属性特征”的具体赋值不是来自某一完整的组配成分,而是需要提取其间接组配成分“认真落实查办腐败案件以上级纪委领导为主的要求”中的部分信息内容“腐败”。
情况四:属性主体不出现,属性特征不出现
(14)特别是对于问题线索,将集中力量一查到底,不论涉及到谁,决不手软、决不姑息。
(15)对下级纪委不按规定向上级纪委报告问题线索和案件查处情况的,将严肃问责。
(16)去年以来,湖南省委巡视组共发现“四个着力”方面的问题316个,向纪检监察机关移送问题线索41件,向各级组织人事部门移送问题线索18件。
上述三例中既未出现“问题”的属性主体也未见“问题”的属性特征。
综上所述,“问题”得以明确指称的具体化程度由强到弱序列如下:
情况二>情况一>情况三>情况四
其中,情况二和情况一可视作“问题”明确指称的结构类型,其余两种则不尽然。属性主体的出现为必备条件。
5.“问题+N”中“问题”明确指称的临时概念化功能
“属性主体出现,属性特征出现”是“问题线索”明确指称的完备式。本节将集中讨论在该类情况下,“问题”的主要功能之一临时概念化功能。请看下面的例子。
(17)通过对特定关系人参股入股牟利以及领导干部配偶子女违规经商和为配偶子女经商办企业提供便利等问题线索进行全面排查,坚决纠正利益冲突和利益输送问题。
例(17)中“问题”的“属性主体”来自其直接组配成分“特定关系人”“领导干部配偶子女”以及“领导干部”(承前省),“属性特征”来自其间接组配成分“利益冲突”和“利益输送”。
属性名词“问题”的所有语义构成成分都在小句内外(上下文)以碎片化形式呈现。通过信息整合,这些碎片化内容合成为一个复杂的信息语块,与“问题”共现,同时,“问题”对这一复杂信息语块进行临时概念化处理。
Schmid(2000)讨论了英语外壳名词的定义及其三大功能。他指出,外壳名词只具备功能性定义,它是外壳-内含的共同体(a shell-content complex)。因此,只有当它的内含(具体所指内容)与外壳(即某一具体的外壳名词)共现,并通过that从句加以连接时,我们才称其为外壳名词[12]。Schmid在书中专门谈到了problem是充当命题式复杂信息的概念外壳,方清明(2011)也认为汉语中的“问题”是外壳名词[13]。
对此,笔者持有不同观点。我们提到的外壳名词与Schimd有所不同。因为汉语中复杂的信息语块可以散落于小句内外,而英语必须至少在一个从句(一般为that同位语从句)中集中呈现。此外,我们也不认同方清明对多义名词“问题”不加义项区别就将其笼统认定为外壳名词的做法。
Schmid(2000)对shell nouns有过一段功能性定义:
A noun is turned into a shell noun when a speaker decides to use it in a shell-content complex in the service of certain aims. The property of shell-nounhood is thus a functional property. The right way of thinking about shell nouns is as particular types of uses of certain nouns,rather than asshelllexemesin their own right.[14]
并非所有的名词(抽象名词)都是外壳名词,只有当它与内含共现,成为内含-外壳的共同体时,才临时变为外壳名词。这一功能性定义表明外壳名词也是一个动态概念。因此,判断“问题”是否为外壳名词,既要坚持单义项观又要坚持动态观。
“问题”是一个多义项名词,当它作为“问题1”“问题2”“问题3”中的某一义项并与复杂信息语块共现时,才可称其为外壳名词;当它作为“问题4”并出现在“问题奶粉”类结构中时,无法与复杂信息语块共现,因此不是外壳名词;当它作为“问题4”并出现在“问题线索”类结构之中,同时,它又与复杂信息语块共现时,才可称其为外壳名词,具备临时概念化功能。
因此,判定“问题”是否为外壳名词,必须进行具体分析。在特定语境中,应当综合考虑“问题”的所指义项、所处句法位置及其共现成分,不宜一概而论。
结语
本文对“问题”新义所关涉的一个重要组配结构“问题+N”展开多维考察。首先,比较分析了“问题+N”与“有问题的+N”、“问题+N”与“N+问题”两组相关结构的若干异同。然后,发现“问题+N”中N的语义类别有所扩展,除了产品名词和表人名词在数量上有所增加,还纳入了一部分抽象事物名词。其次,本文从宏观上对比分析了“问题奶粉”类“问题+N”与“问题线索”类“问题+N”的五方面差异,从微观上具体讨论了三种语义类别N充任“问题”的中心语的情形——“问题+N表人”“问题+N具体事物”以及“问题+N抽象事物”。值得注意的是,N抽象事物是近年来能够进入“问题+N”定中结构的新兴语义类别。“问题线索”又是“问题+N抽象事物”的一个特殊小类,它所表示的“反映……的”的结构义是非典型的,与“问题奶粉”类“有……的”的典型结构义相对。此外,基于属性范畴视角,文章深入分析了“问题线索”中“问题”得以明确指称的依据、方式以及临时概念化功能。
方清明是国内较早对“问题”新义展开专门研究的学者,方文(2011)是本文研究的重要参考依据之一。时隔十年,基于新的客观语言事实,本文对“问题+N”组配能力呈现的新现象做了进一步研究。虽然部分结论与方文的观点不尽相同,但这恰好反映语言的社会性特征及其强大的生命活力。
注释:
[1] 潘纯、刘云:《基于属性范畴的“问题”新义再研究》,《汉语学习》2021年第4期,第73~79页。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375~1376页。
[3] 方清明、彭小川:《论“问题”的组配能力与临时概念化功能》,《语言科学》2011年第4期,第387页。
[4] 潘纯、刘云:《基于属性范畴的“问题”新义再研究》,《汉语学习》2021年第4期,第77页。
[5] 方清明、彭小川:《论“问题”的组配能力与临时概念化功能》,《语言科学》2011年第4期,第389~393页。
[6] 方清明、彭小川:《论“问题”的组配能力与临时概念化功能》,《语言科学》2011年第4期,第391~392页。
[7] 谭景春:《名名偏正结构的语义关系及其在词典释义中的作用》,《中国语文》2010年第4期,第343页。
[8] 刘春卉:《现代汉语属性范畴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08年,第1~6页。
[9] 方清明、彭小川:《论“问题”的组配能力与临时概念化功能》,《语言科学》2011年第4期,第392页。
[10]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1376页。
[11] 方清明、彭小川:《论“问题”的组配能力与临时概念化功能》,《语言科学》2011年第4期,第391页。
[12] H. J. Schmid,EnglishAbstractNounsasConceptualShells:FromCorpustoCognition,Berlin &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2000.
[13] 方清明、彭小川:《论“问题”的组配能力与临时概念化功能》,《语言科学》2011年第4期,第393页。
[14] H. J. Schmid,EnglishAbstractNounsasConceptualShells:FromCorpustoCognition,Berlin &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2000,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