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秘境

张琰

悬崖上的豪宅废墟注视着远道而来的旅人，夕阳中的萤火虫闪着微光，一边是百年前法兰西的笙歌燕舞，一边是柬埔寨香料的辛香升腾，时光在这里错乱，似走非走。

如果你到柬埔寨旅游，看过吴哥窟和金边，请一直往南走，走到最南边，路的尽头，在那里，有座迷失之城。

說起柬埔寨，许多人都会立刻想起暹粒，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吴哥窟所在地，却少有人知道，从声名在外的暹粒和金边一直向南，走到海边，在路的尽头，还有一个在时光中迷路的小城，名叫贡布。

贡布面朝泰国湾，面积4873平方千米，拥有94千米的海岸线，依山傍海，自然资源十分丰富。19世纪，这里是柬埔寨的第一大港，河流与海洋的交汇，见证了这里曾经的荣耀。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方人物都试图在贡布留下自己的印记。极盛时，国王在贡布的波哥山筑起行宫，法国人在悬崖边上修起一片奢华的赌城度假区。名流淑女，面朝大海，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历史却从未放过一丝香水味，贡布在战火中逐渐没落沉寂。

谁能想到，百年后的今天，荒野中华丽的废墟，展示出来的末世之美，再次引起世人瞩目。贡布，站在柬埔寨南方的尽头，以半梦半醒的姿态，凭借古朴的城镇、丰富的自然景观和便利的区域交通，成为最受欢迎的旅游地之一。

远道而来的旅人却并不想唤醒它，他们在这里追寻旧时光，在这里浸染烟火气，在这里感受贡布的双面风情：两百年前的法兰西和二十一世纪的柬埔寨。

柬埔寨建国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1世纪下半叶，是个名副其实的文明古国。9世纪到14世纪的吴哥王朝是其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当时国力强盛，文化发达，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吴哥文明。1863年，柬埔寨沦为法国保护国，1940年被日本占领，1945年日本投降后再次被法国殖民者占领。直到1954年，也就是柬埔寨王国宣布独立的第二年，法国才撤军。

柬埔寨虽曾因战争沦为殖民地，光辉也不复存在，但透过其南部贡布省的省会贡布市，人们依旧能寻到古老历史的痕迹。贡布市距海边5公里，是一座步行就可以走完的小城。城中街道并不宽阔，街边整齐排列着低矮的房屋，房屋下是当地居民大小不一的摊位，而在街道的尽头，绿树成荫的滨河公路顺着水流向远处延伸……

在这样的一座小城中，高棉与法兰西风情和谐交错。当地的村寨中种满了椰子树和糖棕树，华丽独特的寺院建筑立于村寨中心，而在小城的中心，还保留着一大批古老的法式建筑。法式老大桥横跨贡布河两岸，远远望去，白色的桥体结构横亘于蓝色天空与泛着微波的河面之间，极具现代气息，但当你走近，坑坑洼洼的桥面，锈迹斑斑的护栏，又会将你带回过去的时光。除了老大桥，法国殖民时期的邮局、红十字会、银行、警察局、老影院等，在街边清晰可见。这些建筑的外墙是让人感到舒适的淡黄色，屋顶则是引人注目的砖红色，窗边和入口时常用一些绿植和鲜花进行装饰，浪漫而优雅。历经半个世纪的兴衰荣宠与时代变迁，这些建筑所体现的法式气息已经深深地弥散在小镇的每个角落。

穿梭于贡布小城中，仿若从时空中走来，一步一世纪，静谧又悠闲。

看着城中色彩明快的法式建筑，人们不由得放慢脚步，驻足欣赏其美好。在街边，偶有小贩叫卖着新奇的食物，进入市场，浓浓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看着热闹的集市，人们很难想象这里也曾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时光在不经意间流转，看着居民淳朴的笑脸，迎着美食的诱惑气味，你一定愿意停下来，在历史的缝隙中满足一次自己的胃。

在贡布小城，最美好的事便是沿着贡布河散步，享受慢悠悠的时光。贡布河不同于湄公河的凶险，它的河水颇为平静。河水静静地围绕着城镇流淌，岸边划船、划皮艇等项目层出不穷。

若你选择踏入小船中，那便是入了一幅写意山水画，随着小船推开波澜，粼粼水面倒映着的是远山悠悠，两岸的红树林和斑驳的法式建筑见证着这失落的贵族后花园，而你乘船追寻的，是古朴而厚重的历史足迹。

若你停留于岸，也是好的。随便选择一家咖啡馆坐在岸边，点上一杯自己心仪的饮品，望着小城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他们笑颜盈盈，而你于人群中岿然不动，好似过客路过人间。不经意抬头，发现夕阳竟已映红半边天，耳边隐约响起歌声：“佛塔上传来悠扬颂曲，献给光荣神圣的佛教，让我们忠诚于我祖先的信仰；上苍不吝啬他的恩泽，赐予古老高棉的河山。”

从贡布市区出发，不到20千米便能到达象山山脉上的一座山峰，波哥山。这里是柬埔寨南方最大的天然公园，一个风景迷人的自然保护区。在这座山里，至今矗立着一片华丽的法式建筑废墟，被称为“地球上最美的鬼城”。

波哥山海拔1000多米，位于柬埔寨贡布省、磅士卑省、戈公省和西哈努克市四省市的交界处，南临大海，并与对面越南的富国岛咫尺相望。花季时，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花，绿绿葱葱的树林与山底广阔的海湾，季风卷起的水雾，组成一道絕色美景。山中的森林里动植物种类繁多，除了常见的动物和路边随处可见的棕榈科植物外，还有被宣布为世界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以及非常珍贵的乌木。

这样的珍稀宝地，早在百年之前就被法国人相中。上世纪20年代，西索瓦国王下令建设波哥城，以供法国官员休息、游玩。不久，法国殖民统治者在这里兴建起一座座惊世骇俗的赌场、酒店、教堂。虽然曾经繁盛一时，但因为战争，赌城建筑群早已是一片废墟，被完整地遗弃在波哥山南部的悬崖上，悬崖下是茂密的热带雨林，随着山势次第展开，一直延伸到海边，场面十分壮观。作家金格以极美的文字这样描述：“四层的赌城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在热带的苔藓和地衣覆盖下訇然作色。热带的废墟并不荒凉，倒有一种遭遗弃后自我毁灭般的怆然与决绝，血红的苔藓、惨白的地衣吞噬了整座建筑……”

可以想象，每一个远道而来的背包者，从山脚下东南亚风情的尘世出发，穿过波哥山间升起的云雾，最终站在这片华丽的法式废墟跟前时，该是怎样一种震撼的心情。废墟的主建筑被称为赌城皇宫饭店，成为了各国鬼片的取景热门地。想象一下，悬崖边的荒野中，高大华丽却残破污脏的豪宅，和天空浓郁的乌云一起，沉默地注视着你……

最新的信息是，因为当地旅游开发，赌城皇宫饭店已被粉刷一新，重迎来客，这让试图前来寻找刺激的人们扼腕叹息。但对当地人来说，或许他们更愿意迎来新的波哥山建筑群。

作为柬埔寨最美丽的一座山，波哥山还曾被西哈努克亲王选作电影拍摄地，他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波哥山的玫瑰花》正是拍摄于此。他还在山中修建了行宫，以作避暑休憩之用。

有人说：“走进波哥山吧！这样你会更加确定，柬埔寨是一个几乎被自己过去的辉煌历史所淹没的国家。”

确实如此，如果你曾为了吴哥窟那荒野中的王城而感动，那波哥山将会给你更强的震撼。毕竟吴哥王朝已经是触不可及的久远故事，而波哥山却是在百年内两度极盛繁华，却又无情地被世界遗忘的真实存在。

生命从来不会停止生长，即使是在走华丽颓废风的波哥山，依然有最新的事物在不断展示着自己的美。走进波哥山附近，同属象山山脉的“山麓盐田”地区，现世的宁静美好，立即将你拥抱入怀。

每年的上半年是盐田最热闹的收成季节。每当东边晨曦初升，盐农们便拿着扁担和箩筐结伴而来，几人一组，赤脚走进盐田熟练地推盐成堆，随后装筐运走，这种最原始的人工晒盐方式，极富生活气息，成为了贡布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每当夕阳西下，盐田就像被阳光点燃，犹如天空之镜，蓝白相间中倒映着挑着扁担的盐农，汗水从他们额前落下，他们却丝毫不在意，只专注于眼前的道路，一个个辛勤的身影融入落日余晖中，汇成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让人不忍打扰。

波哥山，作为柬埔寨最美的山，在繁华落幕后，入眼皆是断井颓垣的荒凉沧桑；而象山山麓的盐田，作为柬埔寨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没有过多的繁华喧嚣，目之所及便是生活原本的模样，宁静与美好集结于此，那是让人安心的良辰美景。

世界上最好的胡椒粉

红树林中的水上别墅酒店

贡布胡椒粉是柬埔寨引以为傲的特产，贡布胡椒之于柬埔寨，如同波尔多红酒之于法国，帕尔马火腿之于意大利，大吉岭红茶之于印度。它因其丰富辛辣的口感，获得众多法国顶级餐厅主厨的青睐，并一举俘获了食客的味蕾，从而闻名世界。在当时的欧洲，贡布胡椒享有“胡椒之王”美誉，被称作辛辣的小宝石。

种植胡椒，每棵胡椒树要先养三年，之后才可以采摘。然而柬埔寨胡椒种植的过程，却是一波三折。在柬埔寨独立战争时期，胡椒种植地曾被摧毁，田地里的胡椒树换成了水稻，从而导致贡布胡椒一度停产，直至很久之后胡椒产业才逐渐复苏。

贡布的胡椒不仅种植历史悠久，还分为了很多的品类。青胡椒是尚未成熟的果实，一般在9月到来年2月采摘；其他颜色的胡椒粒是2月到5月之间采摘，最早的是白胡椒，必须要手工一颗颗摘取，再浸泡在水里去除外皮，它的质量最佳也最辣；之后就是红胡椒，它是胡椒完全成熟后的果实；至于黑胡椒，则是经过太阳暴晒后变黄再变黑，最后统一采收。从制作过程的难易度不难猜出，价格最贵的是白胡椒，其次是红胡椒和黑胡椒，青胡椒的采摘期长，所以也最便宜。

按法国厨师奥利维尔·羅林格的形容，贡布胡椒散发着各式美妙气息。黑胡椒有新鲜的薄荷与桉树香气，是鱼类料理的好搭档；白胡椒则有微妙的柑橘与新鲜草药味，更适合制成酱料；果味浓郁的红胡椒磨成粉洒在甜点上，有如一抹胭脂的点睛之效。若是闲暇，可找家餐厅去细细品味不同颜色胡椒于唇齿间散开的奥妙，定能让你回味无穷。

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看看，若是累了可穿过贡布河上最后一座小桥，休憩于水上别墅酒店，这里也是游客最喜爱的地方。来到酒店门前，你会发现这里俨然是个水中森林：这里的房屋完全不同于人们平常所见的楼房，而是水上矗立的小别墅。这些小别墅是用木材和竹子搭建的吊脚楼，它们不同于柬埔寨平常破旧的浮村，而是用崭新的外观毫不保留地表达着居民的热情，展现着他们对游客的欢迎。小别墅间或分布在水上，两岸是繁茂的红树林，时有云雾飘渺，好似身处海市蜃楼，时而又风吹雾散，让人从云中回到人间。站在此处放眼望去，偶能看见低矮的渡桥横跨河面，居民于桥上骑着摩托追赶时间，人影绰绰，尽是百态人生。

在酒店，夜幕悄悄降临后便可等待萤火虫的到来。可也许是空气过于纯净，也许是落日太眷恋这座小城，暮光迟迟不肯落下，只有零星的萤火虫飞舞于这美妙的光影之下，微弱的光并不强烈，忽然地一闪却让人恍神，似乎看到了时空裂缝一瞬的光芒。

当孩童与萤火虫嬉戏迷藏，人群三三两两出门纳凉，太阳终于舍得藏于地平线之下，而月亮也终于露出脸庞，漫天星宿洒下银辉，照在空旷而宁静的河面上，照在人们展开的笑颜上，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偶有音乐传来，夜市开始繁忙，海鲜市场的人们开始叫卖，处处都充盈着迷人烟火香，看着人们奔波来往，不禁感慨终究是凡人一场。

这里的酒店还提供有风筝冲浪、滑水、钓鱼和浪漫日落游轮之旅，游客们可尽享红尘繁华。入夜后伴着清风河流入睡，感受诗中“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美妙，或许在梦中能看见这座小城曾经的盛世繁华。

当第一缕晨曦将游人从床上唤醒，起身望向远处，红树林依旧坚守在岸边，朦胧中像蒙着面纱的姑娘，曙光悠悠洒在河船，岸边的早餐摊散发着食物诱人的香味，早起的人们正奔赴各自的方向，新的一天再度来临，一切似变而未变，时光似走而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