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财务杠杆影响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吗？

张功富，高旭辉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商学院, 河南郑州 450046）

一、引言

客户是公司的商业伙伴，也是公司重要的非财务利益相关者（肖作平和廖理，2010）。重要客户的行为对企业决策会产生重大影响。在签订合同时，客户与供应商持续谈判的过程是重复博弈的过程，当一方觉得另一方不会再让步，才能达成一致意见进而签订合同。在博弈过程中，客户与供应商各自的讨价还价能力对对方的行为将产生较大影响。研究表明，债务常被企业用作增强与员工、供应商等利益相关者讨价还价的工具（Bronars和Deere，1991；Dasgupta和Sengupta，1993；Brown等，2009)。讨价还价理论认为，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也会在其资本结构中提高债务比例。Chu和Wang （2017）基于国外公司的实证研究证实这一预期理论。然而，与西方国家相比，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关系型”社会，“关系”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工作以及企业之间的业务往来中均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关系”对供应链的合作绩效产生显著影响的情境下（刘胜春等，2015），供应商与客户还会借助财务杠杆讨价还价吗？面对客户通过不同途径（商业信用或银行借款）增加财务杠杆，供应商的反应是否存在差异呢？供应商与客户之间的地理距离、社会信任和供应商事前议价能力等是否会影响供应商对客户财务杠杆变化所做出的反应呢？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基于沪深A股上市公司2003－2019年客户与供应商的数据实证考察了客户财务杠杆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影响。研究发现，面对客户财务杠杆的变化，供应商也会同向对财务杠杆进行调整，且客户债权人不同时供应商的反应具有异质性。其中客户的商业信用杠杆正向影响供应商的财务杠杆，但是客户短期借款杠杆与供应商财务杠杆不存在显著关系。进一步研究发现，客户与供应商处在非同一地区时、供应商信任水平较高且客户信任水平较低时、客户具有较强事前议价能力时，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的债务水平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相较已有研究，本文的主要贡献在于：第一，拓展了企业资本结构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现有关于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集中在企业自身层面、宏观经济层面以及客户集中度角度，鲜见基于客户财务杠杆的研究。本文拓展了企业资本结构影响因素的范畴，从客户财务杠杆的视角出发，实证检验其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影响，丰富了企业资本结构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第二，Chu和Wang（2017）基于源自标准普尔Compustat数据库的样本实证研究发现债务可以提高企业与客户或供应商的议价能力，而本文以中国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了客户的财务杠杆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影响，为讨价还价理论提供了来自“关系型”社会的经验证据。

二、文献综述

在客户集中度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方面，申嫦娥等（2016）研究发现，供应链集成程度与企业资本结构负相关。杨风和吴晓晖（2017）研究发现，供应商集中度能够促进企业采取稳健性财务政策，从而调整企业资本结构。但是，Chu和Wang（2017）、Lian（2017）和Oliveira等（2017）研究发现，当客户负债率较高时、客户陷入财务困境时，供应商会调整自身资本结构。此外，陈峻和张志宏（2016）研究发现，客户集中度越高时，企业偏离目标资本结构的程度更高。

客户集中度除对企业的资本结构产生影响外，其对企业绩效、盈余持续性、会计信息可比性、企业风险等也会产生影响。客户集中度较高时，可能会导致企业在交易价格方面妥协。企业的经营绩效和持续性盈余越差（林钟高和林夜，2016；李欢等，2018；Hui等，2019；程敏英等，2019），企业购买审计意见、降低会计信息可比性的可能性越高（方红星等，2017；薛爽等，2018）。客户集中度和供应商集中度会导致企业风险上升（陈正林，2016），为了减轻客户集中度带来的影响，企业通过财务杠杆来调整其对客户的议价能力（况学文等，2019）。

此外，亦有少量文献认为客户的个体特征会对企业财务行为产生影响。研究发现客户创新活动（Li，2018）、客户年报语调（底璐璐等，2020）、客户地理距离（唐斯圆和李丹，2019）等分别对企业财务绩效、现金持有、信息质量产生显著影响。

Bronars和Deere（1991）首次提出负债可以提高企业的议价能力：当员工议价能力较强时，企业通过提高负债水平增强对员工的议价能力，降低员工工资以缓解工会的威胁。Chu和Wang（2017）基于国外公司的研究发现，客户提高债务水平，会增强对供应商的议价能力，供应商为了不丧失对客户的议价能力也会提高负债水平，验证了讨价还价理论。但其并未区分客户债权人异质性对企业资本结构的影响是否具有异质性。综上所述，现有客户与供应商财务行为的关系研究主要集中在客户集中度方面，少量文献关注客户个体特征，鲜有文献从议价能力角度研究客户的财务杠杆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影响。因此，本文拟以我国上市公司的相关数据为研究样本，实证考察“关系型”社会中客户财务杠杆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影响，并从债权人异质性视角研究客户不同性质的负债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影响，以及客户与供应商之间的地理距离、供应商与客户所在地信任水平、客户事前议价能力对二者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客户、竞争对手、供应商和员工是企业的主要非财务利益相关者，主要客户在公司的财务决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Lian，2017）。因此，企业与企业之间的财务决策并不是孤立的，客户的财务行为可能会影响供应商的财务决策和财务行为。

讨价还价理论认为，谈判双方通过不断谈判最终达到均衡。讨价还价实际上是一种非零和博弈，在谈判过程中处于弱势一方的谈判者往往能够获得更大利益（Schelling，1956）。客户与供应商签订合作协议同样属于讨价还价行为，双方不断谈判，直至一方认为另一方不会再退让从而达到均衡。在客户与供应商谈判时，如果客户选择提高财务杠杆，意味着其可能面临较大的财务风险和较高的短期资金压力，此时，客户向供应商展示的是自身能力有限，不能再让步，从而谈判达成。客户通过提高财务杠杆使自身在谈判中处于弱势地位，从而获得较大的经济利益。供应商在博弈中同样渴望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已有研究表明，企业可以利用债务作为议价工具（Bronars和Deere，1991；Dasgupta和Sengupta，1993）。面对客户的高杠杆策略，供应商为了不丧失对客户的议价能力，也会选择较高的财务杠杆以显示自己同样能力有限，从而提高对客户的议价能力，从谈判中获得较高的收益。因此，根据讨价还价理论，当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也会提高财务杠杆。

投资不足理论认为，在风险负债条件下，股东所承担的投资成本与新项目产生的现金流不对等，导致其从新项目投资中获取的收益较低，因而缺乏最大化公司价值的投资动力（Myers，1977）。因此，企业负债比例越高，投资规模越小（童盼和陆正飞，2005），关系型投资也会减少。当客户减少关系型投资时，供应商为保护合作关系，可能会增加对客户的关系型投资。原因如下：第一，企业在市场搜寻合适的合作对象需要耗费大量成本。合作前期对客户进行信用调查、产品质量调查、合同履约调查等活动会消耗大量的时间成本与人力成本，一旦新客户不符合企业客户准入门槛，会导致前期成本“打水漂”。第二，稳定的上下游合作关系能提高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在面对经济环境变化的冲击时，良好的上下游合作关系会增加企业获得商业信用的可能性；在产品市场发生突变时，企业能获得稳定的产品原材料供给，从而应对市场冲击。因此，在客户因为高杠杆而对减少关系型投资时，供应商会为了弥补客户的投资不足部分而增加关系型投资，进而采取低风险的财务策略降低自身资本结构中的负债比例。

综上所述，讨价还价理论认为，当客户财务杠杆较高且对供应商拥有较高议价能力时，供应商为保持相对议价能力会提高自身财务杠杆；投资不足理论认为，当客户财务杠杆较高而对关系型投资不足时，供应商为弥补关系型投资不足会降低自身财务杠杆。因此，面对客户的高财务杠杆，供应商到底是提高还是降低自身财务杠杆，讨论价还价理论和投资不足理论有着完全相反的预期。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对立假设：

H1a：面对客户较高的财务杠杆，供应商会调高其财务杠杆水平；

H1b：面对客户较高的财务杠杆，供应商会调低其财务杠杆水平。

已有研究表明，商业信用和银行借款是企业主要的债务融资来源，并且二者之间存在替代作用。客户既可以通过与其他的供应商协商获得商业信用，也可以通过银行获取借款。通过这两种不同的方式提高财务杠杆率，供应商采取的策略可能亦不相同。首先，比较二者获得来源，商业信用是企业为了降低库存压力、扩大市场销售份额，在日常购销合同中给予客户的一种无偿资金占用方式，属于非正规金融融资。而短期借款是企业为了满足企业经营需求向银行申请的信贷资金，属于正规金融融资，是企业主动寻求的债务资金。其次，银行借贷最大的特征是到期还本付息，需要企业在特定的日期偿还特定的利息和本金，具有偿还的“刚性”。一方面，企业的短期借款比率较高侧面说明企业实力雄厚，因此，当客户持有较高的短期借款时，供应商会给予客户较高的信任；另一方面，能够获得银行短期信贷，说明客户对商业信用融资渠道的依赖较低且能够从银行融资偿还供应商货款，对供应商是利好信息。因此，当客户提高短期借款比率时，供应商可能不会采取应对措施。最后，商业信用的“债权人”是企业的所有供应商。一方面，当客户商业信用负债率高时会挤占供应商的资金，可能导致供应商资金不足，从而被迫进行债务融资，使得财务杠杆提高；另一方面，当客户商业信用负债水平过高会直接影响供应商未来应收账款的回收，进而可能导致供应商的监督成本、催收成本的提高以及坏账损失增加。因此，当客户提高商业信用负债率时，供应商可能会采取积极应对策略进而提高财务杠杆。

综上所述，从债权人异质性视角考虑，当客户商业信用负债率较高时，供应商可能会采取积极行动进而提高自身财务杠杆；而当客户短期借款负债率较高时，供应商可能不会采取行动因而不改变自身财务杠杆。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当客户采用商业信用方式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会增加自身负债比例；当客户采用短期借款方式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不改变自身资本结构。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

本文以2003－2019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的相关数据为初始样本①CNRDS数据库中可查到的数据最早年度为2001年，但在2001—2002年无有效样本，因此样本起始年份为2003年。，利用上市公司披露的前五大客户数据，手工筛选客户、供应商均为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供应商—客户数据，并对数据进行以下整理：（1）剔除包括银行业、保险业和证券业等在内的金融行业上市公司；（2）剔除ST或*ST公司；（3）剔除计算相关变量所需数据缺失的样本；（4）对所有连续型变量进行上下1%的winsorize 缩尾处理。最终得到1248个年度企业观测值。

上市公司前五大客户数据来自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其余财务数据和公司治理数据主要来自CSMAR数据库。

（二）变量设计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和解释变量分别是供应商资本结构和客户财务杠杆。资本结构指企业各种资本的构成及其比例关系。财务杠杆指企业采用借款融资带来的息税前利润变动对普通股每股收益变动的影响。二者在定义上存在一定差异，前者是一种静态比例关系，后者则关注债务带来的动态影响。在实证文献中，财务杠杆和资本结构的度量指标通常都是资产负债率（Chu和Wang，2017；张东旭等，2019）。本文也采用资产负债率来衡量客户的财务杠杆与供应商的资本结构。具体计量时，资本结构有账面资本结构和市值资本结构之分，其中，后者受股价影响较大。因此，本文主要考察客户与供应商之间账面资本结构的关系，采用供应商市值资本结构进行稳健性检验。

本文借鉴马文超和胡思玥（2012）、伍中信等（2013）、李海海和邓柏冰（2014）和高增亮等（2019）的做法，将产品独特性、盈利能力、有形资产比率、非债务税盾、企业规模、企业成长性和企业成立年龄作为控制变量。主要变量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三）模型设计

为检验H1和H2，分别构建以下基本模型：

其中，Control代表上述控制变量，包括产品独特性（Product）、盈利能力（ROA）、有形资产比率（TAN）、非债务税盾（NDTS）、企业规模（Size）、企业成长性（TobinQ）、企业年龄(Age)以及行业、年度效应。

根据假设1和假设2，模型（1）中的α1可能为正也可能为负，若显著为正，则表明实证结果支持讨价还价理论；若显著为负，则表明实证结果支持投资不足理论。预期模型（2）中的β1显 著为正，β2不显著。

五、实证结果和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样本中供应商公司的资产负债率均值为41.8%，客户公司的资产负债率均值为59.2%，比供应商的负债水平高出17.4个百分点。商业信用占总资产的比率高出短期借款比率15.1个百分点，说明商业信用融资渠道在我国企业短期融资中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

中国证监会要求上市公司自2007年开始在年报中披露前五大客户的销售比例，但对上市公司前五大客户具体名称等信息并未强制披露，导致在样本期间内样本量较少。根据样本量年度分布来看，2003－2013年自愿披露前五大客户的上市公司数量逐渐增加。证监会在《公开发行证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内容与格式准则 第2号——年度报告的内容与格式（2014年修订）》（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公告〔2014〕21号）中要求上市公司应积极披露其前五大客户相关信息，但实际情况是自2014年起上市公司前五大客户相关信息披露数量反而降低，原因可能是企业考虑到对公司战略合作伙伴信息保密以保持竞争优势。

（二）相关性分析

表3报告了主要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除TAN和NDTS相关系数为0.757外，其他变量相关系数均小于0.5。

表3 相关性分析

（三）回归结果分析

表4报告了模型（1）和（2）的回归结果。模型（1）的回归结果显示，客户财务杠杆变量（C_booklev）的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当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为了不失去议价能力会提高自身财务杠杆，验证了讨价还价理论，H1a得到证实，H1b被否定。模型（2）根据客户债务的来源将客户财务杠杆分为商业信用和短期借款分别进行回归，结果显示，商业信用变量（C_Trade）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当客户通过商业信用融资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也会跟随客户提高自身财务杠杆，从而保持对客户的议价能力；客户短期借款变量（C_STloan）的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说明客户通过银行获得短期借款提高财务杠杆后，其供应商不会因此调整其资本结构，原因可能是当客户能够取得短期银行借款时会获得供应商的信任且短期借款不直接影响供应商应收账款的安全性。H2得到验证。

表4 基本回归结果

六、稳健性检验

本文从如下四个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

（一）变更供应商资本结构的度量方式

为检验被解释变量—供应商资本结构的不同度量方式是否影响本文的基本回归结果，以市值资本结构替代主回归中的账面资本结构作为被解释变量重新回归。表5中列（1）列（2）的回归结果显示，变更供应商资本结构的度量方式后，客户财务杠杆变量（C_booklev）和商业信用变量（C_Trade）的回归系数仍显著为正，短期借款变量（C_STloan）的回归系数仍不显著，这与前述主回归结果一致，表明前述主回归结果不受供应商资本结构变量不同度量方式的影响，本文基本结论较稳健。

表5 稳健性检验（一）

（二）排除反向因果关系

根据讨价还价理论，当供应商提高财务杠杆以提高对客户的议价能力时，客户为了不丧失对供应商的议价能力，也可能会提高自身财务杠杆，即供应商的资本结构也可能会反向影响客户的财务杠杆。因此，前述主回归结果可能受到互为因果的内生性问题影响。为检验供应商的资本结构是否会影响客户的财务杠杆，以客户财务杠杆为被解释变量，以供应商资本结构为解释变量，并将控制变量替换为客户层面的数据重新回归。表5中列（3）和列（4）的回归结果显示，供应商资本结构变量（S_booklev）、商业信用（S_Trade）、短期借款（S_STloan）的回归系数均不显著，表明供应商的资本结构、商业信用、短期借款均不影响客户的财务杠杆。与前述表4的回归结果结合分析可知，客户财务杠杆、商业信用显著影响供应商资本结构，但供应商的资本结构、商业信用不影响客户的财务杠杆，这说明本文前述的基本结论不受互为因果关系的内生性影响，结论具有稳健性。

（三）剔除金融危机的影响

顾乃康和王贵银（2012）研究发现，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企业更积极地调整其资本结构，以降低相应的财务风险。由于本文样本涵盖了国际金融危机期间（2008－2009年），因此前述实证回归结果也有可能是供应商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而对其资本结构做出的调整，而非针对客户财务杠杆变化而做出的调整。为了检验本文前述回归结果是否受到了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将受金融危机影响的2008年和2009年样本观测值剔除后重新进行回归。表6中列（1）和列（2）的回归结果显示，剔除金融危机期间样本后客户财务杠杆、商业信用变量仍显著为正，短期借款变量仍不显著，与前述主回归结果一致，说明本文的研究结论不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结果较稳健。

表6 稳健性检验（二）

（四）遗漏变量

本文基本回归中仅仅控制了供应商财务层面的控制变量，不可避免地出现遗漏变量的问题。已有研究（汪强和吴世农，2007；杨鑫和李明辉，2016）发现治理水平会显著影响企业资本结构。因此，本文借鉴周茜等（2020）方法，运用主成分分析方法从多个方面对公司治理水平进行度量。选用高管薪酬与高管持股比例度量公司治理中激励机制，用独立董事比例与董事会规模度量董事会监督作用，用机构持股比例与股权制衡度（二至五大股东持股比例之和/控股股东持股比例）度量股权结构监督作用，用董事长与总经理是否两职合一度量总经理决策权力。主成分分析得到的公司治理水平值越大，表示公司治理水平越高。表6中列（3）和列（4）的回归结果显示，在加入公司治理层面的控制变量后，客户财务杠杆、商业信用变量仍显著为正，短期借款变量仍不显著，与前述主回归结果一致，说明本文的研究结论较稳健。

七、进一步研究

（一）地理距离对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关系的影响

企业间的地理距离会影响双方的经济行为。戴亦一等（2016）研究发现，董事长和总经理同在一个方言区时企业代理成本下降，说明同一区域内的人们沟通时信息不对称程度会下降。唐斯圆和李丹（2019）研究发现，企业与客户的地理距离越近，企业会计信息质量越高。因此，客户与供应商之间的地理距离会影响双方行为。首先，当客户与供应商在同一地区时，企业之间沟通方便，且能够从其他企业获得更多关于合作伙伴商业行为的信息，降低信息不对称，从而减少合作前的讨价还价行为；其次，客户与供应商在同一地区，受同一文化影响，双方价值观趋同，企业可能会更加认同对方的商业行为，降低合作中的信息不对称，从而减少讨价还价行为。因此，当客户与供应商处于同一地区时，更可能因为共同价值观或较低程度的信息不对称而减少议价行为。

本文按照客户与供应商的注册地是否在同一地区（省份）进行分组，以检验地理距离是否会影响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关系。表7中列（1）和列（2）的回归结果显示，在非同一地区样本组中客户财务杠杆变量（C_booklev）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而在同一地区样本组中客户财务杠杆变量的系数不显著，说明当客户与供应商不在同一地区时，当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更可能采取“进攻”的策略，在资本结构中提高负债比例。

表7 地理距离、社会信任对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关系的影响回归结果

（二）社会信任对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关系的影响

亚当·斯密曾指出，市场交易建立在信任和道德的基础上。作为市场经济关系的一种，客户与供应商的关系同样受信任水平影响。信任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事前能够缓解客户与供应商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从而降低交易成本；双方基于信任订立契约，事后能够降低监督成本、减少议价行为。首先，当市场交易的一方处于信任度较高的地区时，出于保护自身利益的目的会对其合作方的信任提出更高的要求；其次，信任是交易双方共同建立的，客户与供应商同处于高信任地区和处在不同信任度的地区时，双方的互动行为可能有差异。当客户与供应商同处于高信任地区时，不存在信任差异，当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可能基于信任而不提高自身议价能力，二者不存在讨价还价行为；而当供应商处于高信任地区而其客户处于低信任地区，二者之间存在信任差异时，当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会出于保护自身利益的动机而进行防御，进而提高自身财务杠杆。因此，在客户与供应商同处于高信任地区时，面对客户调整财务杠杆的行为，供应商不会调整其资本结构；而二者所处地区的信任水平存在差异时，供应商将根据客户财务杠杆变动而同方向地调整其资本结构。

本文参考张维迎和柯荣住（2002）的研究，将供应商和客户样本分别按各省市信任指数的均值划分为高信任组和低信任组。表7中列（3）和列（4）的回归结果报告了供应商和客户均处于高信任地区样本组和供应商处于高信任地区但客户处于低信任地区样本组的回归结果。在供应商与客户均处高信任地区样本组中，客户财务杠杆变量（C_booklev）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而在供应商处在高信任地区、客户处在低信任地区的样本组中，客户财务杠杆变量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供应商处于高信任地区时，对低信任地区的客户会更加“警惕”，客户提高财务杠杆后供应商也会相应地提高财务杠杆，而对同处于高信任地区的客户不采取针锋相对的策略。

（三）事前议价能力对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关系的影响

事前议价能力指交易双方在博弈开始之前已存在的讨价还价能力。在客户与供应商的关系中，其中一方固有的属性如较大的规模、垄断的行业地位等优势，属于事前议价能力。Chu和Wang（2017）以客户规模、客户价格边际成本以及客户行业集中度来衡量客户的事前议价能力。在我国，与民营企业相比，国有企业的规模相对较大，能获得更强力的政府支持。此外，由于国有企业替各级政府承担了大量的社会职能，这些企业自然会获得各种政策优惠，甚至会形成行政性垄断，具有强大的损失转嫁能力（刘海洋等，2012）。因此，国有企业具有较强的事前议价能力。当拥有较强事前议价能力的客户在讨价还价过程中使用债务进一步提高议价能力时，为了占据博弈优势，供应商必然会进一步提高财务杠杆以增强自身议价能力。因此，可以预期，当具有较强事前议价能力的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也会相应地提高财务杠杆。

本文以产权性质和行业集中度来衡量企业的事前议价能力，按客户的产权性质将全样本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两个样本组，按客户所在行业集中度指数的平均值分为高行业集中度与低行业集中度两个样本组，以检验客户事前议价能力对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关系的影响。表8报告了分组回归的结果。列（1）、（2）的结果显示，在国有企业样本组中，客户财务杠杆变量（C_booklev）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而在非国有企业组中不显著；列（3）、（4）的结果显示，在行业高集中度企业样本组中客户财务杠杆变量的系数显著为正，而在行业低集中企业度样本组中不显著。说明当客户具有较强事前议价能力时，面对客户提高财务杠杆，供应商也会采取与客户相同的策略，提高其资本结构中的债务比例。

表8 客户事前议价能力对客户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关系的影响回归结果

八、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以我国2003－2019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相关数据为样本，实证考察客户财务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决策的关系。研究发现，客户财务杠杆对供应商资本结构具有正向影响。当客户提高财务杠杆时，供应商也会相应地增加举债，反之亦然，这一发现与讨价还价理论预期一致。区分债权人类别后发现，客户商业信用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呈正相关，而短期借款杠杆与供应商资本结构无显著相关性。进一步研究表明，客户与供应商不在同一地区时、供应商信任水平较高且客户信任水平较低时、客户具有较强事前议价能力时，供应商会根据客户财务杠杆的变动对资本结构作同向调整。

根据上述研究，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第一，供应商在调整自身财务策略时，不能仅考虑自身影响因素，同还应考虑对非财务利益相关者—客户的影响。客户财务状况发生变动时，企业应充分考虑对自身的影响并积极调整；第二，地理距离、企业所在地区的信任水平属于非正式信息沟通渠道，在非正式信息渠道下客户与供应商会减少议价行为说明企业之间缺乏正式沟通，因此，客户与供应商之间应加强正式信息沟通，以降低信息不对称，从而降低双方交易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