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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前(一)

2022-06-12时祈

花火彩版B 2022年3期
关键词:空姐行李箱

作者简介:时祈,甜辣爱好者,摸鱼晚期患者,失眠十级选手,夏天想看海,冬天想看雪,想写一整书柜的小甜饼。

新浪微博:@时祈17

内容简介:

陈燃和林至白在一起两年。他对她太好,她生理期他总是会帮她暖肚子,连她不爱吃的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会聊未来,林至白的计划里总是有她。

直到新春,陈燃才知道林至白有个未婚妻,而她的出现只是他无聊时的调剂。

新年过后,陈燃没再出现,只留下一封信——祝好,后会无期。

后来,陈燃回国,一场宴会上,身为主角的她姗姗来迟,身边是另一个男人,谭骁。

林至白看见谭骁揽住她的腰,冲他投来轻蔑的目光。林至白嫉妒得发疯……

新春,首都机场。

下午五点五十分,陈燃站在队伍的后方,等待安检。她全身遮挡严实,黑色的短款羽绒服,黑色长裤,黑色马丁靴,黑色的墨镜,黑色的口罩,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一言不发,垂眸盯着手机。

陈燃在看她和林至白的聊天记录。林至白是陈燃的初恋,两人在她大四时相识,那时每个人都忙,忙着考研,忙着找一份合适的工作,陈燃也是,她像只没了导航的小蜜蜂,在春招的会场上跑来跑去,投出的简历比小山堆还高。

那天,陈燃还有最后两份简历没投,一边埋头单手给朋友发语音消息,一边赶到下一个人流堆,语音消息还没发完,她就撞上了林至白,嗅到一股很淡的沉香味。

陈燃抬起头,愣了一下。林至白和在场的人都不一样,他不慌不忙,没有学生的鲁莽,也没有职场人的疲惫。他自在又从容,外边穿着件浅棕色的风衣,里边是合身的白色衬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很轻地冲她笑了笑,那双眼睛微微向下弯,无意间让陈燃看见了几分深情。

他把她扶正,说了一句“小心点儿”。春招现场的人太多,陈燃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人流就把两个人冲散,所以陈燃从未想过两个人还会见面。

她怀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过了三天,她接到了林氏的面试邀请,那天的面试官正是林至白。

两人从陌生人到上下级,从上下级到熟悉的朋友,从熟悉的朋友到情侣。陈燃看过不少小说,里面的情节无一例外都俗气非常,英俊又多金的男主角在人群里和女主角相遇,他们一见钟情,他们非彼此不可,她从来不相信,但是遇到林至白后,她忽然就信了。她信这个世界上大概真的有这样的人,他们深情又专一,温柔又体贴。

陈燃的生理期不规律,她又爱贪凉,每次都疼得缩成一团,林至白总是很耐心,他会哈着气把手搓热,慢慢给她揉暖肚子,让她保持舒适。

陈燃挑食,羊肉不吃,胡萝卜不吃,苦瓜不吃,芹菜不吃,茄子不吃,一种菜炸着不吃但炒着可能会吃,虽然这样复杂,但林至白能记得一清二楚,在点菜的时候全部避开。

陈燃不记得路,林至白每次都会为她标记好方向,帮她找到,送她到达。

陈燃每次聊起什么,林至白总是能接上她的话。他的未来和计划里总是有她,他们会计划如何去见对方的父母,会计划他们的婚礼是什么样,会计划要几个孩子,会计划房子如何装修。

他们计划过太多太多,恋爱两年,他们是她朋友圈里公认的模范情侣,林至白家世优越,是林氏未来的接班人,有教养,有礼貌,没有任何缺点。每个人都和她说林至白爱她,他们会结婚,会生子,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谁能想到陈燃有一天会被小三。

陈燃从没想过她会是一个调剂品。林至白像是用全部的精力来爱她,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她,她怎么可能是一个调剂品。

陈燃想不明白,可这就是事实。她从来没有翻过林至白的手机,因为她知道林至白的手机里全是重要的信息,也相信他的人品。

直到昨天,林至白带着她去外地出差,她无意间瞥到了他和他人聊天的对话框。他收回的速度太快,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神奇,在他洗澡的时候,陈燃没有忍住,她翻了他的手机,这才知道他有个未婚妻。

林至白给她的备注简单又亲昵,是叠字,冉冉。林至白和她的聊天背景是他们在一起拍摄的订婚照。照片里,明冉明眸皓齿,万般风情流转于眉眼。林至白的手是那样好看,那双手经常捏陈燃的脸,如今却轻轻揽在另一个女人的腰侧。他垂着眸,眼神不变,仍是深情,原来不止是看她才会有的深情。

陈燃浏览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大概清楚了明冉和他的关系,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家世相当,兴趣相同,要不是她的身份,陈燃巴不得把全部甜蜜又可爱的词都放到两个人身上。

陈燃记得林至白喜欢芭蕾,她对此一窍不通,后来她一日又一日地研究,恶补了大量相关知识,她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一个人。

明冉,她是美国芭蕾舞剧院的演员,是个出色的芭蕾舞者。

陈燃忽然想起有一次,睡夢里林至白叫了一声燃燃,她一直以为他是在喊她的名字,她为林至白在睡梦中也挂记着自己而感动,等林至白睡醒,她趴在他旁边,抱着枕头对他笑呀笑,跟他打趣,说某些笨蛋连睡觉都忘不掉她。现在想想当时林至白有没有回答呢?好像没有。他只是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下床给她倒了杯水,两个人的话题也就此打住。

她真是愚蠢至极。她总以为林至白爱她,可她高估了林至白对她的爱,或许林至白从来没有爱过她。

现在还在过节,机场的人并不算多,排队的人也不多,陈然脱掉羽绒服,把东西放至小框内,安检,进入,寻找登机口。

手机在振动,陈燃退出了和林至白的聊天界面,转而和高中时期的好友胡涂聊天。

胡涂不喜欢打文字,发来的全是语音,一串接着一串。陈燃点开语音,她先前跟胡涂说了要去洛杉矶,想要亲眼看看林至白和明冉,她不相信林至白真的会这样对她,她不死心。

胡涂大学毕业后,隔了一年又出国读研,现在就在洛杉矶。她是个湘妹子,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即使在国外多年也毫无改变:“我早就说林至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实里哪有那么温柔体贴的男人?”

“他未婚妻知道了都不管管吗?还是他们各玩各的?你也别伤心了,世界上的好男人那么多,又不是非他不可,我们学校的谭骁就比他强一万倍。”胡涂就读的是一所世界顶尖的大学,学费高昂,培养了数不尽的商业名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胡涂没有说完,“唉,算了……”

陈燃一边听胡涂的语音,一边走到贵宾厅等候登机。她当然知道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止林至白一个,可毕竟是两年的感情,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林至白和她来过这里,那是他们一周年的纪念日,林至白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想跟他一起去旅行,去哪儿都行。

林至白订好了一切,陈燃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问,就提了个行李箱,傻乎乎地跟着他,丝毫不怕他把她弄丢。

那时的林至白抬起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无奈地冲她笑:“傻瓜,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儿?”

那时两人感情正浓,去哪儿她都心甘情愿,现在想想,她只觉得可笑。

陈燃伸手摸了下羽绒服的口袋,空空如也。她有随身带着纸巾的习惯,一般都是绿茶味的心相印。先前看聊天记录的时候,她已经将口袋里的纸巾用完了。她正想着去哪儿买一包,还没起身,眼前就出现了一包纸巾,是她最常用的那种。

陈然顺着纸巾看了过去。室内的光线暗淡,偏偏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乌云散去,阳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瞬间点亮了她的视野。

对方是个年轻的男人,年龄应该与她差不多。橙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黑色夹克上,晕出温热的波光,他身上裹得严实,头发凌乱,别有一种不羁的美感。他的眸子很深邃,眼尾上挑,脸部轮廓硬朗,左耳戴了一颗极品的蓝宝石所制的耳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又把纸巾往前递了递,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不要吗?”

陈燃抿着唇,看着他。他没有弯腰,姿势随意,看起来只是随口说一句话,并没有预谋,而她现在确实需要一包纸巾。

陈燃没理由拒绝,只是还没等她接过,纸巾就被扔到了她怀里。她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包装的外沿,上面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

他扔下纸巾就走,陈燃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椅上,而后头一歪,靠在了椅背上,眼睛也随之闭上,完全不在意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正想道谢,对方抢先开了口,他说:“不客气。”

跟林至白在一起久了,陈燃下意识地选了头等舱,找到座位坐下后,她眼睛酸涩得厉害,问空姐要了张毯子,准备好好睡一觉。

陈燃做了个梦,梦里是她和林至白的过去。

那是两个人在一起一周年的旅行。陈燃和林至白经常一起出差,但行程都很紧张,经常从一个地方换到另外一个地方,地点大多是酒店與会议室,除了偶尔夜游,并没什么新奇的。而这次不同,他们是真正放下工作,一同出行。

出发的前夜,陈燃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林至白选定的地方是广州,那时刚入夏,天气闷热又潮湿,乌云总是布满整个天空,可陈燃还是玩得很开心。

她对景点没有兴趣,大多时候都在找寻不同的小吃,林至白也有闲心陪她逛,只要她报出一道小吃,他就能带着她从城市的最东头找到最西头。

那会儿她想吃网上推荐的椰蓉奶黄糕,那家店很小,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两人只能一边走一边吃。

陈燃打开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嘴角沾上了椰蓉的残渣,她自己都觉得邋遢,但林至白并没有嫌弃,他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定制的手绢,轻轻拍拍她的头,让她停下,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帮她擦掉嘴角的残渣。

林至白总是笑得温柔,眼角弯下,无奈又宠溺。他喜欢用指腹蹭一蹭她的上唇,然后低下头,跟她接一个带着椰蓉味道的吻。

不知飞行了多久,陈燃猛然醒来,椰蓉奶黄糕残渣和林至白指尖的触感还是那么真实。

从昨天开始,陈燃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是真饿了,她抬手摁响了服务铃,等空姐来询问时,她才掀起眼皮,却一眼看到了左上方的男人。

此时的男人已经脱了外套,穿一件浅褐色的印花衬衫,比纯黑色的外套更衬他的气质。

飞机上的过道不宽,当空姐侧身让出路时,男人没动,他靠在旁边的座椅上,随意地摆了摆手,静静地等在空姐身后。

空姐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过身,微微红着脸,再次向陈燃确认:“请问除了三明治和苹果汁,您还需要什么?”

陈燃的视线停在空姐的肩头,她在看她身后的他,对方的长相确实很出众,也难怪空姐脸红。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瞥了她一眼。

“请问您是否还有需要?”空姐又问了一遍,陈燃回过神,摇摇头。

本来以为对方认出了她,可等空姐离开后,对方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跟没看见她似的。

五分钟后,空姐将餐食送了过来。陈燃盯着面前的三明治和苹果汁,愣愣地想,他已经忘记她了吗?虽然对方不记得她了,也在候机的时候对她说了“不客气”,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跟他说一句“谢谢”。

陈燃每次哭,声音都会变哑,她觉得很难听,因此,除非必要,她都尽量少说话。思来想去,她选择写一份感谢信,这样更妥当。

趁着空姐收拾餐具的空当,陈燃从包里拿出写好的纸条,让空姐帮忙递给男人。

等空姐将纸条递到他手上,陈燃抬起头,远远地朝他那边望了一眼,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毛茸茸的。

忽然,他回过头,冲她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太锐利,陈燃愣了一下,心虚地侧了侧身,偏过头,重新埋进了座位里,她差点儿忘了她戴着墨镜,对方是看不到她的眼神的。

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

陈燃等身边的人走了才站起身,准备拿自己的行李,她走得匆忙,又没打算待太久,所以只带了一个小的行李箱,里边是随身的衣物。

只是行李箱放上去容易,拿下来却有些费劲。

陈燃怕被砸,正想象着行李箱掉落的画面,就嗅到了一股乌木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清淡的檀香。

陈燃回过头,见到男人,她有些意外,不知道他留下来是不是为了那份感谢信,她犹豫着开口:“你……”

对方一只手扶着她边上的座椅,另一只手撑在行李箱的边缘,垂眼看着她的脸,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是要拿行李箱?”

陈燃点点头。

没等陈燃退开,男人就将她的行李箱拿了下来,放在她脚边。

陈燃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清了清嗓子,哑声道:“谢谢你。”

“然后?”

“然后?”陈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不再感谢一下我吗?”他问。

陈燃抬眸看他,他长了一张不老实的脸,两个人又远在异国,不知根不知底,她难免会生出警惕,即使他帮助过她。她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不好意思,今天有朋友来接我,下次吧。”

男人点头,表情未变,身子前倾,陈燃总觉得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然后,她就看到他抬手,将行李架上的背包拿了下来,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她的行李箱。

陈燃顿时明白过来,他一直没离开不是在等她,而是等着取行李。

陈燃有点儿尴尬。

男人指着自己的背包道:“行,下次,而且我也没有说今天。”

“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总会再遇见。”他的声音很轻,“不着急。”

陈燃没在飞机上停留,她庆幸洛杉矶很大,两个人再遇到的概率几乎为零。

明天,后天,大后天,陈燃不信他们还能遇见。

从海关出去,陈燃就看到了胡涂,大约是洛杉矶的阳光太好,胡涂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她扎着两条麻花辫,手里举着一条硕大的欢迎横幅。

横幅上写着一行大字,刺眼又明显。

——恭祝陈燃女士发现真相,远离负心汉。

陈燃尴尬得想当即从接机口退回去,胡涂没给她机会,一边挥着手,一边走到她面前,热切地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飞机又没晚点。”

陈燃解释道:“在飞机上碰到个人,耽误了点儿时间。”

胡涂若有所思,神色微妙:“艳遇?”

“没有,想什么呢?”陈燃当即否认,看着那条欢迎横幅,又说,“他帮了我的忙,我们就聊了几句。”

“没劲。”胡涂注意到陈燃在看横幅,炫耀似的晃了晃,“你在看这个吗?我去唐人街找人做的,我想着这能让你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不惜花了大价钱,感动吗?”

陈燃:“……”

横幅太大,陈燃跟胡涂找了个空地,两个人一起动手折叠起来。

“要我就随便一塞,后备厢那么大,又不是放不下,没必要叠起来。”胡涂心不在焉地把折角递给她,抱怨道,“哪兒来的这么个臭毛病?”

陈燃的动作一滞。

原先她的东西也是乱扔,林至白每次都帮她收拾好,次数多了,她不想林至白那么累,便自己学着收拾,不过两年,这个习惯就跟刻在她骨子里似的。

陈燃接过折角,勉强扯出一个笑,不知道从何说起。

胡涂只是随口说说,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

突然,胡涂跳了起来,她一手拽住横幅的一个角,一手拉住陈燃的胳膊,好不容易叠平整的横幅又生出一条皱痕。

陈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从头等舱出来后,两个人没有再遇见,男人因为要取托运的行李,所以多花了些时间,这会儿才出来。

他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黑色皮夹克随意地搭在行李箱上,箱子是亮红色的品牌限定款,骚气十足。他俩的余光好像又撞到了,陈燃也说不清。

陈燃听到他用英文说了句“别哭”,声音低低的,接着他与她擦肩而过,像是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谭骁。”胡涂激动地喊道。

陈燃想起了胡涂偶然间提到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问:“什么?”

胡涂说:“他就是谭骁。”

视线重新落在男人的背影上,陈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说的话。

明天,后天,大后天。

他们总会再相见。

不着急。

陈燃的行李箱不大,胡涂随手一丢就丢进了后备厢。陈燃坐在副驾驶座上,阳光斜射进车内,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明明上一秒还在阴冷干燥的北京,入目是幽蓝色的冷调,而这一秒她已经来到了阳光明媚的洛杉矶,周围呈现的是橘黄色的暖调。

胡涂上了车,将钥匙插好,重金属音乐随即响了起来,这是她喜欢的风格。

陈燃正想把音量调小一点儿,鼻梁上的墨镜就被胡涂一把摘掉,接着听到她说:“在车上还……”

话还没说完,胡涂就傻了,墨镜后面是陈燃肿得不像样的双眼。

大学时期,陈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没掉过眼泪,在胡涂的印象里,她勇敢坚强,富有同理心。那时候,她们宿舍的一个女孩儿和男朋友分了手,陈燃一直安慰她,还说为爱哭泣没有必要。她甚至发誓说,这辈子也不会为爱掉一滴眼泪。直到看到这一幕,胡涂才发现情爱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陈燃天生妩媚,皮肤很白,左眼眼下有一个小小的赤红色胎记,形状不规整,像火焰。此时,陈燃双眼红肿,胎记也更鲜亮,像是炽热的岩浆,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陈燃夺回墨镜,胡涂则陷入沉默。

车辆随着暖橙色的光行驶在公路上,两个人没有再提起墨镜的事情,直到到了公寓楼下,胡涂才说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询问陈燃晚上想吃什么。

按理说接风宴应该很盛大,但是碍于陈燃的眼睛,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出去外面吃,就在家点了份评价尚可的外卖——披萨加烤翅,想用高热量的食物麻痹神经,短暂地忘记烦恼。

家里只有半瓶红酒和香槟,胡涂又去楼下买了两打啤酒。

陈燃把墨镜摘了下来,两个人坐在木地板上喝了起来,她们的目的是喝醉,披萨成了配角,一大盒披萨几乎没动过,空酒瓶倒是摆了一地。两人从大学谈到工作,从林至白谈到“渣男”,从独立女性谈到爱情不可靠。

胡涂就读的大学虽然提供宿舍,但费用比在外边租房还高,她干脆和其他人一起租了个房子。和胡涂合租的是一对情侣,女生在洛杉矶,男生在纽约,两个人只偶尔会在这里住几天,如今女生临近毕业,要不要续租还是个问题。

陈燃又扫了一眼房间,这里宛如胡涂的专属收藏地,无论书架还是玄关,随处可见小型的鸟毛装饰品。

“你还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吗?千万别跟上司谈恋爱。”胡涂喝醉了,说话大舌头,“你们若是步入了婚姻殿堂,你成了公司的老板娘,接下来会有小三小四小五等着你去解决。若是你跟他一拍两散,你说是你辞职还是他辞职?肯定是你,爱情没了,事業没了,钱没了,你图什么呢?”

陈燃又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确实,她图什么?

她和林至白谈恋爱时,朋友们都恭喜和祝福她,只有胡涂劝她三思,胡涂不糊涂,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陈燃默不作声,胡涂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好友见面,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出意外,最后话题落到了谭骁身上。

“谭骁家里很厉害。”胡涂比了个手势,又道,“他很神秘,我只遇见过他两次。”

这会儿陈燃才明白胡涂在微信上和她聊天时为什么没再说谭骁,他家世显赫,他本人嚣张又散漫,狂妄又自我,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去年谭骁有一个固定的女伴,叫杭皎。我没见过她,听名字很温柔,其实性格不好,跟谭骁一样,很自我。”胡涂补充道。

陈燃不了解谭骁,她不过短暂见了他几面,没资格对他做出评价,也并不在意他。他和胡涂在一个学校都只见过两面,她再见到对方的概率就更小了。

胡涂的酒量不好,这会儿人已经晕晕乎乎的,一下倒在茶几上:“小燃,算了,算了吧。”

陈燃叹了口气,两个人说好的一醉解千愁,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解了谁的愁。陈燃拉起胡涂,先把她扶进卧室,又出来收拾客厅。

好不容易收拾好,陈燃正准备回卧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林至白。

陈燃清楚林至白现在陪在谁的身边,即使这样,林至白还是不忘联系她,他会计算好时间,确保不会打扰她休息,温柔又体贴。

客厅静悄悄的,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墙壁上,陈燃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接了起来。

林至白开了口:“抱歉,小燃,我刚忙完,你今天怎么都没给我发条消息?聊天框里空空的,你没想我?”

陈燃坐在沙发上,指尖反复揉搓着套垫上的流苏。

林至白的语气轻柔,话语暧昧,一下把她拉回了两人热恋的时候。陈燃想着如果是之前她会怎么解释,应该会反过来怪他没想她。可现在的她心里酸酸胀胀的,又像有千百根针在扎。

“怎么不说话?”林至白问她。

“没有。”陈燃压下心中的酸楚,随口说,“今天和朋友出去玩,没带手机。”

林至白的确细心,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沙哑,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嗯?”

“你哭过吗?声音都哑了。”

电话里,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陈燃不喜欢撒谎,也不擅长撒谎,她遇到讨厌的事情会逃避,放在往常,她的反应根本不可能是这样。

林至白叹了口气:“小燃,对不起,你好不容易放个假,我却没能陪在你身边,你是伤心了吗?”

陈燃低下头,盯着茶几的一角,没吭声。

她不知道林至白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有另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下周二明冉有演出,又逢节日,林至白怎么可能陪在自己身边呢。

电话里,林至白还在说话。

“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想陪你。公司的情况你都知道,家里想把这担子交给我。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是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的。”林至白耐心地跟她解释,“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好不好?”

他的语调如常,温柔缱绻,陈燃怎样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如此不堪。

沉默几秒,陈燃“嗯”了一声:“好。”

大约是感受到陈燃的语气缓和了些,林至白说了几句玩笑话,明明两个人身处同一座城市,却没有一个人提到洛杉矶。

尽管身处温暖的洛杉矶,陈燃说的却是北京的天气,说温度有多低,她穿了多厚的外套,说想念每次出门都有他接送,想念他为她准备的热奶茶。

“这有什么?”电话里的林至白笑了起来,“只要你开心,暖风、奶茶我都准备好。”

陈燃笑了笑,没反驳他。

她坐在沙发上,正想开口,忽然听到林至白身边有细微的动静,接着响起一道很轻的女声,话筒似乎被林至白捂住了,她只能从一片杂音中隐约听到一些词句。

“嗯,马上。”

“别着凉了,温度调高点儿?”

“知道了,等会儿。”

陈燃默不作声。她知道电话那端的女人是谁,但现在还不是拆穿的时候。

“小燃,抱歉,我又有事要忙了。”林至白叹了叹气,对陈燃说,“本来想多陪陪你的。”

陈燃笑了一声,她想明冉在他身边,林至白还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两个人多半是一丘之貉:“没事,正事重要。”

“胡说,你更重要。”林至白轻声道,又跟她说了句腻歪话,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隐约的女声也只是陈燃的幻听,“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去忙了,你也早点儿睡。”

陈燃“嗯”了一声。

“我们说好的,你先挂断。”林至白强调他们之间的秘密。

陈燃听话地挂了电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微凉的风吹开窗帘溜了进来,陈燃的身体也紧跟着凉了下去。

陈燃知道自己和明冉的差距。

明冉是明氏地产的千金,家境优渥,父母恩爱,拥有梦想,苦练芭蕾。

两年前,明冉加入世界顶级的芭蕾舞团——美国芭蕾舞剧院,出演第一部芭蕾舞剧就担当女主角,万众瞩目。

而她呢?家境一般,父亲在车祸中去世,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她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进入林氏,虽说没有什么传奇经历,但也是他人口中的好孩子。

不过,也仅此而已。

在知道明冉的存在之前,陈燃也想过她和林至白之间的差距,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份差距会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天真如陈燃以为他们深爱彼此便可战胜一切,殊不知命运早已暗暗转动轮盘,轻易便可将她压倒,让她无法喘息。

陈燃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她在查明冉演出的门票。

林至白知道她和明冉没有见面的机会,而她要创造见面的机会。

明冉的演出在五天后,下周二。

国外用漫游,网络很差,陈燃好不容易进入购票界面,却发现门票在两周前就放出,当天就卖光了。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像个局外人,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

下期预告:

“你叫什么?”

“陈燃,燃烧的燃。”陈燃刻意强调两人的不同。

“陈燃?”明冉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惊讶地道,“好巧,我们的名字差一点儿就一样了。”

是啊,更巧的是,她们连男朋友的名字也一样。

报复还是放下,陈燃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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