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她的月亮
2022-06-12檐萧
檐萧
00
“他不是她的月亮,只是有一刻,月光照在了她身上。”
01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是你原本认认真真地在看书、跟人聊天,或者做别的什么事,余光瞥到那道身影出现,你全身的细胞都莫名兴奋起来,表现欲爆棚,好像不受控制似的讲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夸张的举动,但事后审视当时的自己时又抓心挠肝,恨不得时光倒流,好收回那副自以为是的糗样?
埋在课桌上的石嘉就曾处于这样的状态。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的课间,几个同学凑到她同桌桌前看一本杂志,期间几人对着杂志上的一位模特佩戴的钻石手链发出连连惊叹,有同学说前几日在柜台看到过实物,它闪闪发光的样子好像星星的碎片。
石嘉被这句话触动,好奇地抬起了头,她原本想看一眼图片,却意外捕捉到了刚好停在窗外的陈濯的身影,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金子才是星星的碎片。”石嘉说完,利用位置优势,上半身往右一歪,轻松挤入人群中,开始发表演讲,“金的原子序数是79,形成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中子星碰撞,在银河系中,两颗中子星的碰撞平均每10万年发生一次,每次只有大概百分之一的质量会转变成重元素,这其中一小部分才是金。第二种是超新星爆发,就是那些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比太阳的质量还大成百上千倍的恒星,当它们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就会发生一场绚丽的大爆炸。”
“它们在浩瀚的宇宙中流浪了很久很久,才会有很小一部分落到地球上。所以当你看到它在橱窗里闪闪发光的时候,是它在重现亘古恒星的余晖。钻石,只是在地下压得久的碳罢了。”
她讲到最后,似有感而发,语气深沉而和缓。
她是想吸引窗外之人的目光不假,但没想到会以身边同学听完这段话静默片刻,然后齐刷刷给她鼓掌这种方式实现的。
挖个坑躺进去算了,她当时想。
这种既懊悔又尴尬的心情,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到了晚上已经占据了她所有情绪,她有预感,往后每想到这个场景,她都会被这份自我审视凌迟一遍。
“你有注意到我吗?”她看着陈濯的微信头像喃喃自语,“你会怎么看我呢?哦,那个喜欢哗众取宠的女同学吗?如果我说那不是真的我,是见到你以后出现的表演型人格,你会信吗?”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她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歪头看向窗外,天气还没有回暖,所以即便是圆月,月辉也清清冷冷的,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在理智回笼之前,下意识地拍了一张月亮发给陈濯。
一秒、两秒……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图过了撤回的时效。
02
石嘉是怎么注意到陈濯的呢?
有段时间,石嘉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碰见他,楼道、操场、学校旁边的旧书店……并没有人刻意地寻找或等待,就是她出现在某处的时候,他刚好也在。
他个子很高,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从她眼角飘过时,像一方晴空随风涌动。
见得多了,她就记住他了。
这样说可能显得过于普通,但学校里的人说多不多,也有成百上千人,在每天擦肩而过的那么多人里,只有他给石嘉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她不经意间停顿的视线里,他大多是一副冷酷的、漫不经心的样子,总之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并没有生出其他的心思,只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至于他姓甚名谁,是哪个班的,她都没有探究的兴趣。
直到,她偶然窥见他与她对他的认知相反的一面。
那天天气并不好,阴沉的天色总给人一种时间混乱的错觉,清早七点天还没亮透,下午三点又一副夜幕快要降临的样子。
课间,课代表发了上次考试的卷子,石嘉抬头看向窗外,觉得天色越发暗沉,让人忍不住想逃到更开阔的空间。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临上课时,同学们纷纷回到教室,只有石嘉逆着人流往外走,在察觉所有脚步声都远去之后,她垂着头抽泣了两声。这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子,楼道狭窄,她往下,对方往上,两人短暂靠近又迅速拉开距离,然后渐行渐远。
突然,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不可置信,极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确认站在拐角处跟她说话的是校服翩然像一方晴空的他,她下意识地扭开头,小声道:“石嘉。”
她的声音闷闷的,和远处的喧嚣混合在一起,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
他在原地停頓片刻,又问:“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并算很温柔,石嘉却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好像明明可以躲起来独自难过,被人一问就忍不住想哭。她断断续续地道:“好像……又考砸了。”
其实没有,她只是想找个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借口,好让他快点离开。
“这次的题偏难,我也考砸了,刚挨完骂回来。”他稀松平常地道。
石嘉正用衣袖擦着眼泪,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很奇怪,翻涌的委屈好像从笑声里找到了出口,顷刻间就消散了大半。又哭又笑实在有些奇怪,她试图解释:“我不是在幸灾乐祸……”
她只是很少被人安慰。
她甚至没办法准确地描述此刻的心情,想做的事情终于做到了,既有点开心,也有点难过,开心于她付出成倍的努力也可以成为考高分的好学生,难过于长久以来被监督、打压的委屈被成绩见证,她却突然开始怀疑,父母看重的究竟是分数还是她。
听起来很荒谬,但这就是她看到分数那一刻的真实想法。她也可以成为父母的骄傲,只是在“考这么点分,说出去丢人”和“练什么琴,还不去复习”的驱使下,多多少少有点不情愿。
“知道了,要上课了。”他打断她,然后拾阶而上。
石嘉仰起头望向他的背影,拐角的那面墙上有扇窗,玻璃反射着灯光,一片温柔的圆弧形暖光将他笼罩,他也拥有了温柔的模样。
03
石嘉对陈濯多了一份好奇。FDDFA69C-9AAF-4C65-9618-9147EF7532D5
那晚放学后,她特意从另一边的楼道下楼,经过二班门口,看到他在坐在倒数第三排,挨着右边过道的位子,而他前桌的女生刚好是没分班前跟石嘉做过前后桌的学生。
于是,回家后,石嘉给那个女生发微信消息,问:“坐在你后桌的男同学的微信,可以推给我吗?”
大概是她们坐前后桌的那段时间,石嘉不开窍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所以对方什么都没问,迅速推过来一张名片。
那张名片的头像是一个站在璀璨烟火下的背影,和他给人的感觉很像。
石嘉申请添加好友时,突然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有没有留意到和她频繁的偶遇,又或者在楼梯上他认出了她?
她飘荡在漫无边际的思绪里,发现他通过好友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刚才组织好的语言似乎错失了良机,她思来想去,最后抬手拍下一张月亮图发给他。
不是“今晚月色很美”的月亮,也不是“想从你的窗里看月亮”的月亮,是心头暴雨将至时,你是我看到的唯一一轮月亮。
大概一张图片太过莫名其妙,他没有回复。
一开始是找不到话题,后来就是习惯使然,她和他的对话框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好像都是她用来记录月相变化的地方。
下弦月变成一张弓的时候,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发现他的成绩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娥眉月向上弦月过渡期间,她在黄昏日落时的操场上看到他奔跑着,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满月这一天,她不小心掉落的书惊醒了趴在图书馆角落里睡觉的他。
石嘉做贼心虚,故意找了个离他很远的位子,几分钟后,桌面被人敲响,她抬头,看到陈濯站在面前,他问:“石嘉……是你吗?”
“是啊。”她忐忑地看着他,从他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猜测他站在这里的原因,但都猜错了,“你的借书卡掉了。”
“哦,谢谢。”
陈濯好像完全不记得她。
她鼓起勇气问:“我们之前见过,你还记得吗?”
“是吗?”他不以为然,并没有追问“是什么时候”,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见他就要离开,她慌忙出声,又问:“那……你喜欢月亮吗?”
“不喜欢。”他头也没回地道。
这句话像突如其来的一记重锤,将石嘉的幻想砸得稀碎。
她本就不是外向、擅交际的女生,每次主动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期间接触到对方哪怕一个否定的眼神都会打退堂鼓。就连隔着屏幕给他发信息,她都会反复斟酌,犹豫再三。
这个答案让她退到最初的起点,假装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偶尔会像那次课间那样,见到他时,整个人有些反常,似乎潜意识里依旧想吸引他的目光,即便是用浮夸、幼稚的行为和言辞。
月亮圆缺了一次又一次,高三的进度条也被拉到了最后。
石嘉还是会在做题的间隙走神,还是会记不住很多单词,也还是没学会怎么游刃有余地应对家长的打压和期望。她好像一直是个幼稚无知的女孩,只是被时光推动着被迫成年。
某天晚上,她因为“关键时候,不能因为不想吃、不喜欢吃就拒绝一些食品”的琐事,又跟父母起了争执。最后她饿着肚子回到房间,在自暴自弃的边缘徘徊时,莫名又想起那个阴雨天。
少年漫不经心的温柔历久弥新,几乎可以抵消她在他那里感受到的冷漠。
于是,她第一次尝试给他发文字消息:“你想考哪所大学?”
他依旧没有回应。
她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想起之前好几次见到他,想靠近又无计可施的自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好像不会主动交朋友,如果对方态度冷漠,她在自我介绍之后还能讲什么呢?她时常陷入这样的困惑,然后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被他看到。
临近高考,她几乎每日都很晚才睡,所以白日里有段时间总是昏昏沉沉的。
就像某天午后,她看到几个人围在走廊上,原本只是想从右边走过去,却因为脚步慢了半拍,就在不远处拿着相机的同学的指示下,下意识地完成了“石嘉你往左边站点儿”的动作。
“咔嚓”几声响后,她才扭头看向旁边的人,结果发现除了拿相机的同学和陈濯,谁都不认识。
她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和陈濯四目相对,然后她鬼使神差地问:“我可以和你拍一张照片吗?”
可能临近毕业,所以他没有拒绝。
石嘉拘束地站在他身旁,感受到脸颊温度攀升,拍完都没敢看他,只是在听到他说“加油”之后,机械地回复了一句“你也加油”。
微风穿堂而过时,她突然意识到高中生活要结束了。
那天临放学时,她收到了陈濯关于她前几天那个问题的回复,他说:“大概会出国留学。”
她盯着那七个字看了半分钟,然后悲观地想,果然没有她以为的来日方长,他不会看到她,他们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
那天,她好像做什么事都不顺,连回家也是。
公交车开了很久,她才发现广播的站名很陌生,以为坐过了站,抬头一看发现她坐错了车。她向后门移动时,突然看到了在门前站着的陈濯。
他戴着耳机,看向窗外,脸上的疲乏跟她的如出一辙。
窗外有什么呢?石嘉扭头,在漫无边际的深蓝幕布上看到了一弯浅浅的月牙。
被“权当是告别吧”的念头驱使,她跟着他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路。期间他停下来,很随意地站在路灯下打电话,风吹乱了他的頭发。
后来她想起这年夏天,脑海里全是这个画面。
04
石嘉再见到陈濯,是在大三那年。
三月中旬,石嘉和同学去南城过春天,有天晚上在湖边看演出时,同学给石嘉讲了她和一位小歌手认识的过程。
“高二的时候,某天我在食堂吃饭,突然看到一个超好看的小哥哥,他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我时不时偷偷打量他,后来发现他也在看我,我立刻跑过去问他能不能加一个微信,结果你猜怎么着?”FDDFA69C-9AAF-4C65-9618-9147EF7532D5
“他笑吟吟地打开二维码,我一扫,发现他居然在我的好友列表里。后来我才想起来,高一开学时,我们在走廊上碰到,我觉得他好看就要了他的微信,加上之后没联系就忘了。他也没提醒我,还笑得奸诈,分明是认出我了,却不承认。”
两声吉他声传来,同学扭头看了一眼,忽然笑起来:“正在给吉他调弦的那个人就是他,果然心动的会反复心动,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好看。”
石嘉笑着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陈濯。
他坐在前排,正侧着身和旁边的人说话。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牛仔外套,看起来干净清爽,在春风沉醉的夜晚,又多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温润。
大概,心动的确实会反复心动吧。
她就那样带着点久别重逢的、又欣慰又欢畅的心情长久地注视着他。小型演出对观众的要求没有那么严,中场休息时更是人头攒动,而他一直坐在那里。
石嘉看着他出神时,同学跑到舞台边和小歌手叙旧,期间似乎提到了石嘉,前排或站或坐凑在一起的几个人一时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陈濯。
喧嚣瞬间远去,连她的心跳似乎都已经停止。
同学朝她招招手,她机械地一步步走过去,然后扯出一抹笑,说:“我是石嘉,很高兴见到你们。”
短暂的寒暄过后,同学拉着她在前排坐下,刚好挨着陈濯。
“刚刚听你朋友说,你们来南城过春天?是要做什么吗?”他随意开口,语气里透着熟稔。
“就是看花。”石嘉笑着解释,“虽然北方也有春天,但花开的时候依旧很冷,只需一夜寒风,花便凋零了,很不尽兴,所以我们就把这趟旅行命名为‘过春天。”
“这样啊。”他惬意地靠着椅背,说,“这个时节,游湖的人比较多,如果你们想找幽静一些的地方,可以去凇湾对面,那里人很少,景色也不错。”
石嘉看向他后方的那棵樱花树,问:“你对这儿很熟吗?”
“还行吧,毕竟已经待了三年。”他说。
所以,他并没有去留学?
他们不同班,共同好友少之又少,加上她以为一切都在毕业时结束了,就没有刻意打听过他的消息,甚至为了说服自己放弃,还屏蔽了他很少发动态的朋友圈,只在大一那年突然想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去翻了一下,看到他几个月前发的一张飞机机翼和大片云朵的照片。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追根究底,怕打破当下的氛围,转而问道:“还有什么推荐的吗?”
“南城有很多寺庙,你知道吧?山南那几座小寺庙很适合闲逛,只是寺和寺之间有段距离,嫌走路远的话可以骑车。道路两边都是茶园,景色也不错。”
有人在试弦,演出又要开始了,他冲她笑笑,没有继续讲下去。
他们对坐而谈的场景,石嘉曾想象过很多次,只是那时候不是他不回应,就是她临到关头又退缩,所以一次都没有实现。
幸好,年少时的想象也有成真的时候,她似乎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05
接下来的表演有些乏善可陈,石嘉趁没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连风声都显得十分清晰,她在附近转了一圈,正打算开拓新地图,没想到在岔路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笑着问:“这么快又见面了,这位同学,你也是偷溜出来的吗?”
陈濯回头,看到她,也跟着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看来不得不贿赂一下你了,跟我走吧。”
石嘉没有问去哪儿,跟着他走出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别扭,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偷看容易被发现,不看又得假装如常,还好陈濯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石嘉,高中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这话耳熟,以前她也问过他。她扭头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我以为你忘记了。”
他轻笑一声,抬头看向前方,声音被风裹挟着,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我若是这么健忘,是当不了学霸,赢不了比赛的。”
之前我们见过那么多次,你不是照样不记得吗?
想到这儿,石嘉突然探头凑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问:“看什么?”
石嘉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笑着答道:“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啊。”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几分坦然。
她妥协了:“是的是的,我作证,高中的时候你也算……也是学霸!”
表演型人格好像又被不小心启动了,她好像急于向他展示这几年自己的改变,比从前自信很多,有认真生活,有努力变得更好。好在两人几年没见,他不会察觉出她的异常。
月夜下,陈濯带着她走过河堤,踏过拱桥,最后抵达一片樱花海。
石嘉和他行走其间,话题在天南海北间跳跃,聊到某些事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接着对视一眼,回味一下,又笑了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深谈,却感觉他们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他们返回湖边时,小歌手一见到陈濯就匆忙将他拖走,于是落单的同学拉着她,打趣地问:“你跟陈濯是什么关系?”
石嘉想了想,说:“大概是会反复心动的关系。”
喜欢陈濯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甚至一开始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只是被他从容淡定的样子吸引,想见到他而已。直到高考前的某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往后再也不能从人群中捕捉到他的身影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來她喜欢他。
可是,夏天就要结束了。
之后两年,她并没有频繁想起陈濯,只是偶尔在人群中看到相似的背影,会下意识地愣怔片刻。最出格的一次,也不过是两个月前,她在学校附近看到一个极其相似的背影时,冲动地跟了上去,想看看究竟是不是他。
中途她被手机铃声拉回神,才放任那道相似的背影渐渐远去。
同学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会扯出这么多往事,于是借口说要替她去打听打听情况,便风风火火地跑开了。FDDFA69C-9AAF-4C65-9618-9147EF7532D5
前排只剩下石嘉,她的注意力便分散到四周各处——远处起伏的山峦、被梧桐遮挡只露出一截的塔尖、湖中倒映的月亮,以及身后的议论声。
后排的几个女生似乎是刚赶过来的,一个庆幸地说“还好没结束”,一个八卦地问:“你男朋友呢?话说,你还没交代,你是怎么追到他的。”
随后,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两个月前他不是去了一趟北城吗,那时候我朋友刚好喊我去玩,我想着说不定会遇到他就过去了。但北城太大了,我一直没有遇到他。最后一天晚上,我和朋友在校门口分别,然后突然就看到他了,我很开心,就一直跟着他,想趁他回头的时候说‘好巧啊,你也在这里。走了一阵后,他停了下来,突然转身看向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啊。回到南城后他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啦。”
她话音刚落,就响起一阵起哄声。紧接着,有个女生从石嘉身边匆匆跑过,石嘉探头去看,试图绕过一起回来的同学和小歌手,看看她停在了哪个帅小伙面前,偏偏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石嘉放弃了,转而问两人:“什么时候结束啊?”
“快了,最多也就二十分钟吧。”小歌手回到座位上坐下,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今天的月亮还挺好看的。”
同学问:“是让你想起了什么往事吗?”
“我倒没有,但陈濯应该有,他喜欢看月亮。”
石嘉愣愣地转过头,问:“陈濯喜欢看月亮?”
“嗯啊。怎么又有人喊我?”小歌手抱怨归抱怨,被人一叫,还是跑了过去。
石嘉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余光发现同学欲言又止,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看到之前从她身边跑过去的女生站在陈濯面前,正牵着他的手。
不是说,他喜欢看月亮吗?石嘉以为自己无意间窥到了陈濯喜欢她的痕迹,但转瞬间,眼前的画面又告诉她,即便陈濯真的喜欢过她,也已经成为了过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让樱花树下的草坪像落了一层雪。
石嘉低下头,缓缓对同学说:“我刚刚听到了他朋友和他人的对话,然后发现,他回北城那几天,我真的见过他,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他,所以跟到半途又放弃了。”
“高三那年夏天,我也跟着他走过很长一段路,只是当时他没有回头罢了。”
她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却吹不到从前那个少年的耳中。
06
一场演出终于散场,四周一片喧嚣嘈杂。
石嘉站起来,等着同学给小歌手发信息告别时,发现视线里多出了一双鞋子,来人问:“你们要回去了吗?”
她“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陈濯一眼,觉得还是应该说一声“再见”,不过她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又说:“我的手机没电了,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我回去后把照片发给你。”
之前他们一起在月下赏樱,她忘记带相机,她的手机拍夜景不好看,于是她借用了他的手机。
石嘉自嘲地勾起嘴角,缓缓道:“我加过你的微信。”
“嗯?没有吧?”他衣袖挽起,闲适地站在晚风里,和南城的春夜融为一体,好看得让她控制不住地心动。
石嘉移开目光,从好友列表里找到他,翻转屏幕朝向他,反问:“这个不是你吗?”
陈濯凑近屏幕,转瞬就笑起来:“这个是我高中同桌。”
不過两秒,他脸上的笑就凝固了,他们同时反应过来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对石嘉来说,这意味着她发出去的信息,收件人并不是他;意味着说出国念书的那个人也不是他;意味着她为他心如鹿撞,他其实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而对陈濯来说,这意味着她高中喜欢的人原来真的是他。
整个高中,陈濯一直是班里的第二名,他同桌则是第一名,这让他有段时间非常沮丧。虽然两人的成绩差距不大,他们的关系也不差,但他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对方,大家提起学霸也只会说第一名如何如何,于是出成绩那天,暴躁的他在楼道里见到了同样情绪低落的石嘉。
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
后来,他无意间在同桌的手机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她的姓并不多见,学校里与同名同姓的人几乎不可能有,所以那就是她。于是他莫名地有点烦她,可是越烦她越频繁地遇到她。
她在课间讲金子的由来,她从图书馆落荒而逃,月下跟了他一路的可疑身影,他其实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但是,他看到了同桌手机里她发过来的一张又一张图片,即便无人回应,她也毫不气馁,跟面对他时眼神躲闪的情况完全不同。
于是,他错过了那么多她原本可能是看向他的,却被他误以为是找寻同桌的眼神。
游刃自如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他是怕又一次输给同桌,他心底畏惧,所以才忽略了那些琐碎背后的其他可能。
那么多细节,他原本以为早就忘记了,直到回到熟悉的北城,走在相同的街道上,过往的一切又变得鲜明起来。某一刻,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站在路灯下,停顿了片刻才敢回头去看,可是,不是她。
分不清萦绕在心中的是怀念,还是对过往的释然,他扯了扯嘴角,对跑到面前的女生说:“原来是你啊。”
喧嚣渐渐远去,樱花树下,石嘉最后问:“高三上学期,坐在倒数第三排靠右边过道的位子的人,不是你吗?”
陈濯垂眸,敛起眼中的怅惘,说:“那是我同桌,那时候班里分了学习小组,有时候我们为了方便讨论,会换座位。”其实他们都没有耐心一直参与讨论,所以很少换座位,偏偏换座位那次被她看到了。
石嘉笑笑:“哦,这样啊。”
她突然记起很久以前的那个课间,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他停在窗外,衣角像翻涌的云,她忍不住表现欲爆棚。
像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他也是在浩瀚的宇宙中游荡许久,才偶然落到了她这颗星球上的星星碎片。
他在她记忆的橱窗里闪闪发光。
只是任她如何贪恋,也不能凭爱意将它私有。
(编辑:白鱼)FDDFA69C-9AAF-4C65-9618-9147EF7532D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