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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

2022-06-10叶凉初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小悦食堂

叶凉初

凌晨三点,楼小悦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啪地拉亮床头灯,正对着她的,是白花花的一面墙,上面什么也没有。右侧,灰黄相间的窗帘低低垂着,像是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左侧,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过它,是雪洞般的卫生间。楼小悦慢慢回过神来,是的,已经搬家了,自己住到这个高档小区已经快半个月了,慢慢习惯了一切。她家所在的这幢洋房,三个单元三十六家住户,入住了差不多十二家,她在五楼,六楼已经住了人,而下面二、三、四楼都没有人住。

此前,楼小悦一直住在父母家里,那个小区,在二十年前是本市最好的小区,也有最后一批福利分房,那房子其实又大又好,住的也都是这座小城的机关公务员、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小区所在的学区也是本城最好的中小学。但自从父母给她置了这套房子之后,她就向父母提出,她出钱装修,条件是装修完后让她搬出来住。父母当然百般不愿意,不要说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面住,就是放心的话,失去了伺候女儿这个活后,让已经退休在家的妈妈每天做点什么好呢?虽然妈妈每天唠叨为她忙碌,可是,那正是她的乐趣所在,生活重心所在。

楼小悦今年三十二岁,在小城,早就过了婚嫁的最好年纪,父母为她终身大事的操心,早在前两年就消停下来了,他们现在不得不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三个人的日子,其实是不错的。但楼小悦坚决要求搬出来独自生活,她没有什么非要如此的理由,但她的坚持很快取得了胜利。

春天的时候,楼小悦和一家装修公司签订了合同,这不,冬天来临的时候,她就搬进了新居。这套房子是父母出钱买的,写的却是她的名字,显然,这是父母给小悦的嫁妆,但因为她迟迟没有嫁掉,谁也不再提起嫁妆这层意思了。嫁不嫁妆的,对小楼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住进来了,虽然是独自一人,但这种崭新的独立生活,那无边的自由度让她快乐得不知所措。

这半个月里,她一下班就立马回家,好像这新房子里藏着她的情人,怎样的耳鬓厮磨,怎样的两情缱绻,都相看两不厌。当然,她想着要请她最好的朋友、同事来参观她的新家,但那是等她自己看够之后。不得不说,第一次,她有了四肢充分伸展的感觉,或者说像一朵花,在阳光下,恣意地舒展开来,每一个毛孔都吸收到了充足的养分,都饱满得要绽放开来。

因为住户不多,小区十分安静,特别是入夜之后,静得耳朵嗡嗡响。习惯晚睡的她,有时端一杯咖啡,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星星灯火,那安静,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她已经从地球上飞了出去,而这里是一个新的星球,她已经开始了新的旅程。

对于一个三十二岁的未婚女青年来说,新的旅程,往往意味着她找到了伴侣,开始了婚姻生活。楼小悦笑了一下,婚姻和伴侣,离她还是遥不可及,这个距离并没有因为搬了家而有丝毫的改变。她没来由地想到昨天在食堂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在偌大的,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一般的机关食堂里,楼小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个子很高,面孔很俊,侧着身子,浓眉下的一双眼睛专注在手上的两个饭盒,他正在把菜盘里的菜一点点倒进自己带来的饭盒里。他看上去三十七八,显然已经成家了,这是要给刚刚放寒假的孩子带午饭回家。自学校放假的这个星期以来,食堂里许多这样的爸爸妈妈,打好了饭菜,装在饭盒里带回家。

楼小悦看着那个男人将饭菜装好,又安妥地放在一个食物保温包里,然后提起,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了。注意到他,当然因为他高大英俊,好奇是藏在心里的一双眼睛,她想,怎样的一个女子做了他的妻?他们又生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孩子?看来,他结婚挺早的,孩子都上学了。楼小悦一任自己的思绪无边无际地飘荡着,收不回来。她已经好久不那么花痴了。

这一刻,惊醒过来坐在床上的这一刻,她看到右侧那笔挺的床单,整整齐齐的枕头,突然想到了白天在食堂里见过的那个男人。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吗?她刚刚梦见了什么?不,不是梦见,是听见。她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清晰的呼噜声,不,更像是粗重的呼吸声。在她坐起来的时候,那声音神秘地消失了。楼小悦感到自己瞬间竖起来的汗毛嘶嘶作响,灯的暗影里,通向卫生间的过道里,甚至紧紧关闭着的橱柜里。哪里?是哪里发出那沉重的呼吸声?

折腾了一小时,什么也没有发现,楼小悦不得不去厨房倒一杯牛奶,打开了全屋的灯,站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喝完牛奶,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想想明天要睁着一双熊猫眼去上班,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打开喜马拉雅广播,慢慢有了睡意。可是,正当她要蒙眬睡去的时候,那个粗重的呼吸声又来了。她屏息静听,是的,有另外一个呼吸声,有规律地、节奏明晰地起伏着。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另一个维度,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人?

楼小悦想到《星际穿越》中的那个镜头,一对在两个平行世界里的父女,虽然心有灵犀,却无法用动作和语言交流。难道,在深夜时分,我们偶尔可以听到平行世界里他人的呼吸?楼小悦是个星际迷,这一刻,恐惧像冰雪在阳光下融化一样迅速从她心里退去。她甚至饶有兴趣地侧耳谛听着那个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忽高忽低,错落有致,和我们地球人类,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秘密即价值。怀揣着这一个秘密的楼小悦好像比往昔快乐许多。

如果三十二岁的单身狗楼小悦说自己的生活是充实而快乐的,估计小城,至少机关食堂的所有人都要说她是阿Q了。记得前阵子,网上有一则关于六十岁的杨丽萍没有子女的讨论,觉得杨丽萍老了孤苦,一生不值的人并不在少数。时代虽然已经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但裹着小脚的中国人仍然占大多数,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女孩子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她的快乐从何而来,她应该是没有资格说快乐两个字的。

当然,没有人这样当面怼她,毕竟,她是一个堂堂公职人员,而且是从事司法工作的。楼小悦的快乐来自两方面,读书和游戏。它们几乎塞满了楼小悦所有的业余时间,她因此没有时间出来交际。七大姑八大婆又说,她是因为自卑,没有朋友,你想,同龄人的孩子都上街打酱油了,谁还有时间陪她玩。

经历了从二十七岁到三十岁的重重压力后,楼小悦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你怎么样生活都会有人评头论足,而且是一种与事实完全不搭边又居高临下的评判,这一发现无疑让她获得了新生。

从那以后,她就一身轻松地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了,毫不夸张地说,日子真的越过越有色彩,越过越美好。她单身,不在乎加班,在单位的同事关系就不用说了。积了几天假期,不爱旅游的楼小悦会去一趟上海或者杭州,这两个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城市总是不会让她失望,哪怕只在外滩或西湖边走一走,闻一闻那水汽,吹一吹那湿润的风,内心都会重新活过来。

但是,哪一个妙龄少女不怀春,或者不曾怀过春呢?翻开楼小悦的恋爱史,相对比较苍白,除了大学里有一段毕业就劳燕分飞的青涩校园恋,就一段相亲认识但只交往了两个月的情感经历。在漫长的适婚,或者说适爱的年纪里,楼小悦当然遇到过各种各样看起来可以结婚的人,但她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机会扼杀于无形。

小城的机关大院就这么点儿人,自然,楼小悦清高自负的名声是传出去了。好在,机关里像她这样三十左右的剩女不少,在别人眼里,各有各的毛病,清高,算是还不错的毛病。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十岁以后,楼小悦还真的认识了四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不婚帮,但她们申明,不是不婚,而是没找到那个可以结婚的人。结果,四个女孩子在一个不错的小区买了相邻的两套房子,同住同食,其乐融融。

楼小悦被邀请去做客,从小到大都和父母一起生活,房间还被布置成粉红色公主房的她简直被惊艳到了。两套房子加起来有两百平方米,每个角落都花足了心思,每个人的爱好都得到了充分满足,那种来了不想走的感觉让楼小悦第一次有了离开父母独自生活的冲动。

父母给她做嫁妆的那套房子,她去过两次,一次是拿房的时候,另一次是给一个想买同样房型的朋友参观,这两次,小悦对这套房子都没有产生特别的感觉。因为是嫁妆,几乎不可能住进来,即使住进来也遥遥无期,因此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房子。但是那天,看了四个女孩子的房子后,小悦酝酿了一周,就和父母提出要独自住。

在楼小悦的家里是这样的,三个人分成两拨,妈妈独自一拨,因为她一个人也足够强大,她和爸爸一拨,有时两个人也会败下阵来,主要是爸爸总是率先投降,猪一样的队友。

比如,这次提出独自住开,妈妈听了像被蛇咬了一样,问楼小悦她哪亏待了她,她要离家出走。小悦忙解释这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想给自己一个成长的机会,可是妈妈已经被得罪了,她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自己的辛苦和小悦的不懂事,从小到大,那些唠叨过无数次的细节再一次罗列出来,摆满了一桌子。楼小悦只好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自然,做和事佬的是爸爸。爸爸对妈妈说,要给小悦自己的空间和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机会。什么新阶段?妈妈的一双泪眼里也射出了光芒。小悦看了爸爸一眼,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你自己口不择言,你自己收拾这残局吧。不知道爸爸用了什么神仙手段,总之,这不可能办成的事情居然成了。所以,现在的楼小悦能安然躺在自己房子里自己的床上。

她睡不着,环视着这个自己一点一滴打理出来的房间,每一件东西都是自己亲手挑的,从颜色到材质,从价格到数量,好像,这也是她真正独立完成的第一件事情。都说装修是不烦死也要脱层皮的,但楼小悦却觉得,烦琐并愉快着。她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讨价还价,身心都得到了很大的成长。

春天开始的一幕幕又电影似的浮现在了眼前。突然,有一个粗重的声音给这电影配了音。连续起伏的,节奏均匀的,那么清晰,仿佛伸手可及。楼小悦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害怕,她静下心来,侧耳细听。嗨,你在那儿吗?你是谁?你的世界叫什么?小悦抱着双膝,轻声问道。没有回答。但呼吸声仍然在,清晰顺畅,一丝停顿都没有,外星人睡得正香。

小悦失望地摇了摇头。那个呼吸是属于谁的呢?它真实存在吗?是的,确定,就在她的耳边,仿佛是一个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想到这,小悦的脸在黑暗中红了。疑心生暗鬼,或者,是自己太寂寞了?这声音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楼小悦起身走到客厅,在餐桌边坐了一会儿,细细听了一下,那声音听不到了。天哪,她的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吗?她倒是不怕,可是,对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反正睡不着,上网查资料,量子力学,量子纠缠,平行世界,相关的网页数不胜数。当然,其中有人说,听到了耳边有别人的呼吸,更有人说,那是一种幻觉。楼小悦陷入一团迷雾之中,她很想问问现实生活中的某人,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以她这个高龄剩女的身份,十有九人会觉得她是太想男人而产生的幻觉吧。所以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她掐掉了。回房,开着喜马拉雅的入睡音乐,楼小悦终于睡着了。

真实也好,幻想也罢,这个呼噜声已经困扰楼小悦七天了,她没有能力解决,也无从讨教。但是有一点她知道,就算真的有一个躺在身边的人打呼噜,时间长了,也会习惯的,甚至到后来,不听着这呼噜声就无法入眠。因为找不到源头而无法改变的事,楼小悦打算适应它,不管用多长时间。这是她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就像她这么多年来面对催婚的压力时,她不抗拒,也不怼回,更不会急着找一个人草率结婚而满足他人的期待。这不,也熬过来了,过了三十岁,压力就不增反降了,现在,很少听人为此对她说什么了。

周六回家時,楼小悦意外地发现,母亲居然不在家,父亲说她跟着一个旅行团去了四川。看父亲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楼小悦很想对父亲说新房子里呼噜声的事,但她又怕因此吓着父亲,或者,父亲会强行让她搬回家来。正当她犹豫的时候,父亲站在饭桌前开了一瓶酒,说,难得老妈不在,陪老爸喝一点?

小悦,爸爸不是一定要让你结婚,而是想,我们来人世一趟不易,你应该体会到美好的爱情,爱别人或者被别人爱。身外之物带不走,但爱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父亲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文青,说起这些话来毫不肉麻,相反却充满了真诚。

爸,我体会过。也许是父亲的真诚,也许是酒,楼小悦突然冲口而出。

啊?那就好!人生就是一个体验的过程,尽可能地不留下遗憾就好。父亲慰藉地喝下一大口酒。这个周六的下午,父女俩就着一瓶红酒分享了楼小悦的爱情故事,不,这其实只是一个单恋或者暗恋的故事。

大约五年前,楼小悦在一个省级培训班上认识了陆超。不管楼小悦是否承认,最初吸引她的,是陆超的帅,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出挑,然后,才去发现他发言的精彩,逻辑的严密,为人的亲和。

这个培训班为期十五天,对于楼小悦来说,这是难以忘怀的十五天。她每天偷偷关注着陆超的一言一行,试着以各种小心思接近他,但总在最后那一刻突然放弃。她体会到了一个女孩子在心爱的人面前那种百转千回的幸福与痛苦。整个过程,像一部独角戏。这十五天里的楼小悦,是另外一个自己,而那个安静而平实的自己,只在边上默默地欣赏她。培训班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单位,楼小悦终于按捺下内心那个有点疯狂的自己,因为她知道,陆超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不久后的一天,陆超还发来了他的结婚请柬,他的新娘是一个女医生。奇怪的是,楼小悦看到她的照片时,心里并没有多少痛苦,相反,她极客观地说,你女朋友真好看,还是个专业人士,很好。没有失恋的痛苦,因为她根本不了解陆超。这算一段感情吗?当然不算。可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他,或者说忘记那个在省城培训时的自己,那种高能量的,可以拥抱整个世界的状态。

然后,你再也看不上别人了?父亲听完,沉默了一下,问。

好像也不是,但再也没有那种感觉,所以就不想走下去。楼小悦摇了摇头,说出了心事,剖开了秘密,整个人好像轻松了很多。

我不否认那很美好,但是,这也太不切实际了。父亲说。

我知道,但是老爸,有过那种感觉,就不想再迁就了。楼小悦说,老爸你不用担心,我是那种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人,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但是,作为父亲,总是想有个人能陪伴你一起走过人生路,风风雨雨的,爸爸会越来越力不从心的。其实老爸还不老,还不到六十岁,看起来更年轻,正是资深有魅力的大叔。

可能怕给小悦太多的压力,父亲从未主动说起这个事情,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是非常高难度的事,但父亲做到了。楼小悦有些难过。为了转移话题,她对父亲说了新房子听到呼噜声的事。

爸,你相信平行世界吗?就是同一个空间里,生活着我们眼睛看不见的其他生物,也许是人类,但因为维度不同,所以我们无法触摸或听到彼此,互不干扰。楼小悦问。

对曾经做过中学物理老师的父亲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我只能说,我不否认它的存在。父亲沉吟了一下,既然是平行世界,你又为什么能听到呢?你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啊!

也许,走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路就是我的使命,从现在开始。楼小悦笑起来。

周一的时候,楼小悦在机关食堂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带饭的男人,她突然明白,他吸引她是因为,他侧过身来的样子,特别像陆超。也在那一刻,楼小悦明白了自己就是那种找对象找感觉的人,人说,这种人是最难如愿的,可是,她真的不想放弃这怦然心动的感觉。如果没有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如何开始一段感情,又或者勉强自己,走着走着就散了。

陆超在遥远的几百公里以外的城市,可是食堂的那个男子,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他所有的信息,但楼小悦不想那么做,她意犹未尽地回想着那些在省城培训的日子,仿佛它们又回来了。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带饭的男子,发现他行踪的规律。一般来说,每周一和周四他是必定带饭的,中间的日子有时带有时不带,他有两个保温袋,一个橙色,一个绿色,他交替着用它们。

一个男人,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小心地把饭菜装在饭盒里,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但楼小悦从没错过,她总是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然后静静站一会儿,去买自己的饭。她很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互动,此刻是他们走得最近的时候,将来的某一天,或者谁换了单位,出了变故,他们将再也无处寻觅彼此,哦不,是她将再也找不到他。她借着他,体会内心的波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情感的起伏。她有点好奇,他的妻子,是怎样一位女子呢?或者说,她喜欢的男子,会不会找一个多少有点像她的妻子?

大约到了一个半月后,深夜里的那个呼噜声就不再打扰楼小悦的睡眠了,有时她会故意侧耳听一下,它仍然在,高低起伏節奏快慢全无变化。她仿佛安心些,而且,她也慢慢摸索出规律来,一周之内,周一和周四是听不到呼噜声的。她想,既然是平行世界,对面的那个人,也会有离开家的时候吧,幸好,他每次都会回来。

有一天中午,楼小悦从驿站取了快递,走了另一条路回家,她一仰头,看到自己家的窗户开着,因为是新装修,她总是尽可能地保持开窗通风,楼上的窗户也开着,角度和她家一模一样。她突然醒悟,那个深夜的呼噜声,会不会是楼上的住户发出来的?在这个入夜后几乎万籁寂静的小区里,那山响的呼噜声是极有可能通过两扇开着的窗户被听到的。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五味杂陈,而且,到傍晚的时候,她已经充分确定,事情就是这样的,因为她听到了楼上的好多其他声音。比如,拍小皮球的声音,拖动椅子的声音,甚至咳嗽的声音,这楼板,也太薄了。在父母的那个家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楼上的声音,呃不对,他们家住顶楼,不会听到楼上的声音,因此她没有被楼上打扰生活的经验。

呼噜声的解密让楼小悦多少有些失望,生活好像也无趣了一些,现在,除了每天关注食堂里那个带菜的男人,没有额外的趣味,可是她知道,某一天,他也会消失的吧。她突然想到网上的一句话,一个女人不结婚,到中年的时候,是很凄凉的。凄凉吗?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了?她真的是因为无聊吗,关注这些别人的琐事。好像上天要配合楼小悦的决心一样,在她下定决心不再关心那个食堂里的男人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他,寒假很快结束,食堂里给孩子带饭的父母明显减少,他更不可能来了。

因为一个人住,楼小悦习惯一下班就把大门锁了,可是,这天晚上,锁着的大门被敲响了,她在门内小心问,谁?外面答,是楼上新来的邻居,来送点东西的。

门开处,楼小悦赫然看到食堂里那个带饭的男人,手上捧着一堆糕团,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我是楼上的,搬来一个多月了,你也刚刚搬来吧,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来,小帅,叫姐姐!男人热情地说。

原来,那个呼噜声的主人,就是他!楼小悦的心怦怦剧跳起来,她呆呆看着他,完全忘了去接他手上的食物。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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