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笔记
2022-06-09(朱杰)
(朱 杰)
(余 榕)
电子游戏与“心流”
2022 年3 月16 日的《批判性质询》网站上,刊载了克里斯蒂安·海恩斯针对布拉克斯顿·索德曼的著作《反对心流:电子游戏与流动的主体》的书评。
索德曼所反对的“心流”说,来自著名心理学家米哈伊·契克森米哈伊。所谓“心流”,指的是最优体验,当这种体验出现时,一个人可以投入全部的注意力,以求目标实现;没有失序现象需要整顿,自我也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不需要分心防卫。换言之,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的技能能够与其处境中的挑战相匹配。放在游戏状态中,“心流”就成了一种生活方式、社会异化的解药、个人成长的手段。
索德曼在其著作中明确将“心流”说指认为一种意识形态,因为它对世界的解说,鼓动的是有着社会和政治后果的特定种类的行为。
索德曼认为,游戏产业要创造的,正是此类“心流”。但他对此有两个方面的质疑:第一,游戏允诺玩家在游戏中解决问题,这就将社会能量分散和转移到了个人追求之中。比如独立游戏《蔚蓝》,它强调自助和自我呵护,强调玩家自己才是成功之源(不管前面失败过多少次)。该游戏可能成功地将游戏挑战转化为自我成长的隐喻,但它聚焦的却是异化的“症候”——即人们所感受到的苦闷,而非其深层伤害。第二,当代社会的特征之一,就是“游戏化”,即资本主义吸纳了游戏的元素,使工作和消费变得像游戏一样。“好玩”和“心流”因此就不仅是我们闲暇时光的宝贵体验,工作时间也是如此,特别是在所谓“创意产业”。在此“全面游戏状态”中,游戏的价值似乎也开始解体,因为它正在变成另外一种形式的劳动——无酬劳动,人们也从劳动者变成了“玩工”。
不难看出,索德曼的著作属于有着悠久历史的批判理论传统,但我们依然可以追问,在“全面游戏状态”中,玩家还能做什么?除了固化现状,游戏还能做什么?对此,索德曼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首先是设计先锋游戏的可能性。这样的游戏,将能够使得玩家的注意力从对“心流”的追寻,转向对游戏与我们破碎的社会体系之间共谋关系的关注。其次是我们是否可以想象一种不同的“心流”。这种“心流”,将能够意识到游戏的社会条件。我们正在玩的游戏,使得我们去想象怎样一种社会?它又是如何处理游戏里的社会问题的?它在召唤怎样的玩家?等等。这种具有批判意识的“心流”将告诉我们,一个不同的、非虚拟的世界是可能的。
(朱 杰)
女性主义与城市规划
2022 年3 月6 日的《红辣椒》网站上,刊载了马里昂·罗伯茨的文章,题为《建造女性主义城市》。
所谓“女权”,它包含着一些基本的公民权利,比如,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在公共和半公共场合,女性都应该可以自由穿行,而无需担忧遭受性骚扰或性暴力。但正如联合国妇女署所指出的,包括从言语、行动到强奸、杀害女性在内的公共场合里的性暴力,正在世界范围内每天发生。而性骚扰和性暴力的经验,又总是与其他社会不平等——尤其是阶级、种族、失能和性取向方面的不平等——联系在一起。将此类思考转向城市规划和设计,我们要关注的,就是深层且持久的不平等结构,是如何体现在建筑环境和都市设计之中的。比如,一种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思路,就会要求再生产、照料和家务劳动等典型的由女性承担的责任,应该像生产领域那样得到认可和估价,而这又转而要求城市设计和安排方面的相应改变。
比如,有建筑学者指出,服务经济的增长(比如快餐业和社会照料工作等),使得城市开始去中心化且更为分散,为应对这一挑战,诸如维也纳之类的城市将诸种工作类型通盘考虑,并根据“短距城市”的理念为所有人服务——这就意味着要建造一个有着完备设计和良好连接的邻里社区的多中心城市,为此,维也纳建造了连接城市扩展区与城市中心的铁路,它能够为在照料、医疗服务、商业街、招待和休闲设施以及难民设施等行业和场所工作的人提供便利。马德里的建筑师则提出了“流动照料”的概念——交通部门现有的数据,强调的是“领薪工作通勤”,但近年的趋势也表明,“照料工作”所产生的通勤量与“领薪工作通勤”相当,因此需要更多供给。
另一方面,城市的安全性和安全感也需要得到提升。在巴塞罗那,女性主义规划师针对夜间工作者划出了危险区;在墨西哥城,一项特别针对女性的名为“安全街道安全路”的规划,在绵延200 公里的道路上提供了更好的照明、更多的监控和报警按钮——与公共场所其他方面的改善合在一起,2018 年到2021 年间,这项举措将针对女性的犯罪降低了29 个百分点,女性的安全感则提升了40%。
女性主义的城建思路,不仅仅是将女性作为受害者看待,它试图探讨解决所有不平等问题。比如“男性棚屋”运动,它利用城市边缘空间,为在经济活动中被边缘化的老年男性提供支援,通过工作坊的形式将人们聚集起来并从事具有社会益处的工作,以帮助他们重塑自尊。
(余 榕)
“第四次工业革命”:一种新意识形态?
2022 年第1 期的《传播、资本主义与批判》网站上,刊载了伊安·摩尔的文章,题为《第四次工业革命:一种新意识形态》。
近些年,“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说法广为流传,而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克劳斯·施瓦布,可谓是该说法最为著名的代言人。在他看来,蒸汽机的发明驱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流水线作业和电力的使用引发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半导体、计算机、互联网的发明和应用催生了第三次工业革命;而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是智能化与信息化,一种高度灵活、人性化、数字化的产品生产与服务模式也正在形成。
摩尔指出,此类判断其实是遵循某种话语框架的,即:首先举出十多种智能数字技术的例子,让人们觉得未来已来,即使其中很多并非21 世纪的发明;然后断言这些技术正在经历史无前例、令人震惊的融合;最后指出它们将对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造成巨大变革。
进而言之,如果我们将第一次工业革命视为工业革命的原型,则它也从历史、理念和方法论的角度,为我们评判“如何才能算一次工业革命”奠定了标准。第一次工业革命,是一次根本性的、跨国的社会—经济变革,而非只是某种技术的兴起或融合。正如霍布斯鲍姆所说,它既是丰功伟业,也是人间悲剧——丰功伟业,是因为其工业发展水平史无前例;人间悲剧,是因为其给人类带来的恶果不可估量。从政治经济方面说,它意味着资本主义的崛起,以及封建社会的衰亡。从社会层面说,它意味着工人阶级的形成,以及工人阶级与日益富有的资产阶级之间的冲突。
如果用这个标准去看所谓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它似乎在诸多方面都无法达标。比如,被视为第四次工业革命核心技术的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物联网和机器人科学,其根源似乎都可以追溯到前几次工业革命。换言之,它们基本都遵循前几次工业革命相关技术的逻辑,而缺乏根本性的改变或突破。从社会变革的层面来说,无论工作过程、劳动关系,还是社会生活、全球经济,它们似乎依然也还都处于第三次工业革命的语境之中。比如“工作”——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鼓吹者预言,自动化固然会造成旧岗位遭到大量裁减,但它同时又会带来新岗位数量的激增,且后者的规模将远超前者。而我们在现实中看到的是,“灵活就业”或者“零工经济”正在成为很多人为数不多的选择——正如有学者观察到的,从19世纪以来,直到最近,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靠工资生活;而在如今的“零工经济”潮中,稳定的工作机会,进而就是稳定的收入机会,都开始大幅缩减。
总而言之,在摩尔看来,所谓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说法,将“工业革命”化约为技术革新,而闭口不谈其社会和政治意涵——对于全球发展中或边缘国家、边缘人群来说,此类说法的意识形态内涵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