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以外……

姜浩峰

3月23日，救援人员共搜寻区域面积4.6万平方米，发现有部分飞机残骸，已移交调查工作组。

3月28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研究近期有关工作。会议开始时，经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提议，出席会议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等全体起立，向“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遇难同胞默哀。

此前一天，“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国家应急处置指挥部（以下称“指挥部”）传出消息，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的第二部黑匣子找到。这一天，是“3·21”事故的第七天，对于死难者来说，这一天是民间所谓的“头七日”。

3月26日，指挥部举行第七场新闻发布会并确认，132名机上人员已全部遇难。

“132个鲜活生命戛然而止，我们最终没能盼来奇迹，痛何如哉！崇扬生命价值，查明事故原因，给逝者以尊严，给生者以慰藉。致哀遇难者，家属请保重！”这是3月26日晚間，人民日报客户端发出的一句短评。

悲伤以外，如何尽快查明事故原因，举一反三，确保航空运行绝对安全，成为题中之义。

3月27日14时许，“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遇难者集体哀悼活动在事发地搜救现场举行。为了对遇难者表示哀悼，全场鸣笛。“3·21”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国家应急处置指挥部全体人员、事故现场搜救人员等面向遇难飞机方向肃穆而立，默哀三分钟，以此寄托对遇难者的哀思。当地地方政府和工作组协助遇难者家属，在搜救现场、殡仪馆等地以多种形式分散开展哀悼活动。

此前一天，3月26日22时11分，“中国东方航空”发布微博：沉痛悼念梧州“3·21”事故罹难乘客和机组人员。当晚，波音公司微博账号“@波音”发文向东航MU5735航班坠机事故遇难者致哀，并披露，“波音技术团队正在支持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和领导调查工作的中国民用航空局”。

“3·21”东航MU5735事故，令世界关注。土耳其外交部，德国、瑞典、韩国、新西兰、波兰等国驻华大使馆，巴西政府以不同方式致哀，或向中方致以慰问。

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发给习近平主席的慰问电中如此说：“在昆明至广州航线客机乘客和机组成员遇难之际，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慰问。俄罗斯人对遇难者亲友的悲痛感同身受。”

3月21日13时16分，隶属于东航云南有限公司、注册号为B1791、机龄6.8年的一架波音737-800NG客机从昆明起飞，目的地是广州。14时17分，这架飞机以保持巡航高度8000米的状态飞入广州管制区。三分钟后，广州管制区发现飞机高度急剧下降。管制员多次呼叫机组，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14时23分，飞机的雷达信号消失。

此时此刻，广西移动网络技术人员李晨宾在广西梧州藤县埌南镇莫埌村公所大塘口村附近的山上作业——检查通信线路。突然，他听到一声巨响，下意识抬头，看到附近山头冒出滚滚浓烟。“我目测了一下，距离我的位置大概500米左右。” 李晨宾说，“就听见村民奔走呼号，‘有飞机掉下来了，有飞机掉下来了’。”李晨宾拉着同事赶紧下山，骑着摩托车赶往事发现场。不出十分钟，看到部分飞机残骸的李晨宾立即拨通报警电话。在报警通话过程中，李晨宾感觉语音不畅，断断续续。出于职业敏感，紧接着他又上报公司领导，启动应急通信预案。李晨宾的同事，当时亦在现场的中移铁通迁改督导邝建军说：“当时我们没想到是一个大型客机，以为是比较小型的飞机，就想去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人，想去救人。”

3月24日，东航坠机事故搜救工作仍在进行中。现场救援人员以主要撞击点为中心，扩大搜索半径范围，组织开展拉网式搜寻，全力寻找第二个黑匣子。

2022年3月24日，消防人员从一个新的搜索区域发现了大量飞机残骸散落的碎片，这片区域与事故最核心的点位距离大概是255米，面积大约是2600平方米。

邝建军、李晨宾等人看见一处山丘顶上冒火，就赶去往山上爬。哪知道爬到一半，就感到山头形成了火圈，“上不去了。”邝建军回忆道，“报警后半小时左右，警察赶到。我们给警察和第一批赶到的救援人员带路，帮助疏散群众，只为了尽可能让救援人员第一时间进入现场。”接着，邝建军从新闻上获悉，掉下来的是一架波音737飞机，机上共有132人，其中旅客123人、机组9人。15点30分许，广西移动联合广西铁塔公司抢修队伍共11人及3辆应急车辆抵达现场。现场救援指挥负责人得以通过两台卫星电话与外界通畅联络。回顾当时的情况，李晨宾称，坠机地点三面环山，只一条小路得以进出，近200公斤的大型应急通信设备只能以众人肩扛手抬的方法，从3公里之外运进去。

中国民航局和应急管理部紧急启动了应急机制。当晚，当通信信号畅通的同时，武警、消防员、解放军、医护人员，各路救援人员陆续抵达，计有——森林消防局派出广东肇庆、广西桂林驻防队伍共450人，广西桂林队伍150人，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驻广西桂林、南宁队伍138人等。

藤县人民武装部民兵训练员队队长潘启雷所率领的15名藤县民兵，是在15时50分许抵达事故现场核心区的。一个多小时前，潘启雷正在带领民兵做日常训练，接到命令，马不停蹄背上救援器材徒步前往莫埌村。一路急行军，抵达现场的潘启雷发现自己脚下的解放鞋的鞋帮已经被炙烤出一个个小洞，脚底都能感受到炽热。处于排头兵位置的民兵李锦健手脚并用，爬过一个个山头，身上衣服被树枝划开了一个个口子，手上脚上都沾满了泥。

事故现场地处丘陵地区，也正因此，距离较近、徒步前往的潘启雷和他的伙伴们，成为较早抵达的救援队。在潘启雷眼里，此时此刻此地，火头四起，飞机残骸散落一地，焦黑的土地上弥漫着浓重的燃油的味道。

与此同时，12名重症、烧伤、骨外科、创伤等专家正赶赴藤县。80多名医护人员、36部救护车前往现场。可事故现场，消防员用无人机搜索拍摄的画面，根本找不到生还者的迹象。有工作人员带着搜救犬，努力寻找生命迹象，还有人员手持金属探测器全力寻找“黑匣子”。同样毫无收获。

一直奋战到3月22日凌晨3时，潘启雷和队友们被后续搜救队伍换下。稍作休整，他就赶回藤县人武部，筹备后续救援物资。5时，他重新出现在事故现场。3月22日时近中午，在坠机搜救核心区域，救援人员发现了飞机残骸及失联人员的钱包、身份证、银行卡等随身物品。之后，又有搜救者发现了一张写有“平安扣……家庭圆满幸福”等字样的纸条。

当天16时20分许，第一批救援物资运抵藤县埌南镇莫埌小学，包括矿泉水、面包、方便面等各类食品。人们期待着奇迹——有生还者出现。当晚，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记者进入事故核心区进行直播，观众从电视画面中能看到现场散落的充电宝、钱包、证件等物品。当摄像机对准一张乘务人员的证件时，总台记者马上伸手捂住，并立即说：“这个不要给特写了。距离黄金72小时还有机会，希望它们的主人还能平安。”说完，总台记者又继续介绍起现场其他情况。

当天21时许，指挥部召开第一次新闻发布会。其间披露，搜救人员已超过2000人;123名旅客家属已全部取得联系。

3月23日凌晨，藤县下起了大雨。搜救工作不得不暂缓。在雨中，搜救人员还是能闻到燃油味。因为当地土壤吸水量大，坠机搜寻现场存在小规模滑坡可能，下一步的搜救工作除了进一步搜寻失联人员和黑匣子外，增加了一个项目——排水作业。

值得一提的是，“3·21”事故发生后，中国航天科技集团所属中国资源卫星应用中心立即启动重大事故应急响应机制，迅速成立应急小组，及时安排高分三号卫星、高分四号卫星、高分一号02卫星于3月21日当晚和22日对事故区域进行了三次观测，第一时间提供给应急管理部国家减灾中心及自然资源部国土卫星遥感应用中心等单位。后续中国资源卫星应用中心又根据事故情况和相关部门需求，科学安排卫星进行成像，为事故救援和评估提供强有力支持。譬如给搜寻人员找寻黑匣子等关键物品圈定较小的范围。

黑匣子，亦即客机上安装的飞行记录器，一般有2台：一台是飞机数据记录器，负责记录飞行速度、高度、时间、发动机转速、飞机舵面偏转角等数据;另一台是座舱话音记录器，负责记录飞机上与地面的通话、工作人员的对话以及机舱里的各种声音。

2022年3月23日，广西梧州藤县，东航客机坠机核心区域寻获失事客机第一部黑匣子。

正当一些专家分析称，黑匣子的电池大约能够维持30天，这期间，它会不断地向外界发送信号之际，3月23日16时30分许，东航MU5735客机两部黑匣子中的一部被找到。其位于事故现场主要撞击点东南方向约20米处的表层泥土中。这部黑匣子是这架飞机的驾驶舱话音记录器，看上去外部有破损。

民航局航安办主任朱涛在3月24日表示，这部驾驶舱话音记录器已于3月23日晚由专人送达在北京的译码实验室，数据下载和分析工作正在进行中。但他也表示，不能排除这部黑匣子存储单元损坏的可能性。

广西壮族自治区消防救援总队总队长郑西3月23日晚在指挥部第三场发布会上通报，截至3月23日19时，消防救援人员共搜寻区域面积4.6万平方米，发现部分飞机残骸和人体组织碎片，移交调查工作组。到24日，当调查人员勘验此前在水田中发现的飞机残片时，邻村村民前来反映，称在自家的果园中发现了另一块疑似残片。调查人员在位于核心区西侧约12公里的藤县藤州镇礼秀村鸡头山果园发现一块长约8厘米、宽约3厘米的长方形复合材料残片，该残片位于水田中发现的残片北侧约2.3公里。初步判断该残片是水田中发现的弧形残片的一部分。由此可见此次坠机，飞机撞地后冲击力之大，残片“飞溅”距离之远！

因为当地土壤吸水量大，坠机搜寻现场存在小规模滑坡可能，下一步的搜救工作除了进一步搜寻失联人员和黑匣子外，增加了一个项目——排水作业。

该航班3位飞行员飞行执照和健康证都在有效期内，健康状况良好、飞行经历完备，符合局方要求。

尽管搜寻现场设备包括热成像仪，用来发现生命迹象，可情况确实令人失望——此时仍无法搜索到东航MU5735客机中的幸存者。到3月24日晚间，清理出来的飞机残骸被分类摆放，重要物证被特别标注。朱涛在3月26日介绍称，搜寻到飞机残骸和碎片累计24047件，并设立残骸仓库，以便后续分类和分析。

3月27日，第二部黑匣子，亦即飛机数据记录器被找到。现场消防救援人员介绍，当天上午9时20分许，在事故核心区撞击点东偏南5度、距离撞击点约40米的位置，当他们挖掘至地表往下约1.5米深处时，在翻开一块树根后发现一个被泥土包裹、只露出了一点橙色的圆柱形金属罐体，经对该金属罐体表面尘土进行吹扫清理，露出了清晰的英文标识。经送交民航专家反复辨认，确系飞机数据记录器。郑西解释称，当天清晨，他派出338名消防救援人员，其中160人进入核心区，为了尽快找到第二部黑匣子，消防救援人员与民航专家合作，以五名救援人员与一名专家组成小组的方式，围绕重点区域划分网格，多组同步实施作业，终究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天13点46分，运送第二个黑匣子的东航MU9005航班从梧州西江机场起飞，于16点18分降落首都国际机场。截至记者发稿，中国民航科学技术研究院民航安全技术分析和鉴定实验室正对两个黑匣子进行解码工作。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究竟如何坠落的，从中或许能够找到答案。

在3月26日的指挥部记者会上，郑西披露，“理化实验室累计受理66份检材，完成检验41份，均没有检出常见无机炸药的主要离子成分，也没有检出常见有机炸药成分”。由于黑匣子解码工作尚未完成，亦有航空专家向《新民周刊》记者表示，单纯从事故调查的角度看，无法完全排除“3·21”飞行事故存在有人刻意引爆爆炸物，或者机上有爆炸物的可能，也不能排除其他原因导致飞机失事。

在第二个黑匣子尚未找到的3月25日，民航局事故调查中心主任毛延峰在指挥部第五场发布会上就透露，根据国际民用航空公约，也就是《芝加哥公约》附件13《航空器事故和事故征候调查》的有关标准，初步报告应当在事发之日起30日内发送给有关国家和国际民航组织（ICAO）。中国民用航空规章《民用航空器事件调查规定》有类似表述：“民航局应当在事故发生后30日内向国际民航组织递交初步调查报告。”调查组表示，将遵照国内规章和国际公约的要求开展事故调查工作。换言之，大致在4月20日之前，“3·21”飞行事故的初步报告就该出炉。《新民周刊》记者了解到，中文和英文都算ICAO的工作语言，未来“3·21”飞行事故初步报告，采用中文还是英文都可以成立。而亦有航空专家向记者透露，所谓“初步报告”，一切都将据实而写，是否能够解开事故之谜，则不得而知。

3月24日，广西梧州藤县，坠机事故发生第四天，陆续有失联乘客亲属抵达坠机地点。部分家属悲痛欲绝需搀扶前行。

从过往的经历来看，航空器事故的调查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特别是目前“3·21”飞行事故第一个黑匣子是否有损伤，还是未知数的情况下，未来将过多久才能完全解开此次事故之谜，确实还不得而知。

但通过一些事实的研判，是否能排除掉一些可能呢？东航宣传部部长刘晓东称，本次事故中的这架飞机，机龄仅6.8年，共计飞行8986架次，网传东航没有让这架飞机进行部件检修的消息不实，其还没有达到机型适航指令标准中“拨叉”部件最严格的检修标准——22600个飞行起落。

针对一些人质疑机组成员，特别是机长的问题，在“3·21”事故后指挥部第一次发布会时，东航云南有限公司董事长孙世英就曾表示，该航班3位飞行员飞行执照和健康证都在有效期内，健康状况良好、飞行经历完备，符合局方要求。机长在2018年1月聘为波音737机型机长，飞行总经历时间6709小时，第一副驾驶飞行总经历时间31769小时，第二副驾驶飞行总经历时间556小时。目前了解到，3位飞行员平时的表现也都是很好的，家庭情况也都比较和睦。刘晓东也曾表示，在航班失联前，通信一直是正常的，也就是说机组人员没有挂出任何的紧急代码。

早在“3·21”事故发生之初，网上就流传出一段视频——飞机后机头垂直向下砸向地面。3月27日的指挥部发布会披露，通过走访寻找目击证人，在事发地以北约8公里处找到新的事故相关视频。然而，飞机缘何会垂直砸向地面，原因目前未明。朱涛表示，由于航空器事故调查是专业性和系统性极强的技术工作，需要调查人员与技术专家以及相关单位协同配合，才能抽丝剥茧，理清事实。在全力搜救以及保护现场和固定证据，做好现场勘查的同时，其他方面的取证工作逐步展开，譬如封存整理相关记录和资料，组织开展目击证人访谈，并对收集到的各类证据资料进行汇总和分析。指挥部方面称，若有任何重大发现，将在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换言之，在飞机坠机之前，飞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仍不敢妄断。

刘晓东表示，目前，东航及旗下公司暂时停飞了223架波音737-800飛机。东航加强开展安全隐患大排查，梳理了思想认识、专业队伍、放行标准、规章标准、管理链条、保障能力、责任落实等7个维度36项的自查清单，制定飞行、机务、运控、空防等专业系统专项安全管控措施，做好问题隐患动态清零、持续清零。“目前，所有正在运营的客机符合中国民航的安全适航标准，暂时停飞的客机以最高的安全标准进行检查和维护，确保其适航性。”刘晓东说。

无论在悲伤以外，各界如何查找东航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原因，一切仍是为了“生命高于一切，安全重于泰山”。正如人民网评论所言：“东航客机坠毁事故，再一次敲响了安全警钟，各行各业都要从严从实从细从紧抓好安全工作，从源头消除隐患，让安全入脑入心，真正以‘绝对安全’提升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