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雨

古保祥

乡下的雨，一下便没个完。

特别是春天，你躲在小屋里看书，本来光线就不好，特别期盼着周日是个大晴天，可以自由地在阳光下拼命吸吮知识的营养。但天公不作美，雨偏偏会在周日光临人间，让你所有的心事潮湿无比。

我特别喜欢在雨中听雨。

农村的院子非常大，雨的声音便更加清脆。雨打在鸡窝上面，鸡飞狗跳，鸡与狗商量着如何整治无法无天的雨，但它们通常没有商量出个子丑寅卯，雨则躲在檐头上浅笑。

而我与妹妹偏不信这个邪，我们在雨中奔跑，不需要伞，那时候也没有伞。在当时那个年代，伞是个新生事物，雨不认伞，雨只认识塑料布。雨真下大了，我与妹妹便披着塑料布，塑料布太小了，太飘了，而我们奔跑的速度太快了，雨一股脑儿地全部冲在我们的身上，毫不留情。我们却乐此不疲，就是喜欢在雨中奔跑，不怕雨。你怕了，它会欺负你，你跑得越快，溅在身上的雨点就越少，所以我们就要学会在困境中奔跑。

还有一种特殊的遮雨器具，就是草帽。

草帽，听到这名字，便知道是乡下风物。用草做成的帽子，可以避太阳，更可以防雨，但防的只是脑袋，身体半露在外面，衣服上、裤子上，特别是脚上，全是雨水。

在雨来临前，我通常不管晾晒场上的庄稼，自己赶紧跑到树下观察那些焦急万分的蚂蚁。

蚂蚁是可以预报天气的，它们开始忙碌时，就表示马上要下雨了，但雨的速度通常比它们快。它们跑上十几个回合，便累得气喘吁吁，十几只蚂蚁围成一团，我估计它们是在暂歇。暴雨如注，蚂蚁窝瞬间便成了河，我心怀怜悯，小心翼翼地将几十只蚂蚁挪到了房檐下面，可是它们根本不承我的情，照样跑到雨中寻找自己的家园。

还有一种超级忙碌的动物——蚯蚓。蚯蚓不喜欢干燥的环境，雨天是它们的最爱，一听有雨来，便沉不住气了，从泥土里蹿出，闪展腾挪。而我一直喜欢养小金鱼，鱼爱吃蚯蚓，我曾经挖地三尺寻找它们的影子，可是收获甚微。

还有一种植物，以你不能发现的速度快速生长，便是蘑菇。通常在下雨前，它们还蓄势待发，但在雨停之后，它们便长直了腰身。木耳在雨中也执着地成长，雨停后，木耳已经長得硕大。木耳无毒，我与妹妹便在雨后收拢木耳，放在锅里炒，锅台上炊烟四起，香气四溢，片刻，一盆炒木耳便端上了饭桌，惹得檐头上的喜鹊也奔走相告。

雨中最热闹的植物可能就是紫茉莉了，它们又叫六点花，通常在早六点与晚六点左右开放，开放时花瓣如碗，收拢时如娇羞的少女。而我家的菜园里，通常春夏之交便会有无数的紫茉莉相继开放，它们的籽具有蚕食性，落在地上，只要有水有泥，便会肆虐生长。

雨后的天空，真像是洗过了一般洁净。但路上万分泥泞，我与妹妹光着脚，踩着稀泥去地里叫父母吃饭。泥里什么都有呀，除了土之外，还会有人无意落下的玻璃碴，扎进脚里，生疼，所以从小不爱穿鞋的我，脚没少受过伤。

就这样，雨占据了我的大半个童年时光。但下雨的时间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时候，阳光明媚，天高云淡，就像人生一样，高兴的时候毕竟多，失落的时候毕竟少，但人生少不了失败，就像季节少不了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