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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

2022-06-07魏炜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2年5期
关键词:小陶老前辈阿玲

魏炜

保姆和學生

唐峻外出办事,恰好路过金凤小区,他买了份礼物,绕了个小弯儿,去拜望老师顾有章。

刚按响门铃,顾家的女佣阿玲就开了门,一见是他,阿玲笑吟吟地说:“是小唐啊,快请进。”她又冲里面喊道:“顾老师,唐峻来了!”顾有章在书房里应道:“来了!”

阿玲请唐峻坐下,然后忙着沏茶倒水。顾有章的家是一套大三居,客厅有五十多平方米,南北通透,南侧阳台上摆满了花花草草,墙上挂着油画,显得很有品位。顾有章出来,阿玲已泡好了茶,退在一旁。顾有章对她说:“唐峻不是外人,你也坐吧。”阿玲就远远地坐了,掏出手机来看。

顾有章笑呵呵地问道:“今天怎么有时间啦?”唐峻说:“外出办事,恰好路过,到您家里讨杯茶喝。”顾有章一撇嘴:“你这大忙人,哪有工夫到我家来讨茶喝?是不是遇到啥难题了?”唐峻被他戳破了心事,就不再隐藏情绪,生气地说道:“老师啊,这些领导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我真猜不透他们是什么逻辑!”顾有章笑笑说:“那你就跟我说说,我来给你分析一下究竟是什么逻辑。”

唐峻原先是顾有章的学生,虽已工作几年了,但工作中遇到什么难题,都愿意来跟老师念叨念叨。顾有章也愿意帮他分析分析,再告诉他该怎么办。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比较亲近了。两人聊了一会儿,唐峻心情好多了,看看时间不早了,正要起身告辞,顾有章叫住了他:“等等,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唐峻问:“老师有啥喜事?我先替老师高兴了。”顾有章说:“我要结婚了。”唐峻一愣神的工夫,顾有章叫过阿玲:“以后啊,她就是你师母啦。”

阿玲眼睛闪着光,脸上红扑扑的,难掩喜悦之色,还有几分害羞。顾有章说他们已经选定下月八号去领证,然后就去海南拍婚纱照。唐峻说:“祝贺老师。您告诉我师兄了吗?”

顾有章神情一黯,说:“说了。他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也不管我的事啦。”唐峻说的师兄,是顾有章的儿子,早年到国外留学,再没回来过。唐峻释怀一笑:“我先祝老师和师母白头偕老。”

几天之后,唐峻正在公司里上班,忽然接到保安员的电话,说有人找他。他下了楼,见阿玲正站在大堂,赶紧快步走过去:“师、师母,是您呀。有什么事吗?”

阿玲从包里掏出一大包喜糖来,有些腼腆地笑着说:“顾老师让我给你送喜糖来。他说,吃喜糖的人多,得到的祝福就多,我们才会更幸福。”唐峻接过喜糖,笑着说:“这些喜糖,我分给公司的同事们吃。大家都会祝福老师和师娘幸福美满、白头偕老的!”阿玲脸红了,小声说:“谢谢!”唐峻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啊?”阿玲说:“九月十号。我本来不想去,又坐飞机又坐船的,要花不少钱吧?可顾老师坚持要去,我就不好再说什么啦。”送完喜糖,阿玲就走了。

唐峻马上给哥哥唐景发了一条消息:“顾老师和阿玲九月十号去海南拍婚纱照。”

唐景拿起笔,在月历牌上把那一天画出来。唐峻和唐景是孪生兄弟。唐峻在公司里上班,唐景则是星湖派出所的一个社区民警。

很快,这一天就到了。

吃过午饭,唐景见和他同一宿舍的治安警小陶正半躺在床上玩手游,便招呼道:“别玩了,跟我出去办点事。”他从桌下拿出一个包装很喜庆的大礼盒。小陶好奇地问道:“干吗去呀?”唐景说:“我的一位老前辈结婚了,我去给他送份礼。”小陶很吃惊:“你的老前辈刚结婚?”唐景点了点头:“他老伴儿前几年去世了,他请了个小保姆,后来两人有了感情,就结婚啦。”

他打开手机,调出了顾有章和阿玲的照片给小陶看。小陶又吃了一惊:“天哪,老夫少妻。他们年龄差得也太多了吧?老牛吃嫩草啊。”唐景说:“你记住这个女人的长相,等会儿你去给我望风。”小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唐景跑进水房,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往脸上抹了油,梳理了头发,再把鬓角上的几根乱发剪掉,喷上发胶,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笔挺的西装换上,又把皮鞋擦了擦。现在,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小陶惊讶地问:“你这是干吗?”唐景说:“过会儿我跟你说。我现在像个公司白领了吧?”小陶连连点头:“像,像!”

唐景开车载着小陶直奔金凤小区。小陶早就忍不住了,急切地问道:“唐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跟我说说吧,到底咋回事啊?”

唐景说:“目前还只是我的一种直觉,不敢肯定。”小陶更有兴趣了,催促道:“那你就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唐景说:“我本想有了发现时再跟你说,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我就跟你念叨念叨。但你得保证,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小陶说:“这你放心。”

唐景说道:“我这位老前辈的新婚妻子,名叫阿玲,大名秦春玲。两年前,她在我的老同学康四海家当保姆,主要是照顾他的爷爷康宝民。几个月后,康宝民跟她有了感情,要跟她结婚。她提出的结婚条件是,在房本上加上她的名字。可康宝民住的房子是他儿子贷款买的,不能变名,更不能加名,秦春玲便不声不响地离家了。康宝民因此大病一场,险些死掉。”

小陶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唐景接着说道:“康四海很生气。他在银行工作,就想办法查了下秦春玲的存款,结果发现她的名下居然有六百七十万元的存款。有这么多钱还出来当保姆,这不是很奇怪吗?更奇怪的是,她一个保姆,哪来的这么多钱?”

富 婆

来到金凤小区后,小陶把风,唐景上楼。

这时正值中午,进出楼的人很少。

唐景上了楼,来到顾有章家门前,敲了三次门,房里都没有动静,他这才掏出钥匙进门。二十多分钟后,他抱着礼盒回到车上,然后掏出手机,打开一看,顾有章家客厅和主卧的情形一目了然。小陶很吃惊:“你给他家装了监控?”唐景点了点头:“没办法。我想,该给你讲讲我所了解到的情况了。这个事,我一个人办不了,需要你的帮助。”

见唐景神情庄重,小陶郑重地点了点头。

秦春玲手握那么大一笔款子,这就够让人怀疑的了,更让人不解的是,她拿着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投资,还去当保姆呢?难道说她现在干的事,能让她赚得更多?唐景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他不能不去查了。

秦春玲的老家在德市凤鸣镇。唐景联系上了凤鸣镇派出所的社区民警,询问了秦春玲的情况。社区民警告诉她,秦春玲命苦,嫁的几任老公都死了。镇上就传言,说她命硬,克夫。

这就不难理解了。丈夫一死,她就能继承遗产。继承得多了,她就有钱了。

小陶不觉插嘴道:“嫁一个死一个,她也挺会挑的。”

唐景看了他一眼:“挑?她如果有这么准的眼光,那就成神仙了!只怕是她为了拿到遗产,把丈夫给杀了。”

小陶惊得张大了嘴巴:“杀了这么多任丈夫,都没有家属报警吗?”

唐景摇了摇头:“没有人报警,也没有警方介入,所以我的这种推测没法得到证实。或许是我想多了,没准儿她就是命硬呢。”

小陶笑了:“你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你是要极力证实她就是杀人凶手。不然,你就不会使用非常规手段啦。”

唐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从内心里來说,我还是希望我的推测是错的。但是,有了这种可能,我总要去证实。”

小陶想了想,说:“咱们应该报告给刑警队吧?他们搞案子的,办法可能更多。”

唐景摇了摇头:“没有证据,怎么报案?若是打草惊蛇,咱们就更逮不住她了。”

回到宿舍,唐景从柜子里拿出一摞材料给小陶看:“这是那几位老人的死亡证明。”

小陶接过来,感叹道:“你都准备得这么精细了?什么时候弄的?”唐景说,这些材料是他的那位老前辈搞来的。小陶惊得险些跳起来:“顾有章?他搞这些干吗?”

老前辈

唐景郑重地说道:“顾有章的身份,你一定要保密。”原来,顾有章是一个秘密刑警,他的公开身份是江城学院的老师。不过,他已经退休了。唐景的弟弟唐峻是顾有章的学生,唐峻曾经提起过他,唐景就记住了这个名字。恰好唐景管过顾有章家那一片,有一次整理旧档案时,唐景看到他的工作单位写的是公安局,就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跟唐景讲了。两个人挺聊得来,就成了忘年交。

唐景怀疑秦春玲后,就跟顾有章说了。顾有章也觉得事情很严重,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他查到了那几个死者的情况,还复印了死亡证明。但那几个人都是正常死亡,医生和家属都没有异议,故而不会报告给公安局。

但蹊跷也有。秦春玲的三任丈夫,全都死于心梗。就个案来说,这是比较正常的。但一个女人的三任丈夫都死于心梗,那就有些不正常了。如果按犯罪逻辑推定的话,那就是三个人都被同一种方式谋杀了。现在的难点正在于此:三具尸体都已经火化,无法再查到具体的死亡情况,更甭说疑点了。

顾有章却想到了刑警在侦破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采用的一招:犯罪实验。顾有章到很多家政公司去登记,要找保姆。他提的条件可以说是给秦春玲量身定做的,有别的保姆联系应聘,他都一一回绝。果然,秦春玲联系了他。

顾有章见鱼上钩了,马上把唐景叫过去,跟他说了自己的计划。顾有章说,唯一能抓住证据的机会,就是秦春玲实施犯罪的时候。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固定这个关键证据。监控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想到秦春玲一定会小心又小心,把房里彻底检查,所以在她刚去时,不加装设备,等她适应后再装上。唐景在顾有章家做了特殊布置,为日后装设备预留了位置。三天后,秦春玲上门应聘。

他们分析,秦春玲一定是个极精细的人,只要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发觉,那就前功尽弃了。为此,顾有章必须用他那个退休教授的身份,不跟公安局和唐景联系,还删除了手机中的相关信息。他们约定通过电子邮件传递信息,顾有章为此专门申请了一个邮箱,仅用来跟唐景联系。唐峻经常到他家来串门,则是为唐景的行动安排的障眼法。

秦春玲还真是小心,前些天借着送喜糖的时机,跑到了唐峻的公司,见唐峻确实是一家公司的员工,这才打消了疑虑。小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景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关键是,我们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的三位前夫都死于心脏病。就怕我们还没发觉,她又实施犯罪了,那样我的老前辈就危险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百死莫赎啊!”

小陶有些急:“咱们还得正常工作呢,不能天天盯着这事儿,顾老前辈太危险了。”

唐景咬了咬嘴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把小陶的手机也连上了监控,说有情况及时沟通。小陶盯着手机,目光变得异常凝重。

险 招

半个月后,顾有章和秦春玲从海南回来了。两人沉浸在新婚的幸福里,形影不离。两人外出时,秦春玲总是挽着顾有章的胳膊,很是亲昵。回到家里,他们也很甜腻,有时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有时则是互相喂对方吃东西。

小陶看着监控画面不觉叹了口气:“天天这么撒狗粮,谁会想到背后的阴谋和冷酷呢。”

唐景皱眉沉思着,没搭话。

小陶扭脸看着他:“哎,唐哥,想啥呢?你得跟我说呀!”

唐景说:“我想起了前两年死去的岳书记。”

小陶跳过来,惊奇地问:“你不会认为秦春玲的几位前夫都是那么死的吧?”

唐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两年前,外地某区的岳书记吃了发情药跟情人行房事,结果导致心脏病发作死了,一时被人们传为笑谈。

小陶皱着眉头说:“要是这样,那算谋杀吗?”唐景答不出,也很懊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如果发现秦春玲去买那药,就赶紧提醒顾有章,侦查中止。小陶点了点头。

但小陶很快又发现了问题。顾有章有多种老年病,吃药是家常便饭,监控里根本看不清他吃的是什么药。唐景给了他一个白眼:“成心吧你?那药当然是两人热情似火的时候才吃啊。”小陶说:“我看他俩好像没有那个时候。”

唐景也没发现那个时候。

在接下来的监控中,两个人都没发现问题。秦春玲和顾有章出双入对,幸福地生活着,没表现出一点儿异样。顾有章给唐景发来的邮件很简单:一切正常,没有发现疑点。唐景也有些迷茫,是自己本身就推测错了,还是秦春玲怕暴露而没急着动手?

两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小陶抽空看了一眼监控,忽然惊叫道:“天哪,那是什么?”他马上录下视频,然后给唐景打了电话。唐景赶回所里,小陶给他回放当时的画面。

监控画面上,秦春玲拉开五斗橱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那里明显放的都是她的内衣。她翻开内衣,从下面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到柜子上,打开,从中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悉心地摆弄着。摆弄了十多分钟,她又把那东西放回到内衣下面,还用内衣隐藏好。

唐景问道:“这是什么呀?”

小陶也皱眉:“没见过,所以觉得奇怪。”

唐景:“我得弄清楚,不能让她加害老前辈。”

下午两点多钟,他们开车来到金凤小区,将车停在楼后不远的地方。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顾有章和秦春玲出了单元门。

等他们走远了,小陶望风,唐景上楼。进到屋里,唐景拉开五斗橱,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黑色的盒子,端到桌面上,三捣两捣,捣開小锁,掀开盒盖,里面就是那个奇怪的东西。那个东西表面上看是黑色塑料的,但唐景一拿,才发觉挺沉。唐景翻转着看了几遍,也没见到一点文字,就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片。他想破坏掉那东西,起码让它发挥不了作用避免伤害到顾有章。这时他才发现,包裹那东西的塑料袋的接口处,粘着一根金黄色的头发丝。如果他要打开塑料袋,头发丝势必要断裂,秦春玲就会发现那东西被动过手脚了。

这个老狐狸!

这时,唐景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小陶发来的短信:“快躲!”这是秦春玲回来了。他赶紧把那东西放回原处,又用内衣盖好,然后奔向门口。这时,他听到钥匙拧门的声音。

唐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时,小陶的声音传了过来:“姐,你住这儿啊?”秦春玲一愣:“是啊。”小陶说:“麻烦你帮我看看电表,哪个是我家的啊?我刚租的房子,怕电费没了,想往里面充点钱,又怕充错了。”

秦春玲边往电表箱走,边说道:“左边的是我家的,右边的是你家的。”小陶问:“网上可以充吗?”秦春玲说:“可以啊。我告诉你个APP。”她掏出手机,低头翻找着。

唐景趁机溜出来,进了楼梯间。

小陶记下了APP的名字,这才谢过了秦春玲,来到旁边那家门口,装着要掏钥匙开门的样子。秦春玲拧开门进了屋,他才赶紧钻进了楼梯间。

下了几层,见到了唐景,小陶不免有几分得意:“我够机智吧?不然,你就要被堵在屋里了。”唐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有几分担心:“可过不了几天,她就会知道你不是她的邻居,她会怀疑的。”小陶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唐景点了点头。小陶又急切地问道:“看到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呀?”

唐景把情况说了一遍。小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谍战片看多了吧?”唐景苦笑了一下。他觉得,事情似乎更复杂了……

疑影重重

唐景点开照片给小陶看。小陶仔细看了几遍,也是一头雾水。唐景把照片发到网上问,很快就有网友回复:“心脏病枪”。唐景赶紧搜相关信息,看后,他惊得瞠目结舌。

网上的相关信息中,倒是有心脏病枪的照片,和那东西很像,但他不敢肯定。如果是,那顾老师就危险了。秦春玲可以随时采取行动,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就算他们在监控中看到了,再通知顾老前辈恐怕为时已晚。唐景立即给顾有章发了邮件,说明心脏病枪的可怕,建议中止行动。

顾有章很快就回复了:“继续行动。这可能是获取证据的唯一机会。”

唐景说:“我得破坏掉那东西,绝对不能让它伤了顾老前辈!”

小陶点了点头,又有些疑虑:“头发丝怎么办?”

唐景说:“找人要两根。”

月底,是顾有章去医院拿药的日子,秦春玲会一直陪着他,不会再突然往回跑了。唐景和小陶又来到金凤小区,还是和以前一样,小陶在下面望风,唐景进去办事。

唐景把黑色盒子端出来,捣鼓开了小锁,见心脏病枪跟上回一样放着,封口处粘着一根头发丝,并没做其他手脚。

唐景揭下了头发丝,打开封口,慢慢地取出心脏病枪,仔细端详着。心脏病枪并不像普通的枪支那样,有枪管、扳机之类的部件。他看到一侧有个黑色的小按键。难道这心脏病枪是一次性的?那就更好了。唐景把心脏病枪摆正,一端瞄向墙壁,自己则躲在柜子侧面,伸手按下了按键,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他不觉又往下矬了矬身子。

等了片刻,见没啥反应,他这才试探着站起身,往心脏病枪上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那不是心脏病枪,而是一只形状奇特的盒子,盒子被打开了,里面装着十几根金灿灿的金条!他又检查了一遍,只有金条,再没别的东西。他心里一宽,连忙把盒子封好,按原样放回来,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小陶也是吃惊不已。唐景说:“我现在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小陶忙着问道:“什么事?”唐景说:“她不可能通过当保姆挣到这么多钱。这些钱,定然是她通过不法途径获取的。或许她继承的,不仅仅是她那三个前夫的遗产。”让唐景恼怒的是,到现在为止,他投入了那么大的精力,可对秦春玲的侦查却一无所获!对一个警察来说,这简直就是耻辱!

唐景一遍一遍地看着监控录像,但没有看出一点端倪。

是秦春玲根本没作案,这些获得纯粹是命里注定,还是自己的侦查存在疏漏,把疑点漏掉了?

这天,唐景骑着电动车去社区,忽然一阵头晕,竟摔倒在地。有好心的路人,把他送到了医院。所里领导闻讯来看他,见他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他,让小陶留下来照顾他。谁知小陶看着输液瓶,竟也睡着了。这些日子,他们要工作,还得秘密侦查,实在是太累了。护士过来检查时,叫醒了小陶,责怪起他来。唐景被吵醒了,对护士说道:“他也挺累的,你就别怪他了。”护士瞪着眼睛吼道:“不怪他?真出了事儿,怪谁都晚了!”唐景说:“没这么严重吧?”护士说:“没这么严重?你的血液里输入了空气,后果很难预料,那就是医疗事故!”

唐景一惊,问道:“输入空气,会怎么样?”护士说:“达到了一定的量,会造成空气栓塞,人体内的血流受阻,就会瘫痪,甚至很快致死。”唐景问:“多少算多呢?”护士瞪着眼问他:“要命的事儿,你敢试吗?”

唐景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然后问道:“如果一个人被偷偷下了安眠药,处于昏睡状态,然后血液内被强行推注大量的空气,就会快速死亡。但从表面上看,就是心脏病发作,对吗?”

护士看了看他,小声说道:“这是我们老师讲的,我并没看到过实例。”她给唐景换了药,又去忙了。唐景悚然变色,喊了一声“不好”后,站起身来,就要拔针。护士看到了,怒吼一声,过来对他喊道:“你要干吗?”唐景说:“杀人,有人要杀人!”护士赶紧给他拔了针。唐景和小陶奔出医院。

侦查中止

唐景怕顾有章有危险,再也顾不得什么,拨通了他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秦春玲。唐景问道:“顾老师在吗?”秦春玲问:“请问你是哪位?他休息呢,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等他醒了我帮你转达吧。”唐景随口编道:“我是顾老师的学生。我们要举办同学会,想邀请顾老师参加。”秦春玲说:“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吧。”

唐景挂断电话,马上打开监控,看到顾有章正在沉睡。而秦春玲打开一个包裹,拆开一个盒子,里面分明就是一个大号的注射器。唐景更是心惊,秦春玲果然是采用这种极为隐秘的杀人手段,而且今天就要对老师下手了!他一个劲儿地催小陶开快点儿,再快点儿。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赶到了金凤小区。

车子还没停稳,唐景就跳下来,大步跑上楼去。他使劲捶着门。很快,秦春玲开了门,惊讶地问道:“唐峻,这么晚了……”唐景一把推开她,跑进主卧,使劲摇晃着顾有章,并且急切地呼唤着:“老前辈,老前辈——”

顾有章睁开眼睛,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唐峻,你怎么来啦?我是你的老师,怎么成了老前辈啦?”顾有章发现唐景急切中说漏了嘴,忙替他打圆场。

唐景见他神志清醒,便放下心来,跟着扮起了唐峻的样子,说道:“我有件急事。老师,您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顾有章说:“困了,就眯了一觉。”他披衣起床,来到客厅:“遇到什么难题了?说说吧。看看你,连形象都不顾了。”

唐景学起唐峻的腔调,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师,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打搅您的。主管处处想置我于死地,我防不胜防,不想干了。”顾有章凛然说道:“现在不干了,那不前功尽弃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见到事情就退缩?他想置你于死地,你不是还没死吗?放心吧,有老师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秦春玲泡了茶端上来,也好言安慰:“就是啊,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坚持一下,就过去了。遇到难事儿,就来找你老师,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多动动脑子,还省得得老年痴呆呢。”顾有章也点点头:“说得对。对了,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呢。”

唐景忙说:“老师,您说。”

顾有章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过两天吧,等我跟你师母商量好了,再和你讲。”

唐景听出顾有章话里的意思是不能前功尽弃,就想着再找时间跟顾有章沟通。但顾有章又说有事找他,是什么意思呢?他说:“老师,你们商量好了可以随时找我。”

顾有章又安慰了他一番,唐景心绪平稳了些,告辞出来,却见对门邻居家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正盛怒地把另一个中年男人往外推:“当初他怎么对我的?我凭什么认他这个爹?我不会去看他的,这辈子都不会!他的死活已跟我无关!”

被推出来的中年人恳求他:“咱爸就这么一点儿愿望了,你就满足他吧。好歹他也是你爸,生了你啊。”他扭脸看到唐景出来,先是一愣,忽然高兴起来:“唐景,你怎么在这啊?快,帮我劝劝他吧!我爸病了,就想再见他一面。”这人正是康四海的爸爸,而另一个中年人,是早年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康四海的叔叔。

唐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揭穿了身份,连忙说道:“叔叔,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唐景,我叫唐峻。”康四海的爸爸生气地说:“你当我分不清你们俩吗?唐峻满脸书生气,你却成熟得多。不愿帮忙就算了,还扯什么扯!”

唐景偷眼一看秦春玲,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他马上打了个电话,对小陶说:“你上来吧。”他掏出工作证,给秦春玲看了看,然后说道:“我们谈谈吧。”

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人:唐景、小陶和秦春玲。

唐景静静地看着秦春玲,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盯上你吗?”

秦春玲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唐景说:“你嫁了几任丈夫,他们都死于心脏病。这不是很蹊跷吗?”

秦春玲说:“我嫁给老人,就是想等他们死了,分得一份遗产。法律上没说不允许这样吧?你们可以说我很不道德,但是,我用青春换来几个钱,又有什么错呢?他们都死于心脏病,也只是凑巧。”

唐景更正道:“这不是凑巧,而是有意为之。我咨询过医生了,怎么样才会人为地发生这种情况。其中有一种情况,就是往患者的血液中注入足量的空氣。”

秦春玲好奇地问道:“给他往血液里打空气,他就让打吗?”

唐景赞许地说道:“你说得很对。正常人当然不让打,但他们要是无力反抗,那就只能听之任之了。比如,给他吃下安眠药,他就会睡得很死,再打什么针,他都不会发觉。”

秦春玲说:“身上凭空多了针眼儿,公安局不会查吗?”

唐景说:“可如果这人有糖尿病,每天都要打两次胰岛素,身上布满了针眼儿,还会有人查吗?”

秦春玲说:“这倒是很难办了。”

唐景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买大号注射器?”

秦春玲说:“我家防盗门的门轴缺油了,一开就响。但是,门轴又被包在里面,油放不进去,我就想用注射器往里注油。”

唐景略带讥讽地说:“看来,你很懂注射器呀。”

秦春玲说:“没办法。我丈夫有糖尿病,我每天给他注射胰岛素,熟能生巧嘛。”

唐景说:“难道不是为了给他注入大量的空气?”

秦春玲笑了,说道:“你如果非要认定我想杀他,那就拿出证据来吧,看我有没有给他买安眠药。”

看到秦春玲镇定自若,唐景都要失去信心了。

意料之外

唐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是一个长期的计划,要在秦春玲行动时才能找到证据。康四海的爸爸这一搅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跟秦春玲单谈,不过是不甘心的最后一搏罢了。

证据,哪来的证据?

一个大号注射器,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有了安眠药,也说明不了什么。你可以有一整套的推理,但法律上讲的是完整的证据链,而那三个人已经火化,不可能再证实什么。况且,从秦春玲的神态看,她好像并没有买安眠药。或者说,秦春玲还没开始行动。

但唐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真的不想放弃啊!

他低头沉思着,脑海中反反复复闪现着那几样物品:注射器、药瓶、胰岛素、安眠药,还有无影无踪的空气。秦春玲的手,绞着家居装的下摆。那是一套浅粉色的纯棉家居服,稍稍发旧,一看就知道穿几年了。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许多的疑问豁然开朗。他微微一笑,抬头盯着秦春玲:“人做过什么,总会留下证据的。并不是说人一死,证据就全消失了。”

秦春玲挑衅地看着他:“是吗?我见识少,请唐警官给我讲讲吧。”

唐景话题一转,忽然问道:“顾老师的糖尿病是甲型还是乙型啊?”

秦春玲纠正道:“不叫甲型乙型,叫一型和二型。顾老师是一型。”

唐景问道:“一型比较常见吧?”

秦春玲点了点头:“对。”

唐景笑笑说:“还是你对这个比较了解。你家也有人得糖尿病吧?”

秦春玲点了点头:“我父亲。”

唐景问:“也是一型吗?”

秦春玲面无表情地说:“对,是一型。”

唐景紧跟着问:“他的胰島素是从哪来的?”

秦春玲呆呆地看着他。

唐景狠狠地盯着她:“这就是死者留给我们的证据。走吧!”

秦春玲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活该!他们就想白占我的便宜。我凭什么白给他们占,凭什么?”

小陶给她戴上手铐,押着往外走。唐景靠进沙发里,浑身都是汗,虚脱了一般,没一丝力气。顾有章从门外进来,看他脸色很差,连忙到卫生间里拿了毛巾,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关切地问:“唐景,你没事吧?唐景,你说话呀!”唐景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就是感觉很累。”顾有章又从冰箱里找到一瓶水,给唐景喂下:“快补充点儿水。我看你那个同事把她带走了。她怎么肯交代的呢?”唐景说:“先把她带回刑警队,我再跟您说。”

两个人连忙下了楼。唐景虚弱地晃了一下,顾有章扶住了他。

刑警队里,唐景做完材料出来,顾有章和小陶走过去扶住他。小陶忍不住问道:“唐哥,那会儿我都要绝望了,想着该放弃了,你怎么又说起来了,而且一语中的啊?”顾有章也特别感兴趣:“快说说,我心里也有好大一个谜团!”

唐景笑了笑,说:“其实很简单。秦春玲对糖尿病这么了解,应该是她懂医,或者是家里有糖尿病人。从她的经历看,她并没学过医。那就是说,家里应该是有糖尿病人,让她耳濡目染,知道了糖尿病的许多知识,而这之后也用到了她的谋杀中。秦春玲是个苦出身,一向节俭,有钱也舍不得花。即使结婚了,还穿着旧家居服呢。那么,那些胰岛素,她舍得扔掉吗?她死去的三任前夫,应该都患有糖尿病,她利用给丈夫打胰岛素的时机,不打胰岛素,注入空气。那些省下来的胰岛素,她会快递给她父亲。对她来说,这也是很大一笔支出。她绝对没想到那些成了她留给我们的证据。我们去查,就能查到她快递的记录。我一点她,她就心神大乱了。”

小陶拍手道:“妙,妙啊。唐景,你真厉害!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家吧。”

唐景没应声,转脸看着顾有章。顾有章点了点头,说道:“我都没想到这一点。小唐,你比我缜密。”说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背着手,站到窗口,望着夜幕沉沉的窗外。唐景知道,虽说案子破了,但顾有章的心里不会好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劝慰这位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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