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的诗
2022-06-07阿笑
阿笑
在路上
一直在路上。雷声追赶闪电
雨水追赶拔节,江河踞高就低
在追赶一个入海的出口
我居住的江南,飞鸟依然要迁徙
去追赶水暖草肥的更南方
难题是,捉襟见肘
难以平衡,赶不上一直在追
赶得上。我有一双小脚
左脚跨一步就追上了右脚
但右脚不理它
全部的意义,在于台风过后某一天
有一双黎明前追赶星辰的眼睛
云团们正在散去,一朵朵
如两手空空的人
青蛙
一只青蛙冷不丁的叫声
像控诉,像某个单身的汉子
有了难以言明的愤懑
一群青蛙的叫声是更广阔的孤零零
蛙鸣里有深深的寂静:
谁都在提问,没有谁在回答
月亮离得有点远,云朵飘忽不定
星光朦胧星光撩人啊
这种赤裸裸的暗示
让这些知冷知热的多情种遍体生凉
很多看对了眼的情爱也需要
有谁先吱一声
长夜漫漫,仿佛牵引
满水塘青蛙的召唤,让一池月光
全成了点缀
眼前的世界
高楼上灯还未亮起,乌云
仿佛盖没了它们的屋顶
大雨里没有飞鸟
大雨里也没有虫鸣
抽掉水的池塘里,新泥堆着老泥
荷花早被砍尽,但浮萍们
还在
它们对灰蒙蒙的天空
倾尽所有,撩出了仅剩的绿肚皮
入了秋的暮色正克制地
收缩和舒展
而我的世界止步于此:
微黑、微凉
能望遠,但不能望得更远
干涸时有些荒芜,当雨水来临
它是活的,会呼吸
拐弯处
逆向的黑洞里,有东西一直想出来
蝴蝶按压不住翅膀
某件不可预知的事将要发生
可能蹿出受惊的猫,斜飞的鸟
或一只在风中飘飘摇摇的塑料袋
悬念是最惊悚的美学
它们的出现毫无对立面,突兀
而孤立,像鸣笛,短促,一声声
重重敲击心头
也许下一刻什么也不会显现
时间打了盹,期待着什么
又或者,突然冒出一个灿烂的胖子
光线恰好打在他锃亮的光头上
谁能说得准呢?拐弯处
有无限可能
旧山楼题红豆
半亩园在深秋里演绎唐诗
月光在夜色里,一遍遍
摩挲虞山的瘦骨
某个瞬间,它们都触摸到了
此生无法拥有的东西
而你忙于守,忙于缓着
将鲜红暗下来,把不属于时间的
都剔除出自己身体
人间宏大,容得下所有生离死别
痴情人也从不问身归何处
因此你给出的硬
是一种奇慢无比的柔软
宣纸上,再赠佳伦
每一笔落下去,可以顿毫,可以藏锋
但不可以停
停下来你就输给了一场雪
黑墨写白宣,就是往空无处
挣出一截截骨头,这是用柔软
向这个世界讨回硬的方式
今晚遇初雪,不够猛
据说在苦寒之地,雪铺天盖地
足以湮没一切
可哪怕只要有一个人
负重踽踽独行,白纸上就会留下
擦不去灭不掉的黑墨点
雪势越大,人影就显得越小
那行孑然前进的痕迹
天知地知,你也知
白云间,三赠佳伦
石头上写诗,薄纸上锲铁,在一首新诗
字里行间涂满光也透不过的墨色
看上去,你一直在做别人认为是错位的事
以前的优点,似乎成了混迹尘世的软肋
就像初夏某一日,你紧赶慢赶
为的是照看灰蒙蒙的书桌上一只翠绿螳螂
人生寡趣啊,存好一些东西的原样
是远比裂土封侯更紧要的事情
只要你一杯,两杯,三杯酒下去
就依然还是那个从田间走来的聪慧少年
这时候如果有谁从星空深处望过来
会看到白云漫漫,海水蔚蓝,飞鸟们
正自由自在,飞得快活
而我们都是飘在天上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