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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视域中的“商业”:基于学科传统与区域差别的视角

2022-06-07摆男

中国市场 2022年13期
关键词:商业

摘 要:对于人类学而言,商业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现代概念。人类学视域中的商业并不简单的是商业活动或者关系体系,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实践,是人们看待世界、认识世界的一种路径。这种路径有助于让人们去理解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机制,以及背后的文化动力。文章从学科史和研究范式的角度对人类学的商业研究进行梳理,旨在讨论全球化中商业研究的意义。

关键词:商业;商业人类学;商业民族志

中图分类号:F7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432(2022)13-0032-07

DOI:10.13939/j.cnki.zgsc.2022.13.032

1 商业的概念

生活在一个商业的时代,人们时刻都在与不同的商业形态进行互动。商品、商业文化、商业群体参与到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全球化背景下,每一个人都是“商业人”,不充分理解商业对现代社会所产生的意义便无法全面理解和认识当下社会。日常生活中,人们总是把商業看作是公司、产品、雇用关系等可见或可感受的经济形式。但商业的内涵远非如此,他并不简单的是商业活动或者关系体系的概括,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实践,是人们看待世界、认识世界的一种路径。这种路径有助于让人们去理解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机制,以及背后的文化动力。

对于人类学而言,商业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现代概念,是在商品经济不断发展的现代社会才逐渐引起学界的重视。这与经典人类学研究所关注的非西方的、原始的文化现象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人类学并没有在学科之初就对商业开展系统性的研究,但在不同时期的民族志文献中,可以找到商业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而广泛存在于不同的历史和社会背景中。埃里克·沃尔夫的《欧洲与没有历史的人》即在全球化的视野下,以政治经济学与历史人类学为研究路径,描述欧洲在其他地区的商业行为,讨论全球贸易行为即资本主义的发展与人的关系。葛凯的《制造中国:消费文化与民族国家的创建》以民国时期国货运动和民族主义商品展览会为主要内容,讨论现代民族国家建构过程中的商业民族主义。可以说,人类学一直以来就深知通过商业来理解人类社会与文化的重要性。虽然研究角度各有不同,但都紧贴时代与学科发展中的核心议题。

随着现代经济的发展,作为经济学里的核心概念——商业——所指的范围及内涵也有所拓展,但其核心要素,即产品、交换与利润始终是理解商业的关键。相对于古典经济学视角,商业的社会性、文化性因素已经越来越被更多领域的学者所认同。而人类学更看重商业中的社会属性与文化内涵。商业与文化是无法割裂和区分的,商品、市场都是文化知识在地化的过程。运用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可以将商业三要素理解为商业文化中存在的物性、交换性与经济性,也就是人类学研究范畴中的对应的是物的研究、过程的研究与利润的研究。首先,在物的研究上这种“物”的定义可以拓展为有形的物和无形的物,有形的物即物品,无形的物包括知识、服务等内容。过程的研究包括生产过程、交易过程,人类学并不关心过程中的机械步骤,而是过程,尤其是交换过程作为一种文化过程,聚焦实践主体及其文化意义。利润的研究并不只是经济性的利润,也可能是文化交换或互惠。人类学不仅关注商业所反映的经济学规律,更在意其体现出的文化含义。在西敏司的《甜与权力——糖在近代历史上的地位》中,他通过对糖,这一商品从15世纪前的调味料、药品,到15世纪之后的奢侈品、装饰品,直至17世纪后大众的日常消费品的梳理,从糖的生产与消费过程、历史发展和社会形态出发,呈现了殖民地与宗主国的关系、早期资本原始积累与奴隶化生产及权力的问题。对于人类学而言,商业所涵盖的主题与内容十分多元,为认识和理解人类生活及文化提供了翔实的资料。

2 经济人类学视域中的商业

在经济人类学的知识体系中,商业并没有像交易、市场、货币等核心概念被学者进行过系统的论述,但它是以一种人类经济活动现象而广泛存在,为人类学的经济研究、或人类学的经济学提供解释路径。波兰尼在《大转型》中提出,对于一个集团而言,商业是某种外部性的活动,它类似于狩猎、远征、海盗活动等被人们视为与日常生活不相干的那些属于另一个生活圈中的活动。在波兰尼对商业定义的基础上,栗本慎一郎在《经济人类学》中就商业的特征进行了定义:①商业是一种“双向性”的活动。即在商业活动中,人与物都是朝两个不同方向交错运动;②为保证双向性,在商业活动中必须维持一种“和平的性质”;③商业是“分别属于”不同共同体的若干集团在一个聚合处的集中;④在商业行为中,交织着一些形式性或礼仪性的因素,因而商业活动带有某种特殊的社会意义或政治意义。可以说,商业是一种用来统筹人类经济互动的文化系统,包含了所有人类经济行为的具体内容。梳理人类学发展过程中对商业的理解及定位,会为人们理解商业奠定理论基础。

在早期的原始民族志文本阶段已经包括对商业的记载。《史记·货殖列传》中就有“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萨林斯通过对阿赞德人每年赶集,包括去棉花市场,以及每周的实物市场买卖,去商店或其他场所采购工具以及生活必需品的统计的分析,来理解非洲人在节庆、休息时间上与欧洲现代人的不同。虽然这些内容尚未达到人类学研究的地步,但为后期的发展提供了翔实的资料。

在马林诺夫斯基开启的以参与观察为标志的科学民族志阶段的影响下,人类学分支研究蓬勃发展。人类学对于商业的研究也可追溯到那个时期。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库拉是一种广泛存在的、跨部落的交换形式,库拉物品的交易、流动都受到约定俗成的传统习惯与规则的约束。作为一种礼仪性的赠予交换系统,库拉圈中的土著居民在进行库拉交换的同时,也进行着普通的交易以满足必需品的供给,这也就是马林诺夫斯基所提到的“附属贸易”。与西方传统认识论中的交换是正式、独立、脱离社会关系的理论相比,人类学将交换拓展到文化领域,人类的交换行为具有普遍性,只是具体交换的形式和意义会因文化而异。这种发现为对商业的研究实现人类学路径的切入奠定了理论基础。跨部落、交易、传统(文化)都成为后期开展商业研究的核心基础。515B6369-D5B1-4A9C-B538-895307B3FD2D

如果说,人类与商业的互动形成了人类学与经济学的不同发展取向,那随着人类学研究的自身转向,以萨林斯为代表的新进化论提倡的人类学的经济学则将对商业的研究推向了新的视野和境界。在《石器时代的经济学》中,萨林斯结合莫斯礼物之灵“hau”的概念与波兰尼的互惠、再分配、交易的三种人类经济整合方式的分类,拓展、建构出互惠交换论。他认为互惠交换模式存在于不同的社会结构中,亲属关系、社会等级和道德都会对其产生影响。在石器时代,商品的交换比率是由使用价值而决定,使用价值又受到社会关系的影响;商品价格也不是由市场供求而影响的,也是受社会关系的影响。这种强调以人为本、而不是以物为主的经济模式对于理解商业过程中人的主体性与意义奠定了思想基础。

中国人类学的早期发展时期,也是现代中国的民族国家建构之时。人类学对于讨论转型时期下中国传统社会及文化如何面对现代商业的发展之势表现出极大的关切。在费孝通的《江村经济》中,不仅详细描述了江村的生产、消费及交易体系,也讨论了现代工商业对农村社会的影响。作为最早提出通过工商业发展提高农民生活水平的学者之一,费孝通认为“在一个人口众多、土地有限的国家里,要进一步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重点应该放在发展乡村工业上。”魁阁时期,费孝通又指导张之毅在云南的易村、玉村开展田野调查,完成了《易村手工业》和《玉村农业与商业》。这些研究通过对农村工商业的描述与分析,强调了工商业在调配农村剩余资源中的重要作用,对进一步理解中国乡村经济结构提供了丰富的民族志材料。作为中国人类学奠基者,费孝通在其学术生涯中一直保持着对商业的关注。以《小商品,大市场》《家底实,创新业》《筑码头,闯天下》等“温州三部曲”为代表的文章表现出费孝通以商业发展提高“人”的生活水平表现出极大兴趣;“苏南模式”中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才不兴的四条经验的提出,体现了费孝通探索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关注。

3 全球化下的现代商业研究——研究范式与区域比较的路径

全球化背景下,人类学商业研究的出发点是希望以商业看世界,即通过商业及商业实践而理解全球化,讨论商业作为一种文化链接的可能。人类学把有形的商业组织看成是具体的文化形态,而商业就是由这些文化形态集合而成、具有规模性的聚合形式,这也成为现代商业研究中偏重以行业、产业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原因。这些文化形态与社会的关系可以从内外两个角度加以分析。内部视角即把商业组织视为一定规模的内部组织,相当于人类学经典研究中“部落”,每一个商业组织都有其自身的信仰、傳统、历史和价值体系等。这种源于欧洲的社会人类学研究视角对于理解商业内部的文化构成具有重要作用。外部视角把商业及商业组织视为文化形态而讨论商业与人类世界的互动,关注商业如何成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而人(及文化)又如何形塑商业。外部视角遵循着美国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范式。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后,人类学对商业的关注和研究进入到系统发展阶段。时至今日,在经过了近40多年来的发展与积累后,无论学界内外都充分认识到商业对于理解全球化背景下的现代社会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人类学的商业研究有助于帮助现代社会发展的细胞—商业组织—在行动及认知层面提供理解依据、行为策略,这种共识也促成了人类学现代商业研究的基础。但不同地区在各自学术发展与生产的过程中,也存在区域性差异。

3.1 美国:文化人类学传统下的商业人类学研究

人类学进入到商业领域开展系统性的研究起源于哈佛商业学院Elton Mayo梅奥教授及他的霍桑实验。梅奥教授与马林诺夫斯基以及拉德克里夫–布朗具有很密切的学术联系,因此受到人类学的启发,开始在其心理学的研究中引入人类学的视角和方法。1931年,拉德克里夫–布朗的学生,Llyod Warner华纳首次以人类学者的身份加入霍桑实验中,利用人类学的质性研究方法以及人类学理论,研究工作环境中工人之间的互动。至此,霍桑实验进入到第四阶段,配线盘观察室研究(Bank Wiring Observation ROOM,BWOR)阶段。Llyod Warner华纳鼓励霍桑实验的研究员们阅读人类学理论,并在此基础上对他们在实验室观察得到的数据进行分析,这就如同人类学者在小型社区或部落中的参与观察一样。这也是第一次对商业组织开展的系统的人类学研究。研究指出,工人的工作效率和满意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在工厂场所中的人际关系,人际关系作为一项研究领域进入到学术范畴中。这也就产生了工业人类学,即商业人类学的初期阶段。20世纪40至50年代,工业人类学逐渐兴起并开展了一系列以工人、管理层为主要群体的研究,这些研究旨在发现组织系统中,可以促成达到一种平衡和谐状态的因素及力量是什么。霍桑实验之后,另一位值得关注的人类学者Edward T.Hall霍尔曾就职于美国国务院。他通过对跨文化交流与沟通的研究,理解不同文化体系内的核心概念。北美地区对于商业的人类学研究,早期阶段极具强烈的应用主义色彩。这也为后期的发展奠定了应用主义的根基。

20世纪80年代,全球化作为一种趋势逐渐改变着世界范围内的政治经济格局。商品和服务也作为流动的资本,成为民族国家之间互动的跨文化交易形式。亚洲、东欧等新兴市场的发展,使得西方尤其是美国的企业更加意识到理解这些新兴商业目标所在地的必要性。而这些新兴区域有着自身商业式、文化传统的历史背景,人类学在如何搭建西方商业与非西方文化对话、发展的机制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人类学的商业研究进入新的发展时期,逐渐形成了以文化人类学为取向的商业研究范式。这些商业研究以工业研究为点,并逐渐发展至对行业、产业的研究;主要分为组织内部文化研究和跨国企业研究两种方向。文化逐渐为人类学和商业认为是一种力量在对现代商业组织及商业发展的过程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通过商业的“内”与“外”的文化分析,把商业组织视为一种文化的建构。对内,商业组织需要建立自身的企业文化;对外,他们也需要打破制度性的边界,让文化成为对外沟通的手段。515B6369-D5B1-4A9C-B538-895307B3FD2D

作为人类学的核心概念,文化一直是学界讨论的重点之一。在商业领域,伴随着“企业文化”概念的提出,人类学迎来建构、实践这一概念的机会。例如人类学家Elizabeth Briody布丽迪及Marietta Baba通过对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 Corporation(GM)的研究,以文化唯物论为切入点,认为基于历史与經济的原因,在GE内部存在两种不同的亚文化:国际化及反国际化。那些外派员工由驻地返回总部之前,他们就会深受这两种亚文化的影响,而后对他们返回总部后的职位安排及满意度产生差别。向外的文化研究是基于跨国企业迅猛发展而越发受到重视的。在全球交易互动的背景下,西方企业进入到亚洲等地区、亚洲地区科技与经济的高速发展也早就进入美国本土开展生产的亚洲企业。可以看出,文化及文化形态是人类学理解商业的入口,无论是亚文化研究,还是文化认同研究,人类学关心的是文化如何与商业互动,以及商业中的人如何实践着文化。文化在不同的场域中是变化的,有很多因素会产生不同文化间的冲突。

3.2 欧洲:社会人类学传统下的组织人类学研究

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类学的商业研究主要以美国为主,出版了一系列的商业民族志。但欧洲学界对商业的关注也由来已久,极具学术传统。东印度公司时,英国就希望通过人类学知识来加深对印度当地的了解,以便拓展商业贸易。

在社会人类学传统下,欧洲的商业研究侧重于组织研究,即以组织人类学为切入点理解组织文化以及组织制度下人们的日常互动为主,涵盖多样性、文化变革、跨文化组织等内容。在欧洲,组织人类学也并不是一个主流的分支领域,从事相关研究的也是以商业管理、社会学和心理学的学者为主。他们把现代商业组织在本质上视为社会分类后而形成的小型商业社会,但也存在诸如跨国公司的大型社会。但无论规模如何,这些分类后的社会都具备文化特征,是一种文化性的存在。Susan Wright怀特的《组织人类学》出版于1994年,是较早以人类学路径理解组织文化的著作。Paul Bate贝特通过对田野工作的方法、范式以及叙述风格的归纳,来讨论如何以人类学的视角对组织开展研究。除了英国,意大利、荷兰和法国等都有以组织为切入点开展的对人类学研究。

近年来,欧洲的组织人类学研究也逐渐发生转向,不再仅仅关注组织文化或企业文化的正面效应,开始通过文化来研究组织问题,通过组织中的文化过程解释日常生活的实践。通过对个体中行动、话语的内容及机制的研究,来观察组织运行及发展的过程。文化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独立的促成组织的因素,而是属于组织系统中一个必不可少的构成部分。组织中的管理也只是社会和文化过程的一部分。组织人类学逐渐从对组织作为单位的研究,发展成内部过程的研究。外部的复杂性、内部的动力机制都是影响这种文化过程的因素。个体化、全球化、文化过程成为当下欧洲的组织人类学研究的核心。时至今日,在欧洲学界很难界定对商业开展人类学研究的具体的学科范畴。在组织人类学、组织民族志、工业人类学以及商业人类学等众多分支名称下,不同国家、不同学科的学者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虽然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学术群体,但学者们也试图通过为组织提供智库支持、为商业决策提供解决方案、为组织文化的建构提供意见以及为组织文化变革提供设计及支持等方式,建立人类学理论与方法与商业组织的对话。这种发展趋势在一定程度上也与美国文化人类学的商业研究相一致。

3.3 日本:跨国互动中的经营人类学研究

日本人类学是开展对现代商业系统研究的重要基地之一,其贡献与美国相当。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发展,产生了如丰田、施乐等跨国公司;人类学学科在这段时期也培养了一批日本本土学者,形成了本土知识体系。在人类学研究领域,本尼迪克特在她的《菊与刀》中对日本的民族性进行过详细分析,表明日本因其文化传统而与西方尤其是美国有所不同。在这种经济与文化相结合的背景下,商业的发展,尤其是跨民族国家的商业互动促成了日本与美国在商业领域开展对话与交流的可能性和必要性。美国社会及学界也逐渐意识到甚至担心日本商业的发展是否会对美国社会及文化产生影响,由此而开展了以管理科学为主的对商业文化的研究。虽然这些研究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人类学研究,但足以使得文化这个概念成为商业领域中的核心概念。无论是在对美日企的研究或是对日本本地企业的研究,都为学界提供了充实的田野民族志资料。

在日本,对商业的人类学研究被统称为经营人类学。经营人类学以文化人类学的方法论为基础,以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企业作为研究对象,通过研究其经营学的手法为出发点就日本企业为代表的现代社会的各种组织和社会、礼仪和神话、经营理念和组织管理而进行研究的学科。他的起源包括两部分:首先是千叶大学的国际经营学专业的村山元英教授主导的国际管理文化与跨学科研究学院,以《经营人类学》为主要刊物;其次是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由日置弘一郎、中牧弘允负责的 “公司与雇员的文化人类学研究”项目。

日本的经营人类学研究的内容极具特色,从研究方向上可以分为社缘文化研究及经营理念研究。社缘文化研究基于对公司礼仪、公司神话、企业博物馆等的调查,致力于形成公司民族志;经营理念的研究则是希望通过对日本企业的研究,形成包括日本在内的亚洲企业的诞生、传播、继承的内在动力。希望通过研究把企业不单单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集合,而且还是“生活(文化)共同体”这个属性能整体把握。在方法论方面,不单只是通过文献研究,也通过采访或参与观察等手段,从文化相对主义的立场上,用文化的价值观、宇宙观的方法进行分析。与美国及欧洲地区的商业研究相比,经营人类学更偏向于人类学的人文主义发展方向,具有强烈的阐释主义取向。

3.4 中国:多元化发展路径

中国人类学的商业研究在发展路径上与日本极其相似。首先,都是本土经济的高速发展促使本地的商业融入全球化的趋势中;其次,知识界尤其是人类学领域培养了一批本土学者,为开展研究奠定了智力基础。但结合自身的政治经济体系与学科发展需要,中国人类学的商业研究呈现出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并重、社会(组织)与文化共存的发展趋势。515B6369-D5B1-4A9C-B538-895307B3FD2D

在理论层面,工商人类学、企业人类学等人类学分支学科不断涌现。虽然学科名称各有不同,但研究领域基本重合,都是以工商业及其具体形态下的公司、企业为主要研究对象。企业人类学从社会结构的视角分析经济行为,一定程度上与欧洲的社会人类学传统极其相似;工商人类学则侧重于对工商社会的管理实践和人际关系进行研究,侧重于美国的文化人类学取向并具有极其浓烈的应用研究色彩。如果说自费孝通时期就注重人类学,尤其是在商业领域与应用实践的对话,工商人类学更将自身定义为交叉应用性学科,在与其他学科借鉴互动的基础上,促进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的持续创新能力。

在实证研究方面,近年来学术界也开展了一系列民族志研究,有学者将主要内容归纳为:跨国企业文化差异研究,市场营销研究,企业家研究,企业文化研究,政商关系研究及特定职业群体研究。可以具体划分为以下四类。

(1)商业组织研究。分为国内本地组织以及跨国组织。在本地组织中,如张继焦通过对“中华老字号”的研究,表明地方政府与老字号企业之间依然存在着庇护与被庇护的伞式关系。在跨国组织研究中,以对海外商业及跨国中资的研究为主。王伊欢,雷雯通过对坦桑尼亚的中资农场的企业社会责任的研究,展现了中国企业在“走出去”时所面临的困境。

(2)商业群体研究。田广通过对企业家及企业家精神的分析,表明人类学对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的研究,业已形成独特的模式与路径。张继焦通过对马来西亚华商和经理人的研究,总结了马来西亚华商的企业家精神。

(3)文化研究,即企业文化研究。张华志通过对西镇的家族企业研究,探讨了家族关系延伸到家族企业的路径和表现,揭示出传统的家族制度并不一定是阻碍企业发展的限制因素,中国家族传统的功能在企业发展过程中也可以起到积极作用。

(4)应用性研究。即人类学理论及方法在商业领域的应用,诸如市场人类学、设计民族志、商业民族志研究等。应用性的发展趋势在人类学的商业研究领域扮演着越发重要的角色,它不仅在理论层面给予商业以新的理解,在操作层面更是提供了多样的行动策略,实现商业与文化的对话。

可以看到,中国人类学对于商业以及更宽泛意义上的工商业的关注不仅具有历史性背景,更具现实性因素和发展性需要。目前,以工商人类学为主体的国内学术团队在理论建设、民族志田野以及应用方法上不断积累和创新,并具有一定的国际话语权威。这样为促进整体学科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3.5 小结

基于社会人类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范式的传统,以及新型经济体中学术力量的兴起,人类学的商业研究朝多元化的方向积极发展。现代社会对人类学应用性的需求也为商业研究提供了实践基础。应该认识到所谓的商业并不仅仅是商业组织,商业研究也并不只是对商业现象的分析。从人类学角度而言,商业是基于商业互动而构成的文化互动。这种互动中的主体包括形式多样的单位,跨国企业、家族、商社甚至具体行业,互动的内容也涵盖文化的、历史的、经济的等多重维度。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基于文化实践理解商业背后的意义和方向成为重要的学术议题。

4 一种可能性:广意上的商业人类学研究

从学科史的角度出发,可以将人类学的商业研究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即20世纪30年代,以Lloyd Warner华纳凭借人类学者的身份参与到霍桑实验为主要标准。第二阶段是“二战”后,兴起的以对组织文化为研究重点的阶段。同时,这一时期应用人类学及实践人类学开始进入到商业研究领域。第三阶段是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以美国学术界基于政府要求,对第三世界如东南亚和拉丁美洲地区开展的跨区域研究为主要标志。但基于人类学学界对于伦理、道德等问题的反思,这一时期并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发展。第四阶段即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美国为主体的人类学者通过进入到商业组织,开展的文化人类学的商业研究。

商业因其自身所指的广泛性,以及人类学学科发展的包容性,使得人类学对商业的研究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同时,也出现了市场人类学、工业人类学等相关分支领域。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名称如何,都是运用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对商业进行研究。研究的切入点会是商业产业(工商业)、商业组织(企业、机构),也可能是商业文化、商业实践中的人类学的应用性。因此,可以提倡一种广泛意义上的商业人类学。人类学是一门发展的学科,更是一门与历史不断对话并反思的学科。因此,无论是社会发展的历史趋势,還是学科不断完善的发展诉求,这种整合也有助于人类学自身学科定位的回归。这种广泛意义上商业人类学的提出,及人类学对于商业的理论研究及应用性实践,并不简单是方法论层面上的整合,更是一种态度,即整体论的人类学。

作为一门独立分支学科的“商业人类学”,最早起源于哈佛商学院的人际关系学派(Human Relation School)。20世纪80年代是商业人类学发展的重要时期。商业经济的发展为人类学开展相关研究提供了进入田野的机会;商业领域也逐渐认识到人类学知识对于其自身发展的重要性。1983年,韦恩州立大学首先设立了《商业人类学》的课程。2003年,德克萨斯州立大学的Ann Jordan乔丹教授出版了第一本商业人类学的专著《Business Anthropology(商业人类学)》。在这本书中,她将工作流程(work process)、集体行为(group behavior)、组织变革(organizational change)、多样性(diversity)及全球化(globalization)定义为商业人类学的核心议题。

人类学与商业的互动,面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在商业研究领域与经典人类学之间难以界定自身定位。面对着当代人类学的商业研究越来越趋向于应用性的研究的趋势,又如何能够对学科的发展产生更核心的驱动力?诚然,早在人类学开展商业民族志研究之初就带有极其强烈的应用主义色彩。消费领域的民族志实践、企业民族志、消费者体验等都是人类学进入到商业范畴的早期实践。这种应用性使得人类学擅长的话语分析、文化实践、反思及变革成为帮助商业发展的力量。对于商业领域而言,商业群体也希望能在此基础上更好地去理解人及其文化对于商业的影响。这样不仅可以让他们对自身工作进行反思与再思考,也有助于他们日常生活的职业判断与决策。515B6369-D5B1-4A9C-B538-895307B3FD2D

经典的民族志研究中,人类学者更多的是对田野对象的观察、并适时的参与,这也就成为人类学研究方法的基础,参与观察。面对当下的人类学,学界也逐渐认识到人类学家不仅要关注远离他们生活、“原始”的部落,更应该对包括那些他们出生、成长与生活的现代商业社会开展系统性的理解。这也体现出人类学作为一门发展的学科对于当下现代生活的意义。并且,在这种对现代社会的研究中,更多元的参与形式也为人类学专业的发展提供了可能性。纽约大学人类学与城市研究的副教授罗宾·内葛通过十余年与纽约环卫工人一起工作,成为一名环卫工人。她既是作为人类学者的访谈者,也是环卫工作中开车大卡车的司机,追溯并记录了纽约与垃圾斗争的百年历史,完成了关于垃圾行业的民族志《捡垃圾的人类学学家——纽约清洁工纪实》。

当代人类学对商业的研究,对理解经典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同时对拓展人类学新的思考方向及发展路径,提供了更多可行性。每一个人都是商业的行动者,开展有关商业领域的人类学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是触手可及的。人们不需要去进入另一个文化环境中,现在所生活的地点也许就可以成为开展研究的场景。并且,针对学科定位,即“人类学的商业(研究)”和“商业的人类学(应用)”的主体性讨论,也为人类学自身的发展提供了理论层面的讨论。因此,可以提倡一种广泛意义上的商业人类学,这既对人类学学科的发展具有现实意义,意味着人类学自身发展的更多可能性,并且也可以帮助商业领域在全球化背景下发挥更大的作用。韦恩州立大学的Marietta Baba芭芭教授也认为,所有涉及商业领域的人类学研究均可称为“商业人类学”。商业人类学研究的核心议题即商业与人类学互动的机制与内容,具体可以分类为:商业与文化研究,如商业组织与文化的关系;商业领域的关系研究,比如物质与技术的关系、内部权力与社会结构的关系等;商业民族志研究,如民族志研究方法在商业中的应用、商业中的民族志实践等。

人类学者自身越发认识到人类学与现代商业社会开展对话的必要性。在全球化背景下,商业及商业组织是人类学当代田野的“部落”,可以成为理解社会与文化的新的田野点。同时,商业也有助于人类学实现 “文化转向”。人类学自身发展呈现出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的两条路径,即说明人类学的多样性可能。商业作为全球化背景下连接跨民族国家的一种形式,更具备多样性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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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摆男(1984—),男,新疆乌鲁木齐人,博士,研究方向:商业人类学。515B6369-D5B1-4A9C-B538-895307B3FD2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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