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审美

王三山

人类的审美需求是多种多样而且永无止境的。散怀山水、清茗悠韵、花木雅趣……所有这些都可以令人得到一种审美满足和精神快感，但终归只在于某一个方面。而图书审美则不同，它具有一种综合性，也就是说，书籍给人的美感是综合的、多方面的。因为，图书的内容是包罗万象的。

图书内容多种多样，那么是不是所有这些内容都是美的呢？当然不是。图书的内容美是有条件的，是通过读书过程体现出来的。文学艺术之书，如诗词小说、书画碑帖、山水图集等等，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审美对象，其内容美不言自明。科学之书，如各种哲学的、人文的、社会的、自然的学术书籍，它们本身不能成为一种能够引起人们爱慕和喜悦的感情的观赏形象，也就是说，它们本身不是一种审美对象，但人们在读书过程中，可以通过理解和想象而体验出抽象文字中所蕴含的意味，从而得到一种登堂入奥、探幽揽胜的创造性的愉悦。这种精神愉悦正如当年孔子闻“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一样，是一种无可争议的审美体验。至于一些内容粗制滥造、下流恶劣的图书，当然不在图书美之列。

中国传统美学强调真、善、美的统一，只有以超出功利和占有欲的态度去读书，才能从书卷这种特殊的审美对象中获取美感，否则，用心旁鹜则失真失善。正像古人论艺术创作，斤斤于较其工拙，即便虚名已得，而真气耗尽矣。叶灵风说“读书是一件乐事”，不过这种乐趣不是人人可以获得的，也不是可以随时随地拈来即是的。这就是说，如果以一种审美态度去读书，不以功名利禄为累，便可以寻求到读书过程中的典雅气氛和精神享受。我曾说：“‘逸字是山林关目，亦读书要诀。以逸情读书，其快有五：悠然而会古人，无困顿之状;淡然而处世事，無功名之累;爽然而受嘉言，无思涩之劳;怡然而养精神，无市井之气;欣然而遣光阴，无虚生之哀。”这就是一种“情”与“理”相统一的读书审美过程。

古人以读书作为审美过程的例子不可胜计。明代胡应麟说：“余于他无所嗜，所嗜独书。饥以当食，渴以当饮，诵之可以当韶頀，览之可以当夷施。忧藉以释，忿藉以平，病藉以起。” “韶”是虞舜之乐，“頀”是商汤之乐，“夷施”即西施。以图书当作美妙的音乐和美丽的女子，难怪可以借以释忧、平忿、消百病了。史载胡应麟每于深夜，辄静坐榻上，靠着书案，焚香开卷，在香雾缭绕之中读书校勘。倦了，则弹琴奏曲，以抒发其爱书的乐趣和幽思。可以想见，这是一种何等惬意的审美境界！

（摘编自武汉大学出版社《文人书趣》一书）B72AD7A4-64D9-4CAC-86C3-52B1AF2F6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