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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记忆

2022-06-02张宁芳

检察风云 2022年10期
关键词:许渊冲钱锺书杨绛

张宁芳

在近代知识传播体系中,大学是重要的一环,图书馆也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过去传统的读书人也爱书藏书,但他们的“藏书楼”往往是私人的,外人难以一窥其中奥秘。近代学科分野、学术标准的建立、大中学堂的开办等,使图书馆这样一个“舶来品”变得重要。因为图书馆里藏有最近科学研究的报告、古今中外学者的著作以及各种珍贵的典籍,这些对于专业的学术研究是必不可少的资料。而对于普通大众来说,更重要的原因是,图书馆让大家有公平的机会利用这些资源去求知。学术要真正成为天下之公器,使知识得以传播交流和共享,体系化的书籍和研究成果的收藏,都是必要的部分。

地处京郊的清华校园以建筑华美恢宏而著称,校内建筑设施等硬件堪称一流,著名的“四大建筑”更是其建筑风格的典型代表。在今天的清华园,大草坪、日晷和后面的礼堂、图书馆构成了一幅美丽的校园风景照。清华图书馆设施的优美舒适、服务的专业化,也让来求学的何炳棣情不自禁地在内心发誓: 决不能辜负寄旅于此人间天堂的机缘与特权!

清华大学老图书馆内学生在自习

20世纪20年代清华大学老图书馆旧影

清华的图书馆里曾留下许多名人的足迹。杨绛考至清华园之前,曾是东吴大学的学生,但东吴没有她喜欢的专业。与昔日旧友蒋恩钿聊天后,她决定转到清华求学。为了能早日考到心仪的清华来,她选择先来清华借读。一到清华,老友蒋恩钿就不无卖弄地带她去了图书馆参观。当她们拉开沉重的铜门,便走入了图书馆。只见墙是大理石的,地是软木的,楼上书库的地是厚玻璃,透亮,望得见楼下的光。蒋得意地向她介绍那墙:“看见了吗?这是意大利的大理石。”看着木头铺的地板,杨绛充满了好奇,想摸摸软木有多软。她悄悄蹲下去摸了摸地板,轻轻用指甲掐掐,原来是掐不动的木头,不是做瓶塞的软木。在这软木地板上人来人往,没有脚步声。上楼时杨绛只敢轻轻走,因为她们走在玻璃的楼梯上。临走之前,蒋还带她参观了女厕所。厕所本是不登大雅的,可是清华图书馆的女厕所却不同一般。四壁是大理石,隔出两个小间的矮墙是整块的大理石,洗手池前壁上,横悬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镶着一圈精致而简单的边,镜子里可照见全身。室内洁净明亮,无垢无尘无臭,虽不显豪华,却称得上一个雅字。

许渊冲先生

清華的图书馆给杨绛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第二年杨绛顺利考入了清华大学,在清华图书馆享受了自由阅读的幸福时光,也是在清华园里,她遇到了人生伴侣,曾经“横扫”清华图书馆的钱锺书。

清华图书馆的“好”不仅在于它的建筑之美,更在于它能被人充分地利用。清华的学生是勤学的,下了课,他们就纷纷跑去图书馆“开矿”了。一方面,学业压力较大,清华的淘汰率一直不低,有些科目无法通过的学生只能转系甚至退学。另一方面,老师布置的参考书去晚了可不一定抢得到,得等着别人看。于是大家都跑到图书馆这个“富矿”去“开矿”。每晚学生麇集图书馆,阅读指定参考书,座无虚席。

杨绛有过这样的比喻:“我曾把读书比作‘串门儿’,借书看,只是要求到某某家去‘串门儿’,而站在图书馆书库的书架前任意翻阅,就好比家家户户都可任意出入,这是唯有身经者才知道的乐趣。”幸运的是,清华图书馆不仅藏书相当丰富,对学生的开放也很便利。在清华图书馆,梁实秋首次见到了大部头的手抄的四库全书。清华图书馆的布置也很有讲究,阅览室四壁都是工具书: 有各国的大字典、辞典、人物志、地方志等,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自由翻阅;阅读当中要解决什么问题,查看什么典故,随手就能翻,非常方便。

在这个专业而丰富的图书馆馆藏背后,还有它令人难以相信的服务精神与效率。历史系学生何炳棣也是图书馆的常客,在清华图书馆,“西方新书出版不到一年往往已经清华编目,或立即作为指定参考,或已插放在书库钢架上了。例如外交史名家兰格1935年中才在美国出版的上下册《帝国主义的外交,1890—1902》,我三年级开始(1936年初秋)已能读到”。这当然归功于课程任教老师对书目书评披阅之勤、选择之精,也与编目组主任毕树棠先生等工作的极度认真密不可分。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在清华被迫南迁的时候,校长梅贻琦便早早对图书资料和仪器设备的运输作了安排,并在经费极其有限的情况下,拨出5万元作为图书经费。正是这一决定,使得学生们在条件简陋困难的后方,复校时依然有书可读。

翻译家许渊冲曾就读于西南联大的外文系,他早闻清华校友钱锺书当年“横扫”清华图书馆的大名,也颇以他为榜样。当时联大因陋就简,学院分散在几块,图书馆、阅览室也分散各处,在南院的学生宿舍里还有一个文科阅览室。其中许渊冲印象最深的有两套书: 一套是新出版的《鲁迅全集》20卷本,硬纸面精装,红色金字,10本著作,10本译著;还有一套是郑振铎的《文学大纲》,布面精装四大厚册,图文并茂,形象生动。

许渊冲正好是钱锺书班上的学生。他为了学习钱锺书的读书法,就跟在钱锺书后面,走进图书馆去一探究竟。许渊冲也模仿名家的读书法,他中学时读过林语堂的《大荒集》,知道林语堂学习英语最得益的书是《牛津英文字典》,便也准备借一本《简明牛津词典》看。不料图书馆馆员给了他一本英法对照的词典。谁知许渊冲一看发现法文和英文大同小异,就模模糊糊有了要学法文的念头,这样便种下了后来把中国诗词译成英、法韵文的根苗。

许渊冲曾在外文系的图书馆半工半读,管了一个学期图书,得以大饱眼福。他最喜欢的是一本红色皮面精装的《莎士比亚全集》,皮面下似乎有一层泡沫,摸起来软绵绵,拿起来轻飘飘,读起来心旷神怡。印象最深的一套书则是法国康拉德版的《巴尔扎克全集》。他读过穆木天翻译的《欧也妮·葛朗台》,觉得描写生动,但是译文生硬,每句都有几十个字甚至一百多字,读起来很吃力,减少了看小说的乐趣,他当时便暗下决心,要恢复巴尔扎克作品的本来面目。后来他翻译出版了巴尔扎克的《人生的开始》,那是他出版的第一本法国小说译作,而这翻译的动机就是在联大外文系的图书馆产生的。

学校图书馆的一个重要目标,当然是满足学生课业的需要,但有时一些随心所欲的阅读也是有益的。柳存仁曾有机会走访国内几所著名大学的图书馆,他把他的见闻进行了比较。在南京的中央大学图书馆,他发现馆内阅书的学生很多,但是,不在阅读课内的功课或温书的学生太少了。大部分的学生都在低着头研求着当天或第二天的指定课程,准备应付教员,而静悄悄地为学问而学问的人,究竟很少。这样的情形,清华大学图书馆里的用功的学生们,也未能免。

图书馆如同大学一样,是一个知识集合的所在,在这里你有机会与各式各样的观点邂逅,通过书本与古往今来的贤哲对话,有时候他们的声音会给你心灵的震撼,有时候一本书会无意间改变你人生的道路。李济回忆他求学美国时克拉克大学老校长霍尔有过这样的比喻:学生读大学时不必也不可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预备功课上,应该保留一小部分的读书时间,到图书馆去,像啃青的牛去到草原,东啃一嘴,西啃一嘴。新到的杂志、架上的书籍,随便浏览,高兴就多看一点,不愿意看的放下去,另换一本。假如每礼拜能有一个早晨做这类的事,不但可以发现自己潜伏的兴趣,同时也可以发现自己真正的长处。李济自己便在这种“啃青草”的过程中找到了真正的兴趣所在,奠定了人类学研究的基础。

大学学习,因为学科等的不同,不少学生因为课业压力大,作业、论文、实验繁忙,或许并没什么时间去“泡”图书馆。但对于人文社会学科的学生,特别是文史学生来说,广泛地阅读,甚至是隨意地翻阅,对于打破学科的“樊笼”是很有帮助的。偶尔翻到的一本书或许会解决困惑已久的问题,偶尔接触到一个新的领域也会大大拓宽看问题的视野。自由地阅读,培养独立查找资料、发现问题、解答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对于学习研究来说将是受用一生的。

投稿邮箱:haichenwow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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