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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树叶

2022-06-01胡明宝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鏊子黄栌篓子

胡明宝

小时候,每到枯叶落地、霜染寒秋的时节,我娘都会和邻居婶子一起,扛着竹筢,背起荆条篓子,去马虎沟搂树叶。那些干枯的树叶是她们摊煎饼时最好的柴火。

几里外的马虎沟,狭长幽深。那里的树多、落叶多,枯枝也多,是搂树叶的好地方。如果是周末,我便会缠着娘一起去。娘从不拒绝,因为多个人多个帮手嘛!

我一路屁颠屁颠地替娘扛竹筢、背篓子。竹筢比较轻,扛着走一百里也不觉得沉;荆条篓子却不行,又大又沉又笨,我背在身上,像只直立行走的大乌龟,样子滑稽极了。不过,一个荆条篓子怎么能阻挡我“放飞自我”的脚步呢?我照样回回跟着娘一起去。

夏天的时候,我自己也去过马虎沟。马虎沟的沟底有很多高大的白杨,它们像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争吵着、攀比着,使劲往沟外长,有的已经有二三十米高了,却还在不停地长啊长。那些柳树不和杨树比高,长着长着还低下了头。它们甩动着秀发,比谁的发型更漂亮。柳树下面还有黄栌,黄栌一丛一丛的,细胳膊细腿,它们不比高、不比美,就等秋天到来,比谁的叶子最红……

我跟着娘和婶子走进马虎沟的时候,夏天繁茂的树木早已变得光秃秃的了。偶尔能看到黄栌黑瘦的枝干上挑着几片卷曲的黑叶,风一吹,便摇摇欲坠。白杨、柳树和黄栌,不管比高还是比美,都不是给旁人看的。它们沿着节气的走向,要绿就绿得意气昂扬,要黄就黄得不管不顾,要红就红得铺天盖地,要枯就枯得洒脱随意。

不过,娘和婶子对这些树长成什么样,叶子有多美并没什么兴趣。她们在乎的是满地暗黄、黑褐的枯叶。

娘在沟里搂树叶,我大多时间是在树丛间玩耍,当然也会做她的小帮手,把搂成小堆的树叶抱进篓子里。

娘和婶子弯腰弓腿,熟练地挥动竹筢,一下一下地将枯叶搂到脚下。竹筢大多有十二根弯曲的齿,排列得十分整齐、密实。这样的一筢下去,齿底下的落叶基本都会被“一网打尽”。

娘和婶子之间没有地盘之争,她们并肩劳作,边搂树叶,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有时停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有时又急急忙忙地搂啊搂,好像生怕那些树叶又飞回树上似的。

我呢,此时总是专注地在每棵大杨树下寻找那些叶柄粗壮又有韧性的落叶。我需要很多很多这种叶柄,回去好和刚子比赛。比赛的规则是每人选十根叶柄,搭在一起,两手各捏一头,使勁拉,谁的叶柄先全都断掉,就算谁输……好多次我都没赢过刚子,这次我发誓,一定要赢他一把!

玩够了,我也会趁娘歇息的时候去搂树叶。我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枯叶最多的地方,把竹筢放入枯叶丛中,使劲往后拉。一下没拉动,我又用力一拉,结果听到树叶堆中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拿起竹筢检查时才发现,原来是中间一根筢齿断掉了。竹筢像人掉了一颗门牙,挺难看的。

娘走过来,接过竹筢看了看,说:“幸好只断了一根。搂树叶也要用巧劲,得避开大树根、石头,不然筢齿都崩断了,还怎么搂?”

我跑到刚才那堆树叶前,刚用手扒拉了几下,一根粗大翘起的杨树根就不怀好意地跳了出来。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帮娘把搂成小堆的树叶一下一下抱进篓子。娘用力将篓子里的树叶压实,尽量多装一些,然后又在上面堆了个尖儿,这才叫上我,和婶子一起往回走。

回去之后,娘会将树叶摊在院子里继续晾晒,几天后,等树叶完全干了,再垛成垛备用。

冬天,特别是进入腊月开始“办年”的时候,娘要在厨房里摊很多煎饼。这时,搂回来的树叶就派上了大用场。树叶们在鏊子底下噼噼啪啪地燃烧,烧得鏊子吱吱响。娘娴熟地把玉米糊浇在鏊子上,再用木制的刮板迅速将玉米糊刮平刮匀。很快,鏊子上便覆盖了一个大大的“白月亮”。片刻后,甜丝丝的香气袅袅升起,煎饼的边缘慢慢翘起。这时,娘小心地捏住煎饼边缘,轻轻一提,一张金黄色的煎饼便从鏊子上翩然而起,那太阳般温暖的色调瞬间让人忘记了艰难的时光。那些年,马虎沟的树叶就是这样随着烟火气息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如今每值寒秋,看到满街满地的树叶时,我总会想起小时候跟随娘搂树叶的时光,总会想起马虎沟那些厚厚的落叶,想起它们在最后时刻为农家生活升起的那一轮轮金黄温暖的“太阳”。FC93C337-5035-4B7F-AE06-F437A38E1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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