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
2022-05-31郭思瑶
郭思瑶
傍晚,夕阳隐退到薄云身后,饶有兴致地观望着逐渐热闹的校园。人山人海中,我又看到了那个穿着校服的老人。
老人正拿着一把竹条扫帚清扫落叶。晚风吹落树叶后仍不罢休,继续吹过他瘦小的身体,他握紧竖立起来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忙着四处走动,像一叶摇摇晃晃的扁舟。
我想起第一次遇到老人的情景。那天下课铃响后,我去往科教楼打印资料,在离科教楼不远的石墩下,一个身着校服的“孩子”背对着我,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条扫把,清理着拐角处的灰尘。夕阳打在他的背脊上,他的背弯着,好似一道寂寞的拱桥。
我走近他,轻声询问他的名字,他赶忙站起,转身看向我,我才看清他的样子。
老人的个头甚至不足一米五,顶着一个学生寸头,手足无措地望着我,沧桑的面容与稚气的打扮有着笨拙的反差。
我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冲他点头示意,准备离去,在转身前,我的目光落在了他握着扫帚的手上。他弓着的拳头如孩童般大小,但黝黑结实,手背上爬满了粗糙的纹路,如同不远处梧桐树的树皮。
快走进科教楼时,我又回头望向老人。只见拿起扫帚的老人往树林小道的深处慢慢走去,校服后面有一大块灰白色的水迹,显然是被汗水湿透了。可他未曾放慢脚步,也未曾回头。
到了树林的尽头,老人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又细又长,和那些高高的梧桐樹影重叠在一起,仿佛是树的一部分。
待我走出科教楼时,他仍然拿着扫帚,细心地把飘落的叶子装在篮筐里,一篮接着一篮地倒入小车中。枝头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老人的动作和摩挲的树叶声一般温柔。
我向老人走去。接近老人时,他看了我一眼,停下了挥动的扫把,洋洋洒洒的灰尘飘落在他的肩上,裤脚上,老人没有拍落它们,只是往旁边站了些,为我让出一条路。
我也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道:“您的孩子也在学校工作吗?”
明白我是过来和他说话的,老人笑了,回答道:“在街上工作呢!儿子是扫大街的。”老人的眼睛弯成了温润的月亮,继续补充道:“他在街上扫,我在学校扫。
我们都能干得好。”
我点点头,衷心地说道:“祝您健康。”
老人说:“谢谢,谢谢。”
和老人告别后,我便走出了林荫道。上完一节晚自习后,我站在教学楼二楼的拐角处,向梧桐林望去,再次看见了老人。
老人已收拾好清洁工具,从一旁的小棚慢慢走出来。他的右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半袋的酱油炒饭。
老人没有马上离去。他倚靠在路灯柱下,望着脚下的土地出神。黄昏的路灯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看去像扎根的树。
一阵风吹来沙沙的歌声,时光在歌声里有了短暂的停留。难得慢下来的时间里,老人抓稳了塑料袋,一步步地朝着明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