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戏
2022-05-30陈玉龙
陈玉龙
听那锣鼓的打击声,梆子的敲击声,胡琴的弹奏声,那动荡血气的唱词和激越高亢的腔调,由远及近,声声入耳,激荡着你的鼓膜,句句入心,澎湃着你的心灵,鼓瑟吹笙,响彻大地。近了、近了,高耸的戏台上不时闪现出几个上了彩、着了装的人影,或文或武、或唱或跳,我知道这便是将近十几年没有看的大戏。
陕北农村六七月间,只要有庙会的村子,大抵都会唱大戏,唱戏最原始的原因不外乎四个,其一祈求风调雨顺;其二祈望人畜平安;其三為调剂枯燥的务农生活;其四,农闲间隙亲戚聚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功用逐渐淡化,甚至消失,高科技的人工降雨技术使得神仙没了“用武之地”,现代化的设施设备迫使神仙不得不“下了岗”,四通八达的繁华世界足以让人们“移情别恋”,“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网络媒体让千里之外的连线实现即时对接。不难看出,农村唱大戏的处境已经像一位步入垂暮之年的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履,颤颤巍巍地走向了黄土高原的深处。能促成那一场场回荡在山山峁峁、沟沟壑壑的绝唱的唯一动力和源泉,我想更多的也就是为了给“神仙”还个愿,又或是在努力传承者一种约定俗成的民间风俗罢了。
传承、发扬是民族文化的精髓和根本,几千年的古老大戏,在黄土高原的山山峁峁上以它独特的形式苟延残喘着,黄土高原上满身尘土的炎黄子孙目送她渐渐离开,如何传承、怎么发扬?值得深思。我姑且把她定义为一种传统文化现象,以唱大戏为主体的一系列祭祀活动是否可以纳入非遗?值得研究。摆在展柜里的叫遗产,行走的、活着的更应该尊称为遗产。我看,矫世励俗是势在必行了,不然农村唱大戏这种文化现象的销声匿迹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二三十年前村子里唱大戏的场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农村每一个庙会都有会长,即为主持庙会常规工作和操办唱大戏事宜的主事人,农村唱大戏分为“写”大戏、“接”戏箱、搭戏台、唱大戏等几个环节,会长早早地就给随会的各村各庄布置了“上布施”的任务,各村的负责人会逐门逐户按户收取一定的“戏钱”,各家会虔诚地奉上定好的数额,经济宽裕的家户会多给一些,以显虔诚之心,又或是为了答谢“神灵”保佑之功,其实,用现在的话说便是“众筹”或“AA制”。
“写”大戏。会长拿着定金,约上几个主事人进城选择心仪的剧团约定唱戏之日,草拟合同后一台大戏便订好了。农村唱戏的日子基本上每年都是固定的,唱戏的时间也都是以三天为界。确定好了唱戏的日子便会在各村张贴戏报张榜公示,意味着广而告之,各村各户便稍话通知亲戚前来看戏。小时候孤陋寡闻,一直不理解什么叫“写戏”,是用笔写吗?还是写一封信?直到长大了一些才明白,“写戏”就是签订一个关于多少钱唱什么戏的合同。双方之间是否像现代人一样有一纸合同我不得而知,也许有吧!
“接”戏箱。顾名思义就是雇佣车辆载唱戏用的所有设备及演职人员,当戏箱路过村庄街道,对外来事物的好奇心怂恿着大人和小孩前去看热闹,年龄小一点的孩子会追着汽车(也可能是拖拉机)跑一二里地。怀着无比的崇敬之情、羡慕之心一览这些几天后将要在戏台上大展拳脚的“能”人。你说他们没有什么魅力,那为什么有不少孩子看完戏就跟这些戏班的去学手艺了?也许是一种谋生手段又或是一种爱好吧!
搭戏台。人员设备到位即可组织人员搭戏台,用较粗的木料搭建主体,较细的木材搭建框架,一个分为前后台的长方体、四面用帆布围成的戏台便搭建而成,既高又大还坚固,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无尽的,此时村里的能工巧匠便有了用武之地,戏台的搭建基本不用铁钉,一根根手工搓成的粗细不等的背绳便完成了结构的固定,全凭一双双勤劳智慧的手,没有脚手架、没有保险绳,搭建的戏台非常结实耐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时就待良辰到来即可唱戏。
唱大戏的日子如约而至。三天的戏约分为三个时间段,第一天叫起戏、第二天叫正戏、第三天叫完戏,起戏唱一场、正戏唱三场、完戏唱一场,共计五场戏。每一场戏又分为稍戏、正本两个部分,开戏前,加一小段戏,叫做稍戏,比如《杀庙》等均为稍戏,之后便是正本戏,正本戏有多少部,谁也说不清,大大小小也许几百部,也可能有上千部,《薛仁贵》《白蛇传》等均为耳熟能详的剧目。历史剧、神话剧、人物剧等等种类繁多,后来剧团为了迎合观众的喜好,不断优化、推陈出新,把正戏当天晚上的剧目换成了晚会,既有古典剧目又有现代晚会,广大人民群众也是欣然接受,乐于观看。
络绎不绝的人群向戏场涌去。大人小孩都穿着新衣服,物质不丰富,带点自制食品孝敬来看戏的老人,经济不宽裕,怀揣个十元八块即可分发老人小孩。整个戏场人头攒动、接踵摩肩,你挨着我、我挤着你,长辈总是那么亲切,小孩也是那么可爱,谁也不嫌弃谁,谁也不讨厌谁,虽然穷苦,但很快乐。大戏临近开场,如果不早点占个好位置还真就看不上,戏摊中间位置最好,有坐小凳子的、有就近取材坐石头的、有的干脆捡张纸片片席地而坐,“头等座”向外里三层外三层站的全是人,围得水泄不通。你看远处山头上、近处窑顶上、还有戏台旁边柳树上到处都是人。远处的、近处的、跟前的,男的穿的都是青蓝两种颜色的新衣服,女的大都是红色加格子或条纹的新衣服,衣服的款式也较为单一,清一色的中山装,外加一双千层底布鞋,就是最好的打扮了。戏场的小商小贩总是那么讨人厌,摆出那么多小玩具让人眼馋,无奈囊中羞涩,揣个三角五毛买两根冰棍、吃几根麻花就见了底,实在不敢奢望玩具之类的东西,也只有看一看、馋一馋的份。过往的岁月虽久远,但一幕幕仍然清晰。
写戏、接戏、搭台、唱戏,你细品这一个个富有文学意味的词语,谁又能想到它最原始的出处竟是农民之口,那么,我们将目不识丁的农民奉为我们最好的老师,谁又能反对?
台上演绎中华千年历史,台下体味人间酸甜苦辣。唱戏这一最原始、最传统的文化现象传承了几千年,唱出了中华民族的最强音,奏响了中华大地的主旋律,让这块黄土地震颤了一回又一回,她将几千年的智慧集于一身,几千年的文化汇于一处,属实不易。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将这种文化现象传承并发扬。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