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梁启超学做父亲

李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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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思顺、小宝贝庄庄：你们走后，我很寂寞……”“孩子们：我像许久没有写信给你们了。但是前几天寄去的相片，每张上都有一首词，也抵得过信了。今天接着大宝贝、小宝贝的来信，很高兴。那两位‘不甚宝贝的信，也许明后天就到罢？”

看这两封信的开头，您可能猜不到这是梁启超的家书吧？他笔下的“大宝贝、小宝贝”是对女儿梁思顺、梁思庄的爱称，他还戏谑地称呼儿子梁思成、梁思永为“不甚宝贝”，真是一位和儿女平等交流又不乏诙谐幽默的温柔老爸啊！

在我的想象里，梁启超的形象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忧国忧民难顾小家。不料，我在读了《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这本書之后，对梁启超有了全新的甚至是颠覆性的认识：他可不是冷着面孔的政治家，而是宠女爱子的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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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的主要内容就是梁启超写给孩子们的家信。从这一封封的书信中，我们既能感受到梁启超的生动文笔，又能感受到梁启超的一颗拳拳父心！

1912年9月，因为戊戌变法失败而在日本流亡的梁启超终于启程归国，其家人仍暂且留在日本。10月5日，船至大沽口，滞留三日。8日，他便思家心切，给长女思顺写了第一封家书。这也是《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的开篇。其书云：“今日初八了，吾侪犹在大沽口也。十五年前，仓皇去国，在此地锢闭十一日，今兹得毋亦须作一应笔耶？望归国，望了十几年，商量归国，又商量了几个月，万不料到此后，盈盈一水，咫尺千里，又经三日矣……”短短几句，梁启超之文采已可见一斑。在文末，梁启超又曰：“今特琐琐相告，可并禀高堂。”船未抵岸，梁启超就开始记挂家人，无论是高堂老父，还是膝下幼子，都是他的心之念念。而十九岁的长女思顺，已经是梁启超很好的沟通对象。大到治国，小到琐碎家务，梁启超都在信里和女儿敞开心扉，既有平等沟通，又有软语叮咛。

在梁启超的家书中，其对长女思顺的学业非常关注。但是又与当今的虎爸虎妈不同，他不焦虑、不急迫，只是依着自己一贯的修身之道，如是说、如是行，言传身教，春风化雨。他将儿女们当成朋友，随时和他们诉说自己的经历，倾诉自己的情感。

独居国内的梁启超，其实迫切需要一个帮手。他因此希望女儿能早点回国，既能与她团聚，又能让她做自己的助手。但他又怕耽搁女儿的学业，便在家信中一遍遍叮嘱女儿，务必以学业为重，哪怕是晚点回国：“为汝求学故，稍延数月亦吾所愿。吾每遇不得意事，辄思汝不置，然欲汝成学之心犹切，汝学大成，则将来助我无算，吾宁忍一时之不便也……”事实证明，后来梁思顺不仅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也成了诗词研究的专家。这与梁启超的言传身教着实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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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分居两地，梁启超总不忘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给家人准备礼物。在1913年3月的一封信中，梁启超对爱女思顺写道：“汝生日赏品为名画两轴，玉笔洗、玉墨床各一，首饰太俗，不以赉被汝也……思成赏品为吾手写册页，当寄去。”

这是一个多么有品位的爸爸啊！即便是在100多年后的今天，又有几个父亲能有这样的理念！他给予子女的，是文化的浸润，是思想的陶冶，而非今天的简单粗暴、急功近利！他只是缓缓地，和子女一起成长，一起进步，却成就了一门三院士、九子俱英才！

读了这本《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我知道，他的成功，是必然！而这本书的名字《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在此刻又显得恰如其分了，因为它不仅给我们展示了前人的做法，更暗示我们今人应该怎样做！

在梁启超的信中，还经常写到花事，写到美好的生活日常。“今日适北海，答访一客，循海周遭行，弥望荷花十顷，杂以菱芰芡之属，水佩风裳，冷香飞上。湖外老柳古槐，圆阴匝地，蝉声豪迈，如诉兴旺。胜赏既殚，继以幽感，惜吾爱女不相陪侍也……”可以说，每当梁启超游宴赏乐时，抑或寂寥失意时，必思爱女！

在1920年3月的一封信中，梁启超充满期冀地写：“今年吾与汝母合成百岁，吾生日汝既未归，深望汝母生日时作一大团聚。汝来禀屡言明春必归，能早数月更慰老怀也……”因为公务，思顺错过了父亲的生日，梁启超因此热切地盼望女儿能在母亲生日时和大家团聚，字里行间，俱是思女心切！哪里能看出这是一个刚刚结束了为期一年多的欧洲考察、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国民教育和学术研究之中、以期探求新的救国之路的大政治家啊！倒像一个十足的宠女狂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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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要特别提到的一封信、也是最有意思的一封信，是梁启超在1926年10月4日写给孩子们的。他在写信的前一日，刚刚为徐志摩（梁启超的弟子）和陆小曼作了证婚。这是一次相当特别的证婚，因为梁启超在婚礼上没有说什么祝福的话，而是发表了一通训词，对两个新人大大地训斥了一番。婚礼的第二日他便写信将此事告诉孩子们，随信还附上了训词全文。信中说，“我昨天做了一件极不愿意做之事——去替徐志摩证婚。他的新妇是王受庆夫人，与徐志摩恋爱上，才和受庆离婚，实在是不道德之极。我屡次告诫志摩无效。胡适之、张彭春苦苦为他说情，到底以姑息志摩之故，卒徇其请。我在礼堂演说一篇训词，大大教训一番，新人及满堂宾客无一不失色，此恐是中外古今所未闻之婚礼矣。今把稿子寄给你们一看。青年为感情冲动，不能节制，任意决破礼防的罗网，其实乃是自投苦恼的罗网，真是可痛！真是可怜！……我因昨日的感触，专写这一封信给思成、徽音（因）、思忠们看看。”

作为师者的梁启超，在婚礼上这一番训斥的话，也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婚礼结束，梁启超还将训词裱成了手卷交给了徐志摩保存，希望弟子能时时以此警醒自己。而他将此事写信告诉儿女，也是想借此对儿女们进行一番爱情和婚姻的教育。真的是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啊！

我们都知道，梁思成和林徽因，就是在梁启超的撮合之下结为夫妻的。但对于儿女的婚姻，他并非是简单地包办，更没有粗暴地干涉，他只是提建议，最终的选择都是儿女们自己决定的。事实证明，梁林的结合，真的是才子配佳人，堪称中国爱情史上的一段佳话！

不仅梁思成的婚姻，长女思顺的婚姻也是梁启超的得意之作。思顺的丈夫周希哲是马来西亚华侨，后来成为梁启超的学生。梁启超留心观察看定后，才经人将周希哲介绍给女儿，然后就由他们自己去接触、决定，并不横加干涉。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了儿女一生的幸福，真是煞费苦心。

在1923年11月5日给思顺的信中，梁启超这样写：“我对于你们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在你们自己，我想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定。好孩子，你想（认为）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错罢。徽因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我希望往后你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如此，我希望普天下的婚姻都像我们家孩子一样……”

读着一封封家书，翻着一张张书页，一个可敬又可爱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令我辈今日读来，唯有艳羡，唯有钦佩！真应了那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掩卷之余，我陷入深深的思索：今天，我们，应该怎样做父亲……

编辑 | 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