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的钢琴少年：自闭岁月最是妈妈无敌

杨柳岸

近日，一位17岁的钢琴少年火爆网络：视频中，他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游走，整个人闪闪发光……这位少年叫舒海峰，是一名自闭症患者，三级精神残疾，手部发育障碍。可他多次获得世界钢琴大赛的奖项：亚太国际钢琴赛总决赛第二名、第八届香港国际钢琴邀请赛中国赛区一等奖、2020年普罗科菲耶夫国际音乐大赛决赛少年A组金奖等。2021年4月，他还在舞台上与郎朗四手联弹《匈牙利舞曲第5号》，赢得满堂喝彩。他被网友誉为“闪闪发光的少年”。

然而，这位闪闪发光的少年背后，是家人不为人知的艰辛付出，是母亲爱的力量，让他的生命绽放出不一样的精彩——

走进孤独：灼灼母爱殚精竭虑

“豆豆，豆豆，快过来玩！”一天，外婆带着海峰去楼下溜达，小区的小朋友热情地喊着海峰的小名，邀请他一起玩，结果，喊了半天，小海峰理都不理，扭头就走。外婆心里一紧，因为，她通过观察发现，小海峰跟同龄的孩子有很多不同，眼神不与人对视，喊他没有回应，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巴自言自语。做过幼教工作的外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趁着女儿和女婿上班的时间，她瞒着俩人，偷偷带着海峰去儿童医院检查。正在上班的葛芳芳突然接到妈妈在儿童医院打来的电话：“豆豆查出来有很严重的问题！”葛芳芳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葛芳芳是四川省泸州市人，2001年，大学毕业后来广东省深圳市后进入华为工作，在这里，她与海峰的爸爸相识相恋。2005年，夫妻俩在深圳买了房，葛芳芳怀孕后，便接父母过来帮忙照顾。2005年5月，舒海峰出生了，一家人沉浸在愉悦之中。

休完产假，葛芳芳就回公司上班了，小海峰就由外婆外公照顾。然而，到了该说话的年龄，舒海峰却很少开口说话，语言表达落后同龄孩子很多。

2008年底，在深圳市儿童医院，舒海峰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那半个月时间，家里的气氛像寒霜降临，自闭症如果预期不好，将来无法独立生存。葛芳芳和丈夫常常看着可爱的儿子，眼泪汹涌而出。很多时候，葛芳芳都不敢相信，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医院诊断错了？”她甚至绝望地想到，将来有一天他们离世了，那就把海峰一起带走，不能让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在这个世上……

海峰爸爸眼圈泛红地说：“老婆，我们得接受事实，儿子还有希望，医生不是说过，及早干预，儿子就能够正常生活吗？”葛芳芳痛心地点了点头。

经多方查询，对自闭症干预效果最好的学校是山东省青岛市的以琳，葛芳芳当即联系，然而由于人数太多，排队需等到一年后。但以琳有网上家长培训教学，葛芳芳立即报名参加。白天外公外婆带孩子去医院上干预课程，晚上葛芳芳下班后，根据课程内容和儿子做干预游戏。

“豆豆，看妈妈，快看妈妈！”葛芳芳按照网上教程，整张脸上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贴纸，她拍着手，引导儿子抬头和她对视。海峰看不到妈妈的脸，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办，葛芳芳轻轻地抓着儿子的手，在脸上摩挲着，慢慢撕下贴纸。一张一张贴纸从葛芳芳的脸上撕下来，这个过程，儿子海峰会短暂地和她对视，哪怕只有一秒钟，她内心都欣喜若狂！

然而，面对一个自闭症孩子，葛芳芳的内心始终像压着一块石头。有时儿子一整天不停地哭泣、闹腾，葛芳芳处在崩溃的边缘，她不断追问自己：到底哪儿不对才导致儿子这样？然而，一面对儿子，她又一个激灵回到现实，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给儿子足够的耐心。训练儿子刷牙，儿子不会动，她就握住他的小手一遍遍地教他。教他系鞋带时，母子俩坐在地上，一坐就是几小时不动地练习。

在家训练三个月后，青岛以琳有了好消息：有名額了！外公外婆带着三岁零九个月的外孙海峰，马不停蹄赶往青岛。相对于家庭的训练，青岛以琳的训练显得很科学正规，同时训练强度大了上百倍。一天10节课，每一分钟都有训练的内容，有运动训练，还有游戏训练等。

由于太过劳累，外公外婆和海峰都生病了，葛芳芳只得请假前去支援，在青岛和深圳之间来回跑。后来，葛芳芳和海峰爸爸商量，由葛芳芳辞工长期带着孩子干预康复，海峰爸爸赚钱养家。干预训练的每一个内容所在的教室不同，几百人的训练机构，大人孩子乾坤大挪移一样，从二楼到五楼，又从五楼到三楼，葛芳芳都是带着儿子狂奔，像行进在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次，课堂上做感统训练“冲前庭”，木头做的滑板有四个轮子，老师要求海峰自己搬到一个大台子上去，然后从台子上往下冲。葛芳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儿子能不能趴得稳，中途会不会从滑板上掉下来？葛芳芳屏声敛气看着海峰，海峰努力地趴在滑板上，小脸憋得红扑扑的，直到滑到指定位置，他的身体都牢牢地趴着，之后，自己又搬着滑板再次从台子上往下滑。训练结束后，葛芳芳冲上去拥抱了儿子，眼泪又一次肆意地流淌。

儿子大强度的训练，对葛芳芳也是一次大考验，很快，她就吃不消了，体重从最开始的110多斤直线掉到了90斤，但她从没想过放弃。

经过青岛以琳一年的训练，舒海峰有了很大的进步。有一次，葛芳芳带着母亲和儿子一起去吃牛排，切好的牛排装在盘子里，葛芳芳对儿子说：“海峰多吃牛排，吃了长得壮壮的。”她和母亲一人点了一份面，没有想到，海峰将牛排分到妈妈和外婆的盘子里，说：“这个给外婆，这个给妈妈，妈妈也多吃。”那一刻，葛芳芳被儿子暖到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仰望星空：自闭少年情迷钢琴“星光”

从青岛回家后，葛芳芳坚持对儿子进行强化训练，还在家里办小课堂，邀请邻居孩子们来家里，摆上小桌子，买来小铃铛，教他们音乐、画画，模拟课堂环境上课。海峰四岁半时，葛芳芳又决定送他学习音乐和钢琴。

命运总是相对公平的，上帝为海峰关上一扇门，又为海峰打开另外一扇窗。由于存在手部神经发育障碍，舒海峰的手指无法正常伸展发力，在精细活动方面一直难有起色。对其他小孩有用的串雪花、串珠子对他都没用，葛芳芳和母亲日夜轮流给他按摩手也没效果。有一次，6岁的海峰去亲戚家做客，大人们让孩子们表演才艺，有孩子表演弹钢琴。当流畅的琴声从孩子手指间倾泻而出时，海峰安静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钢琴，凝神听着。他犹豫着伸手去摸了一下钢琴，手指在琴键上“咚”地按了一下。葛芳芳乘机引导他：“海峰要不要弹一下钢琴？”海峰眼里有了星光，他对着妈妈点点头。

海峰喜欢钢琴，而且弹钢琴对于手部的锻炼强度大，又能锻炼注意力，葛芳芳当即与家人决定，带他坚持去学钢琴。

然而海峰七岁时，他的感知进入了一个“倒退期”，这是所有自闭症孩子面临的困境。在课堂上，上课时他开始出现自言自语，眼睛不看黑板，老师喊他他不回应，也融入不了同学群体。

海峰语言表达落后，一着急就哭闹不止。一天，葛芳芳带着海峰去超市，她去货架选品时，海峰一转头不见了妈妈，他紧张得全身发抖，无声哭泣，看到旁边有一位姐姐，海峰的手紧紧地拽住女生的衣服。女生拼命地想掰开海峰的手指，海峰却攥得紧紧的，女生的男朋友冲着他大吼，甚至要扬手打他。葛芳芳赶过来，连忙紧紧地抱起儿子安慰。

为了让海峰搞清楚人称的用法，葛芳芳每天反复地抓起海峰的小手，指着他说“我”，指着自己说“你”，指着旁人说“他”。一直到初一年级时，海峰才终于学会用上这三个词。付出的艰辛终于有所回报，葛芳芳不禁泪流满面。而且，葛芳芳发现，儿子学习了一段时间的钢琴之后，“交流焦虑”感似乎在渐渐好转，在与人交流不清楚时，不再着急了。而且，在学习钢琴时，不会有“倒退期”的状态，一听到钢琴声，他的精神就是专注的，整个人就是愉悦的。

葛芳芳由此便想，既然孩子喜欢钢琴，为什么不让孩子用更多的时间来做喜欢的事情呢？

就这样，为了让孩子做喜欢的事情，葛芳芳天天陪孩子练习钢琴，并且，给孩子讲述郎朗的故事。她让儿子看郎朗弹钢琴的视频，问儿子：“郎朗大师是不是弹得很好听？”儿子用力地点头，葛芳芳又引导儿子：“郎朗大师每天都要练习弹琴，现在他是大钢琴家，去全世界演出。”海峰脱口而出说：“妈妈，我也想成为钢琴家，想别人给我鼓掌。”葛芳芳不禁红了眼眶。“成为钢琴家”这个了不起的愿望，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照亮了葛芳芳内心曾一度崩溃黑暗的世界，她决心陪儿子坚持下去。

然而，学习钢琴很枯燥，最开始，葛芳芳担心儿子坚持不下去。可是，她完全想多了。也许是天性使然，海峰独独喜欢钢琴，对语文、数学等学科内容记不住，却能记住钢琴曲谱。而且，儿子告诉妈妈，他的偶像是郎朗，有了偶像做榜样，海峰热爱钢琴的潜力被激发出来，成为毅力超强的孩子，他每天能专注地练琴4到6个小时，几乎从不间断。

学习钢琴时，老师鼓励舒海峰通过音乐表达情绪。也许是受到了音乐的熏陶，从来不会感到难过的舒海峰居然也学会了表达“情绪”。

舒海峰腿部神经发育有问题，走路时看起来一颠一颠的。有一天，舒海峰和妈妈在小区里玩，小区里一个不知情的奶奶当着舒海峰的面问葛芳芳：“为什么你家孩子飘着走路？”小海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当时他12岁。他不解地问妈妈，葛芳芳看到儿子有一丝难过的情绪，能够表达自己，她又欣慰又难过，她抚摸着儿子说：“每个人都有特殊的与众不同的一面，如果你希望看起来跟别人一样，以后就不能这样走路了，要和其他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此后每天，葛芳芳都陪海峰一起去公园里观察不同人行走的方式，练习深蹲。她鼓励儿子，要拿出练习学习钢琴的毅力来。海峰真的做到了，他每天做一百个深蹲，葛芳芳也是。蹲下，站起，再蹲下，再站起，葛芳芳练得双膝酸痛，海峰却练得一丝不苟，葛芳芳对儿子的听话很动容。半年后，孩子的走路姿势终于接近正常。

看到钢琴改变了儿子，他有了专注力，还学会了情绪的表达和坚持，葛芳芳越来越欣喜。为了让儿子繼续变得更好，2014年，葛芳芳还给他在深圳郎朗音乐世界报了名。

闪闪发光：无敌妈妈带你走向“社牛”

有了更专业的培训，舒海峰的钢琴进步很快，尽管在智力测试时，海峰的智力只有八十几，可是，他对钢琴曲却似乎过目不忘。一次，葛芳芳看见儿子已经练习钢琴弹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她想让儿子去江边走一走，放松一下。谁知海峰又和妈妈杠上了，他一遍一遍地说：“现在不去，吃过晚饭再去。”并站在钢琴边不动，葛芳芳拗不过他，只得妥协。儿子的毅力，让他收获了许多，优秀的他成了郎朗音乐世界的重点学员。郎朗也对这位优秀的自闭症少年有了关注。一次，郎朗巡演，还特地邀请了他一起参加。后来他陆续和郎朗参加了几十场巡演。

第一次巡演，葛芳芳陪伴在儿子身边，上台之前，郎朗和吉娜就在后台，葛芳芳也在后台，她紧张得全身微微发抖，几乎站立不稳。这是儿子第一次登台演出，各种担忧争相涌进葛芳芳的脑海。然而，海峰仿佛天生是舞台的宠儿，他自然地坐到钢琴边，手指落下时，整个人仿佛就进入了忘我的音乐世界，流畅的音符从他的指间飞泻而出。

郎朗在后台说：“舒海峰干别的不行，干这个可以！”葛芳芳听了，内心翻起海啸，海峰能得到郎朗的认可和肯定，这给了她希望：儿子不怕了，儿子有可以做得很出色的事了，他可以一辈子弹钢琴，与音乐为伴！葛芳芳一颗悬了十几年的心落下了，她有些激动，任由眼泪在脸上纵横。

随着不断登台表演，舒海峰与外界接触越来越多，不再惧怕与人交流，他还想变得“更好”。一天，海峰和妈妈在重庆旅游，在大街上，走在妈妈前面的海峰，突然间转过身，一脸严肃地说：“妈妈，你等一下，我们现在来练习一下说话，我要提高我的社交能力。”葛芳芳温柔地鼓励：“你练吧。”

“我现在在重庆，重庆好热呀。我们一般晚上出来。”说到此，海峰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神从镜头转向了妈妈，“询问”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白天你在家里干什么呢？”“我在家里学习和练琴。”葛芳芳循循善诱，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舒海峰眼里一路闪着光，葛芳芳一路赞道：“儿子越来越棒！”

而舒海峰因为表现优秀，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小小星球”公益演出。一次，葛芳芳有意锻炼海峰的独立意识，让他自主选择曲目，谁知母子连心，海峰选的三首曲目和葛芳芳想报的一模一样。

基于对钢琴的热爱和坚持，海峰演奏水平不断飞升。舒海峰开始参加各种钢琴比赛。其中，他获得过亚太国际钢琴赛总决赛第二名、第八届香港国际钢琴邀请赛中国赛区一等奖。

2019年，他与郎朗同台参与了两次央视春晚的录制和一场深圳春晚的录制。2021年，他还与郎朗完成了精彩绝伦的四手联弹《匈牙利舞曲第五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位努力、帅气、专注的自闭症男孩。同年12月，海峰以“优”获得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钢琴演奏级考核文凭。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海峰有些激动，全家人都为他骄傲。

虽然儿子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但是葛芳芳对儿子的训练一直没有停止。海峰爸爸生日时，葛芳芳让海峰在网上给爸爸订生日蛋糕。学会网上購物，锻炼儿子的生活能力，这也是葛芳芳训练儿子的课题之一。在海峰爸爸生日当天，海峰不仅为爸爸订了生日蛋糕，还特意为爸爸演唱了生日歌，吃饭时，一家人以汤当酒，一起举杯祝福！葛芳芳特意用镜头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幕。

在妈妈的训练下，海峰现在会的技能越来越多：跟外婆学会了包馄饨、学会了为亲人夹菜等等。葛芳芳还教会儿子要多观察，要有眼力见儿，他会牵着腿脚不好的奶奶慢慢走，会提醒奶奶下台阶要慢一点；不小心摔跤时，他会安慰妈妈说“不痛”；看到爸爸搬很多东西时，他会主动去帮忙。这一点一滴的进步，让海峰变成了“小暖男”。

有一次，海峰听到外婆说“死”，他慌忙阻止外婆：“外婆，你不要说‘死，不吉祥，我希望外公外婆活久一点、活长一点，能够陪海峰久一点，我们永远在一起。”葛芳芳知道，这是儿子学会了体验亲情，内心里有了对亲情的眷恋。

由于疫情的原因，舒海峰参加的线下演出减少，为了儿子能够“演出”，葛芳芳鼓励孩子继续“表演”，她会给他录下视频。

2021年7月，一家人和海峰商量后，创建了“自闭症钢琴少年舒海峰”的社交账号，上传海峰弹琴的视频。他们觉得或许能给更多的自闭症患儿和自闭症家庭带去力量。账号开通后，有许多家长加他们为好友，交流请教育儿经验。

网友们纷纷喜欢上这位优雅弹钢琴的自闭症少年！妈妈也将网友的喜爱和留言分享给舒海峰，并鼓励他与网友交流。

2021年，舒海峰还被评为深圳市南山区十佳“新时代好青年”。因为弹琴时的专注和优雅，网友们也纷纷赞他为“闪闪发光的少年”。

在妈妈的鼓励下，“小暖男”舒海峰可以直面镜头前的粉丝了，最近一次的直播，他第一次自己全程主持了直播活动，葛芳芳还开玩笑说他都有点“社牛”了！而在更新的视频里，17岁的舒海峰总是先笑着向大家介绍要弹的曲子，再专注地弹奏，流淌的琴声和温暖的笑意里，像有星星在闪光。

编辑/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