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礼物”：联手清剿那匹脱逃的狼

惊北　南粤

2021年7月，广东省茂名市一家民宿中发现一具男尸，其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现场遗留的可乐中还检出大量鼠藥成分。

不久后，一对湖南籍夫妇被警方锁定为疑犯。他们与死者是老乡，近4年内从未联系、见面。这场杀戮，缘何而起？

民宿命案：一对夫妻是杀手

2021年7月14日下午3时许，广东省茂名市一家民宿的老板向辖区派出所报警，称接到邻居电话告知，其屋内传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警方赶至现场后，发现大床上横卧着一具男尸……

民宿现场为案发第一现场，死者身份证实为时年35岁的崔志国。崔志国是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人，两年前来到茂名市从事水产生意。其身上有多处刀伤，胃内容物、身体血液中检出高浓度老鼠药的主成分，现场遗留的可乐瓶中检出相同成分。警方推定，他是先遭人下毒，又遭捅刺致多脏器受损，大出血而死。依办案经验看，似有仇杀的可能。

民宿老板反映，客人是在网上订房，并提前支付押金和房费，民宿为无人值守型，老板仅远程设定大门密码并发送给客人便能完成对接，此外，民宿门前并未安装监控设备。订房人使用的身份证和手机卡都用的非本人的，而走访中，崔志国的生意伙伴都表示，没听说他与谁结怨。

不久后，经深入调查，警方发现，有人在案发前用实名制的账户给房客的手机充值，警方最终将视线锁定在湖南籍夫妇江东也和曾茜身上。

经背景调查，这对夫妇和死者崔志国是老乡，但近4年来，夫妇俩在广东省东莞市做生意，与崔志国从未谋面。他们为何会突然现身茂名，且对老乡痛下杀手？夫妇俩的供述令人唏嘘——

江东也和曾茜青梅竹马，2010年春，25岁的他们举办了甜蜜的婚礼，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婚后，夫妻俩住在城郊一栋私房内，曾茜经营一家旅游用品店，江东也在体制内供职，二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2011年夏，女儿江小宝出生，由于双方家中长辈都难分身，他们请了保姆白天照顾江小宝，晚上则同心协力带孩子。有段时间，江小宝不是半夜高烧惊厥，就是腹痛不已，最后被诊断出肠套叠，夫妻俩辞退保姆，花高价请了位口碑极佳、经验丰富的育儿师才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想到孩子身体底子不好，将来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而现在全家收入只够温饱，2012年春，江东也做出惊人决定：放弃体制内工作南下东莞，跟着家中亲戚做服装生意。

临别，曾茜埋在江东也的肩头心酸哽咽，江东也强忍鼻酸说：“家里的事就全拜托给你啦，我会在那边好好努力的！”到东莞后，他每天奔波着。旅游用品店的生意不怎么好，曾茜干脆花更多时间照顾江小宝，夫妇俩每天保持着联系，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谁也没想到，噩运悄然降临……

2012年6月一天深夜，熟睡中的曾茜突然感觉到有人压在她身上，对方竟是邻居崔志国。

崔志国短婚未育，经营一家棋牌室，独居在曾茜家隔壁，个性内敛的曾茜与热情、圆滑的他仅是点头之交，万万没料到，他竟向她下手。

家中仅曾茜和孩子，她根本扭不过粗暴、野蛮的崔志国。事后，崔志国说：“你要是敢报警，等我从里头出来就搞死你女儿！”说完就扬长而去，曾茜枯坐到天亮。这里地方小，流言能“杀人”，她更怕崔志国将来打击报复，生活陷入更大的悲剧。再三纠结后，她决定默默吞下耻辱。

就在这时，江东也打来电话关心家中情况，她喉头涩得厉害，却不敢说出什么来，江东也以为她累坏了，心疼地说：“老婆受苦了，希望我们能早点团聚！”挂了电话，万箭穿心的曾茜痛哭失声……

曾茜和江东也父母的房子都在乡下，曾茜无处搬家，只能给家中所有门窗都加装了锁，进出时，总要确认崔志国不在附近才动身。那晚的伤害让曾茜阴影巨大，一点响动都让她如惊弓之鸟。好几个深夜，曾茜会突然惊醒，心怦怦乱跳，魔怔一般爬起身，颤抖着，抄起板凳贴在门口，确认门外没人后，她才大汗淋漓回到床上，睁眼到天明。

两个多月下来，崔志国再无任何机会接近曾茜，层层壁垒的保护下，她稍有了些安全感，江东也适时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东莞的生意打开了局面，他准备忙过旺季便回来接母女俩过去。

步步深陷：恶魔缠身悲剧丛生

就在一切似慢慢归于平静时，2012年9月的一天凌晨，曾茜忽然惊醒，远处窗口有异响，她赶紧起身，贴在卧室门前听动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被大力踹开，她被撞在地上，头部、四肢撞得很疼。嚣张至极、欲火焚身的崔志国竟半夜撬窗、破门而入。孩子被巨响惊醒，啼哭不止，崔志国将曾茜拖到隔壁房间泄欲……离去前，他用手机拍摄了曾茜不堪的视频、照片，说：“这些东西我慢慢欣赏，以后，可别关门哟，万一我生气了，照片发出去可不好！”

这里一刻都不能再留了，曾茜努力让自己平缓一点后，给丈夫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江东也问她怎么了，曾茜紧张得厉害，不敢开口，只能说：“我就是太累了，不想在老家待了，我想马上买票，带着小宝去东莞找你！”

江东也苦笑说：“我也想你们早点过来，不过，我这边正愁流动资金的事。要不，你先把手里的店铺转出去，转让费拿回来？”崩溃中的曾茜一口拒绝，江东也叹气说：“好吧，不过，我只能借高息资金‘过桥，你们过来后，可能要跟着我吃一阵子苦。”

若非真遇到困境，江东也不会开口求助，哪怕被拒绝，他也大度、包容，想到丈夫的委屈，曾茜更加难受。思前想后，她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将旅游用品店转让出去，然后再带着孩子去东莞。她修缮了上锁的门窗，惶惶不已。有好几拨人上门看铺子，谈了价，她不忍放弃这临门一脚，只能熬着。

此间，崔志国数次搭梯子翻墙入院，等她刚进院子开了家门，就扑了过去！他吃定了曾茜不敢声张。眼前的崩溃与屈辱令曾茜万箭穿心，但，想到再熬熬便能从此解脱，她含泪忍了下来。

2012年10月中旬，几经坎坷，曾茜终于成功转让了店铺。在准备带着孩子出发前，她却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此时，崔志国又来骚扰，曾茜崩溃之下说出自己有孕的情况，崔志国愣住了，悻悻离去。

曾茜找了家较偏僻的医院要求打胎，验血、查B超后，医生开了药片，她需要连续吃三天以使胚胎流掉。还没开始服药，曾茜和邻居崔志国搞在一起的流言便传得满天飞，原来，崔志国酒后失言……

远在广东的江东也听到了风声，联想到妻子最近的种种不对劲，连夜赶回了湘西老家。见到丈夫后，曾茜不停地哭。江东也听完曾茜的哭诉，个性温和的他完全失控，冲到厨房，抄了把菜刀就往外冲。曾茜从后面抱住丈夫，泣不成声：“我也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什么都毁了……”

江东也浑身都在战栗，冲到了隔壁，将崔志国暴揍了一顿。崔志国竟说：“你们有气，我理解，我可以和别人说，是我想骚扰曾茜不得，喝了酒后故意败坏她的名声，事情还是能回旋的……”

回家后，江东也脑中魔怔般循环播放着对方说的话。如果报警控诉崔志国强奸，曾茜的名声将万劫不复，而且，举证过程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思前想后，夫妻俩抱头痛哭，决定尽快离开老家奔赴东莞。

连夜回到东莞后，曾茜开始服用流产药物，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中，打掉腹中孩子。听着妻子压抑的呻吟声，江东也心如刀绞……

勉强和长辈们做了解释后，他们大大减少了和老家其他亲戚朋友的联系。他们小心翼翼地相处，就连措辞都要反复斟酌。晚上，曾茜总是背对着江东也刷手机。看着妻子瘦削的轮廓，很多次，失眠的江东也默默伸出手，却不敢落在她身上。他心疼妻子，可内心深处，又因她的“受辱”产生了本能的嫌弃，甚至排斥，而这一切，痛苦的他不敢对任何人诉说。日子渐渐流逝，夫妻俩的关系虽不似从前，但互相扶持，相依为命。

2015年，曾茜生下儿子江小西，日子越来越平顺。2017年夏，老家传来消息，曾茜的父亲回老家办事时忽然重病、卧床，她寝食难安。

东莞家中聘请了保姆，能分担不少家务，大女儿上小学了，乖巧懂事。曾茜得知，崔志国早就关了棋牌室，鲜少在老家出现，纠结后，曾茜鼓起勇气提出想回趟老家，看望久别的家人。

前尘往事如扎在心头的刺，但想到妻子多年未归家，江东也同意了。因为生意的关系，他无法陪同，儿子太小，曾茜便带着儿子启程回湘西探亲。

2017年7月3日，曾茜带着儿子住在父母家操持着。1个多月后，父亲的病情总算缓和。这期间，曾茜和江东也商量后，托中介将婚房挂出拟售，并顺利签订合同，收到了部分房款。

按约定，旧房内的物品需要收拾出来，8月17日，返回东莞前，她带着儿子回了趟旧居。屋前已长了草，隔壁，那个恶魔的房子也十分萧瑟。曾茜百感交集，当年走得匆忙，她打算将照片、纪念品等收拾带走。天擦黑，儿子玩困了，昏昏入睡，曾茜决定在屋内将就一晚，第二天便带着儿子回广东。

深夜，熟睡中的曾茜忽然惊醒，一个黑影正在迅速逼近，已有防范意识的她迅速从枕头下摸出自卫的匕首和黑影对峙。来人是阴魂不散的崔志国，听闻她回老家后，心痒的他壮胆潜回，伺机出手。

“你再敢乱来，我和你鱼死网破！”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后，曾茜比从前勇敢，这些年，跟着丈夫辗转，个性也泼辣了不少。崔志国没想到她变化这么大，骂骂咧咧道：“你等着，我要你后悔到死！”

离婚“礼物”：联手清剿脱逃的狼

第二天早晨，曾茜整理行装时，眨眼的工夫，儿子江小西不见了，寻找后，才发现孩子在不远处的渠道内溺亡了。“怎么会这样……”曾茜哭到窒息。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很多人证实，这里的井盖平时都在，真不知为何如此“不巧”。

曾茜向辖区派出所报警，痛陈自己曾多次遭崔志国强奸的往事，以及头天晚上崔志国骚扰不成撂下的狠话，她怀疑，孩子就是他泄愤害死的！然而，出事地点附近调取不到任何录像，而当年的强奸没有人证、物证，无法立案。

听闻噩耗，崩溃的江东也赶回老家，逮住崔志国往死里打，崔志国叫嚣道：“说我强奸你老婆，说我杀你孩子，有证据吗？你们就是想讹我！”江东也被崔家人拉开，崔志国趁机逃走了。

一腔悲愤难以发泄，情绪失控下，江东也揪住曾茜的衣领大骂：“贱货，要不是你被他害了，我们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脸回家。就你这样，还有脸回老家，孩子没了，你应该去死！”受到强烈刺激的曾茜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冲到湘江边纵身一跃！

幸亏有人下水相救，把奄奄一息的曾茜拖上了岸。“为什么会这样……”看到妻子这样，江东也捶胸顿足。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崔志国躲往外地。最终，夫妻俩回了东莞。

回家的第一天，半夜里，起床如厕的江东也忽然看到墙角有双儿子的小鞋，顿时悲从中来，将失眠许久、好不容易睡着的曾茜一把抓起，撕扯着她的头发吼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没看好孩子，为什么？”他声嘶力竭，曾茜崩溃着喊：“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外地，我会被欺负吗，如果你陪我回老家，孩子会出事吗？”女儿跪在地上哭求道：“求求你们别这样了……”

日子，苦到极致。江东也和曾茜的情绪随时随地都能忽然失控，他们互相咒骂，闹到分居。

2021年初，江东也约曾茜谈离婚。想到他们曾青梅竹马的美好往昔，撕裂的后来，陌路的如今，曾茜眼眶紅了，说道：“我们好好告个别吧。”她求江东也和自己回一趟老家，将曾经一起长大的地方走一遍，江东也含泪同意了。

2021年3月，两个人回到湘西，从共同长大的小学、中学开始，走到曾经温暖的家门口。崔志国住处毫无人烟，他们断定他一定是心虚谋害了性命才搬走的。江东也眼中燃着仇恨，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天安枕：“不杀了他，一切都永远无法结束！”曾茜何尝不恨透了那个恶魔？情绪激动之下，他们约定，杀了崔志国，作为给彼此的离婚礼物！

2021年6月，他们打听到，崔志国在茂名市打工，曾茜辗转要到崔志国的联系方式，随后，在黑市买了他人的身份证、手机卡等物，使用新手机号给崔志国打电话。崔志国很惊讶，曾茜哽咽着说，当年，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干的都是畜生不如的事，如今她的生活全被毁了，她实在意难平。

两人互加了微信，崔志国带着一丝防备，曾茜故意通过发朋友圈的内容透露一些信息，说她已离婚，很孤独也很痛苦。一天深夜，按捺不住的崔志国对曾茜说道：“孩子的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当时也只是口头吓吓你，哪知道出了意外！”

曾茜压根不相信这恶魔的任何一句话，却虚与委蛇道：“我想你也不敢……”过了几天，崔志国再次主动聊天，直白、无耻地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表达方式是有些不对，但喜欢是真心的！”曾茜攥紧拳头，回复道：“你那是哪门子的喜欢？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这个，江东也那么爱我，还不是抛弃我了！”

“他不要你，我要！”崔志国占起了口头便宜，曾茜故意不再搭理他，这惹得他更加上头，三天两头给她留言。2021年7月7日，曾茜故意显露自己到茂名市吃朋友酒席的事，果然，崔志国激动地打来微信电话：“我也在茂名，太巧了，见个面吧！”曾茜故意拖到晚上才回复：“我就后天上午有点空。”

曾茜约崔志国在7月9日中午11点见面，接着，把孩子托付给邻居，连夜订了个民宿。7月8日，曾茜和江东也进行了简单乔装，赶至茂名市那间民宿入住。

他们在可乐中下了老鼠药。9日上午，崔志国如约前往。一见面，他就抱住曾茜想亲热，曾茜拿出可乐，说自己刚喝了几口，劝他也喝点。崔志国以为她是在调情，急急地将可乐一饮而尽。

几分钟后，他就痛苦地倒地抽搐。此时，潜伏在另一间房的江东也冲了出来，恨恨地说：“今天就要了你狗命！”他咆哮着，朝着崔志国猛刺，随后，把刀递给曾茜，曾茜哆哆嗦嗦地上前，在崔志国胸口、腹部又捅了五六刀。杀完人后，他们清理了案发现场，带走了作案的匕首，擦拭了可乐瓶等物件上他们遗留的指纹。想到事情可能会露馅，他们约定分头离去。曾茜坐黑车回到了东莞，而江东也谎称去湖北出差，实则躲避风头……

案件真相大白，曾茜和江东也的家人万箭穿心，而老家的人们听说这对性格温和的善良夫妇居然杀了人，唏嘘不已。2022年4月，江东也和曾茜因犯故意杀人罪被茂名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刑2年执行。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景运律师事务所程晗律师认为，面对侮辱和侵害，选择隐忍只是在逃避问题。对恶的纵容，只会让恶变本加厉，让恨日益堆叠，更让善无处安身。最终，用恶的行为去报复恶，毁人又毁己。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