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的清凉

马海霞

張叔的儿子小张，在镇上开了一家五金店，今年张叔退休后，去帮儿子看店。昨天我路过小张的五金店，看店门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凉茶一毛钱一杯”。

现在生意难做，五金店都开始卖凉茶了，而且还这么“卷”，一毛钱一杯凉茶，还不够耽误工夫的。进小张店里买东西，张叔忙起身招呼我先坐坐凉快凉快。

今年天气出奇的热，我骑电动车出行了20分钟，感觉人都要晒“化”了，五金店有空调，张叔递给我一杯凉茶，半盏茶的时间，我便从“燥热模式”恢复到了“清凉模式”。

喝完，我给张叔钱，他黑脸跟我急，说我瞧不起他。张叔说，他本来想在门上写“店内供应免费凉茶”，但要是这样写，很多人不好意思进来喝，还不如象征性收点钱。

张叔每天一早便起来烧水煮茶，往沸水里抓一把茶叶再往里面放些菊花、金银花、蒲公英，他自制的凉茶清热去火。

我俩正说着，一位卖菜的老者走了进来，张叔递给他一杯凉茶，老者喝完后，张叔对他说，可以免费续杯，茶水不值钱，一毛钱管够。老者又喝了一杯，临走递给张叔一元钱，张叔说，没零钱，找不开，这次不要钱了。

老者刚走，又进来一位外卖小哥，衣服后背都湿透了，看来他顶着高温跑了不少路。小哥连喝了三杯凉茶，张叔让他扫码支付一毛钱就行。

小哥不好意思地问张叔：“卖这么便宜，能赚钱吗？”张叔笑着说：“金银不怕碎，我闲着也是闲着，赚几个算几个。”

我坐了半小时，先后进来五个人买凉茶，张叔“生意”不错。张叔感慨道：“我卖凉茶只是个由头，其实是为了让热天赶路的人进店凉快凉快。”

张叔告诉我，记得有一年，天气特别热，那天地表温度绝对超过40摄氏度了，他推着几袋粮食去集上卖。早上，他在地瓜地里拔草翻秧，汗洒了一地，临近中午又急匆匆推着四五百斤的粮食，冒着大太阳赶了十里路，快到城里时，人已经热虚脱了，头晕、四肢无力，一步也不想走。想在附近找家店，进去凉快一下，但周遭都是小饭店，不吃饭又不好意思进去，正在犹豫时，一家包子铺的老板跑过来问他：“可以帮忙抬个东西吗？”

“我立马答应了，可进入店内，老板并未着急让我帮忙，而是先让我喝杯水凉快凉快再和他抬。那天，老板给我倒了两碗绿豆汤，还切了西瓜让我吃，我坐在包子铺的电风扇下又吃又喝，身体感觉舒坦了许多。那天，老板让我和他抬了橱子，其实橱子不算沉，他和他媳妇也抬得动。他的好意，我懂。”

隐在烟火人间的微小善意，不仅温暖了自己，还可以在自己的生命旅途中一次次情景再现，温暖更多的人。家里有不少茶叶，于是，我也支援张叔几包，为这个夏日再添一丝清凉。

（罗凯荐自《莫愁·时代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