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时空占有欲
2022-05-30崖小暖
崖小暖
1 楼上
“要是时空旅行是真的,只不过时空旅人不是你,而是你的仇人,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邓淹系鞋带的手迟疑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选项A是?”
“不是问卷。”洗佩晃晃手机,“群里发的。”
邓淹站起身,走向电梯,按下按钮,电梯从一层上升。
他转身说:“时空旅人优势很大。未来人掌握的知识,现代人很难想象。可能往我身上丢一颗铀胶囊,再念一句口诀,就能在我身上生成一颗原子弹。他也知道将会发生的事,比如,利用一个九点一刻准时掉落的花盆,骗我过去砸碎脑袋。被未来人盯上是必死的。我看仅有的胜算就是——别跟他结仇。”
“天真。”洗佩用鼻子轻笑,“结仇还管你愿不愿意?”明明她的个子小,却居高临下地拍了拍男朋友的脸。这时,不知怎的,电梯的按钮灯灭了,洗佩只得再把它按亮。
湖公园的塔楼,二十三层是顶层,因此只有向下的电梯按钮。
房子是邓淹找的,不大,五十平方米小两居。房东还有一套大一点儿的在十八层,他嫌贵,让给了前同事。邓淹租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洗佩接来。一开始,他倡议“无性同居”,因为他够绅士,而绅士懂得自律。洗佩同意了。四个半月之后他承认,他高估了绅士的自律,提出把“无性”去掉。洗佩也同意了。如今,他们在一起已经五年有余,不仅亲戚同事,连房东都在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邓淹固然没什么钱,可是洗佩也不着急,仿佛嫁不嫁都行似的。这倒让邓淹焦虑起来,他时常感觉,经年累月的相处,没有让他们变得像夫妻,而是更像哥们儿了。
洗佩头戴报童帽,穿着打底裤,趿拉运动鞋,格子衬衫外面套开襟毛衣,斜挎包里插着三本书,正在把口罩挂在耳朵上。电梯到了,两人进去。“你口罩呢?”洗佩问。
邓淹从裤兜里掏出口罩,皱皱巴巴戴上。由于口罩,他们呼吸都很重,就像维德勋爵拔出光剑,迎战另一个维德勋爵。钢缆发出“吱吱”的噪音,地板随着原力颤了两颤,电梯开始下降。
“我不相信有人能戴着口罩打棒球。”洗佩把口罩捏起来一点,大喘粗气,“永田是在胡说吧。”
“当然,棒球只是借口。”
洗佩纳闷,“那昨天晚上,他急着回日本干吗?”
“反正不是为了棒球。”邓淹说,“你不懂体育。欢送会上我没好意思点破,棒球不是奥运会项目。”
“东京奥运会没棒球?”
“没有,从北京奥运会就没有了。”
洗佩大摇其头。
“这‘日本鬼子,打完了疫苗,归心似箭呐。”她说。
2 楼下
电梯速度放慢,在十八层停下。进来的是徐时阵和他老婆。
“上班?”邓淹打招呼。
“上班。”徐时阵回答。
徐时阵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要上班的样子。他老婆一身白领打扮,小西装和单肩包,精致干练。而他自己,什么包都不带,松垮垮的绿夹克拉锁拉到顶,领口钻出衬衣的两片领子,一高一低,扣子也不扣,明显滴了油污的黑条绒裤,脚蹬不系带的懒人鞋。
重点是口罩,他没戴口罩。
所以洗佩问:“徐工,你口罩呢?”
“没戴。”徐时阵看一眼手表,按下电梯按钮,“喘气费劲儿。”
“我也费劲儿,可我戴了。”
“不戴。”电梯动了,徐时阵朝洗佩摆摆手,“我决定不戴了,疫苗也不打了。我活够了。”
洗佩皱起眉头看着他。
徐时阵接着说:“反正哪儿都是疫情,出国也没法出,奥运会也没法去,航司都快饿死了。放假只能宅家,压力堆积,精神崩溃,杀人放火。”
大家都皱起眉头看着他。
“对,不过大家都惨。”徐时阵冷冷地说,“药厂和电商喜欢疫情可想而知,但是航司和观光业一定希望reset(重启)。等到他们撑不下去了——质能方程就摆在那儿,只差一个爱因斯坦2.0去发明。Biu!逆转时间。”
电梯继续下降,发出流畅的嗡嗡声,滑过第八层。
“哦。”比起逆转时间,洗佩认为不浪费时间比较重要,点点头结束扯淡。
邓淹感到冷场,于是与剩下的一个人攀谈。梁蜜蜜,邓淹不记得她跟徐时阵是哪年结婚的了,三年前?四年前?反正没办婚礼。
“徐工吃錯药了?”邓淹问。
“对。”梁蜜蜜赞成他的怀疑。
“加班太多累的吧?”
“那倒没,‘飞哪儿网活儿都没了,正撵人呢。”
“情有可原。”邓淹点点头,“可是,昨天晚上他挺克制的呀。”
“当着老外的面,拉不下脸。”
“那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时,平稳行驶的电梯突然开始抖动,很快,抖动越发剧烈。是故障吗?邓淹靠着墙稳住身体,显然是故障。果然,从天花板上面传来一声闷响,电梯停了下来。
3 静止时空
按铃,没动静;呼救,没回应;打电话,没信号。被困电梯,迟到无疑。众人暴躁地各发了一通牢骚,只得平静下来,待援。
应急灯的噪音细若蚊鸣,两个灯碗洒下白光,比电梯原本的灯还亮。空气中的漂浮物在白光中悬停,仿佛气流已然凝固。只有人的鼻息,卷起一团涡流,沉降,又卷起一团涡流,才证明时间仍在流动。
洗佩皱着眉,靠墙,翻开书,默默阅读。
梁蜜蜜靠在另一面墙上,欠身偷窥封面,“什么书,亲爱的?”
“尼采。”邓淹抢答,“洗佩是将要成为女希特勒的人。”
“去死。”未来的女希特勒说。
“我必须指出,”邓淹接着说,“纸书很重,一本有半斤多,歌德、席勒、尼采,当你犹豫不决读哪本时,你把它们都带着。我想说的只有三个字,就三个字——电纸书①。不管你选Kindle、Boox还是日本那些,快把包里的砖头换掉。”
“天哪,邓淹,你也太控制了。”梁蜜蜜不自在地抱了抱肩,“再嫌沉,人家也是自己背着书,又没让你背。我就反对电纸书,我受不了那个残影,我宁可翻纸书。”
洗佩用力点了一下头,白了邓淹一眼,又向梁蜜蜜亮出浅褐色的封面。
梁蜜蜜眯起眼睛,“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是叔本华。”徐时阵突然插嘴,“不错,叔本华启发了尼采,读尼采绕不开叔本华。所以,邓淹,你看你说错了,你多久没关心过女朋友的书架了?”
“自从她把科幻小说陆续换掉,”邓淹摊手,“已经很难找到一本看了不困的书了。”
徐时阵冷笑,“她进步太快,你慢了。”
“我不觉得看哲学比看小说进步。”
徐时阵双手合十,轻轻地搓着,“当然,萝卜白菜嘛。问题是,你们平时有话聊吗?我的意思是,对同居男女来说,共同语言很有必要。”
“我们有共同语言。我们会聊我们的圈子。”邓淹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对方,“以及圈子里可笑的朋友。”
“‘朋友们还是‘朋友?”徐时阵问。
“朋友。”
徐时阵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看来就是指我了。”
“你别自作多情了。”
“你们家洗佩一定喜欢聊我。因为你俩所有的社会关系中,对德国哲学,唯一能说出点儿见解的,就只有在下。我很遗憾你一窍不通,你起码应该看点《苏菲的世界》之类的哲学启蒙,儿童通识读本。等看完,除了传圈子里的闲话,你回到家,就还能聊点儿别的有价值的东西——你也不想女朋友把你当傻瓜吧。”
徐时阵又在搓手掌了。
“那是我的家务事。”邓淹咬着牙齿警告,“你越线了哥们儿。”
徐时阵回以不怀好意的微笑。
“你看叔本华?”这时,洗佩从她的书后面抬起眼睛,先望向徐时阵,再望向梁蜜蜜,“他看哲学?”
“我确信他不看。”梁蜜蜜说,“我们家床头柜上唯一的一本书,是菜谱。”
“徐工一直在公司啃书本吗?”
“据我所知,没有。”
“他会不会早就失业了,每天假装去上班,其实泡在图书馆里?”
梁蜜蜜转而去问自己的丈夫,“是这样吗?”
“既然你们质疑我怎么有时间阅读,”徐时阵撇撇嘴,“我处在一段静止时空中,静止时空持续十三小时,首尾相连,永恒循环。我不用上班摸鱼或者翘班去图书馆,我在家看书,反正十三小时后没人记得,大家的记忆都会回到十三小时前。我为了读拉康学了法语——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为了胡塞尔学了德语,康德、黑格尔、尼采,我读的都是原文。”
说完,他文雅地朝所有人点头,包括邓淹。
洗佩突然爆出大笑,“你可让人刮目相看了,徐工。你懂德语?”她用德语问,“Sprichst du Deutsch ?①”
邓淹知道,洗佩二外选了德语,她学得不错,跟院里的德國留学生谈笑风生。
“ Jaja, ich spreche Deutsch.② ”徐时阵回答。
他继续说着德语,说了足有三分钟,口齿流利,但语速不是很快,每说一句,就用表情确认洗佩有没有听懂。洗佩大约是没有料到的。起初,她挑剔地听着,试图捕捉对方的破绽。但很快,她就融入了德语环境,听不清的,她会请求重复,然后更认真地聆听,不住点头。渐渐地,他们竟热络起来,他的话题让洗佩很感兴趣,她的口吻更自信了,旁若无人地发表着意见,像个终于抓住捕猎机会的小猫。徐时阵温柔地回应,颇有耐心,仿佛一切问题他都能解答,一切谜底他都能揭开,不仅全知,而且至善。
邓淹听着自己的心跳,就像一颗嘀嗒作响的定时炸弹。陌生语言带来的距离感让他崩溃,他没法思考,比起使用头脑,现在他更想用拳头。当他冲动地踏前一步,正要有所行动时,洗佩脸上的变化像一记重锤般把他钉在原地,她这个表情,邓淹见过两次。一次是猫把球叼回来,放到她脚边,就像狗一样;另一次是她收到一封来自名为曹雪芹的人的站内信,为《红楼梦》求月票。
洗佩睁大她那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时阵,由于燥热,报童帽向后掀了掀,短发贴在额头上,鼻尖凝结汗珠,小嘴不由自主地张着。“邓淹,这家伙说的可能是真的。”她用汉语说。
邓淹警觉,“什么真的?”
梁蜜蜜拍了一下丈夫的肩,“你什么时候学的德语?”她同样难以置信。
“他的德语很地道。”洗佩抿嘴,“静止时空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不可能是真的。”邓淹说。
洗佩摇头,“对他来说是静止时空,对我们来说就是时空旅人,来自十三小时后。对了,早上群里的消息,是他发的,他想……”
“听着,亲爱的。”邓淹也摇着头,“德语地道是一回事,时空旅人是另一回事,两者之间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我想,一个真正的时空旅人,一定能拿出更直接的证据。几句事先背熟的德国话,在我这儿无效。”
徐时阵欠身行礼,“的确如此。在时间闭环内永生,不可能只学德语。还能打探秘密,反正十三小时重置,你们不会记得我打探过的秘密。”
徐时阵环视众人,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仿佛一个总是独自玩耍的男孩,在检阅他的满室玩具。
邓淹低着头,斜着眼睛盯着洗佩,“他有你什么秘密?”
洗佩叹气,小声说:“那块胎记,你懂的。”
邓淹的右半边脸抽动了一下。他凶狠地瞪着徐时阵,又戒备地望着梁蜜蜜,不,她跟洗佩不熟。邓淹贴近洗佩,“会不会是你的妇科医生……”
洗佩摇头,“不会。”
“很高兴这个证据受到承认。”徐时阵慢条斯理地说,“我必须指出,胎记的事不是打探来的,而是我亲眼见到、亲手触到的,时空旅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以对你家洗佩做任何事,只要我想。”
邓淹无法自已。“你怎么能跟这家伙上床?!”他对着洗佩大叫。
“拜托!那是另一个时空的我!那不是我!”
“你丈夫为所欲为!不想说点儿什么吗?”他又转向梁蜜蜜。
“请原谅。”梁蜜蜜扶着额头,“我一时还没想好该用何种态度面对,情况过于离奇。”
邓淹也不指望。他再次转向洗佩,把她逼到墙角。
洗佩蹙眉,抬头对着他的鼻孔说:“天哪邓淹,你太吓人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占理吧?”
邓淹一口气堵在喉头,以扭曲的腔调反问:“莫非你觉得出轨占理?”
“我、没、有。”洗佩一字一顿地说,“我必须重申,那是另一个时空的我。而你面前的这个我,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女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的指控很严重,你最好收回。”
“噢,是吗?我们是在法庭质证吗?那我请问一下,这个即将跟我结婚的女人,在面对勾引时,会毫无悬念地上钩,这是不是说明她天性不守妇道?”
“天呐,听听你的用词。妇道?且不说我还没嫁给你,我告诉你,任何人在必要条件下都有可能做任何事。”
“你的意思是,以后只要有人满足了条件,你就会出轨?”
“你的占有欲该克制一下了,亲爱的。”洗佩眼里泪光盈盈,“为什么不把另一个时空的洗佩交给另一个时空的邓淹,难道‘另一个你的女人,‘这一个你也要宣示所有权?”
“喔!我太没绅士风度了,对不起女士!要不是我太感兴趣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这个自称未来人的混蛋,跟哪个时空的荡妇上床,我他妈的才不管!”
“我没自称未来人。”徐时阵纠正,“我是时空旅人。”
“我说,这难道不是个过火的玩笑吗?”梁蜜蜜推了推她丈夫,“虽然老徐突然说德语很怪,可是,除了洗佩没人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啥。至于那个什么胎记的秘密,他俩完全可以串通起来恶作剧。”
徐时阵摇摇头,“没有恶作剧,因为我也掌握了邓淹的秘密。”
梁蜜蜜眯起眼睛,一脸嫌弃地看着丈夫:“你跟他也上床了?”
4 给你一百年
罐头般的铁皮立方体,吊在湖公园八层与七层之间的某个高度,尽管停止不动,也很难讲不会突然掉落。立方体里面,牢牢地关着四个人,他们没法保持安全距离,只得互相伤害。
“别吃我的醋。”徐时阵向洗佩道歉,“刚才你那富有哲理的说辞,能不能借给邓淹辩护一下?他向我吐露秘密而不是向你,也只是由于我达成条件罢了。”
邓淹能听到自己头脑中的嗡鸣,两分钟前还只是稀稀疏疏,现在已经完全霸占了鼓膜。他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意识到喉咙有多干燥。他几乎干嘔出来,咳嗽着,给大脑重新供电。
“我没有秘密。”他说。
“你当然有,老弟,为了核实,我甚至探访过你的母亲好几次。大多数人都很难想象,一个母亲又给自己的孩子买《哆啦A梦》,又把上面包含小静洗澡的画面——确切地说,把那一格给剪掉,图的是什么。我想母亲是出于好意,诚然她的方式欠妥,可是到了儿子这边,他的反抗就不只是欠妥了。
“八岁的儿子,用透明胶带、打印纸、马克笔和自己的画技,凭想象补充了那些空方框,不仅图像,还包括对白。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洗佩?在妈妈用权力把作品剪得千疮百孔之后,儿子运用自己的权力,支配着作品里的角色去填补空缺。跟性没有半点儿关系,受限于八岁漫画家的两性知识,小静的裸体跟小夫和大雄有着相同的构造。但这些漫画人物的关系,总有一个角色占据主导地位,粗暴支配着其他角色。而这个主导角色,就是儿子在漫画世界的替身。
“看吧,占有和支配、追逐权力是邓淹的本质,解剖他的灵魂有利于你阅读尼采。他也是很滑头的,不停种草电纸书,自己却没有抛弃纸质书。起码,那本《哆啦A梦》一直被珍藏在储物柜最深处,你不妨请他给你看看。”
徐时阵的话就说到这里,因为邓淹已经一跃而起,一脚踢向他的腹部。徐时阵侧身避过。
“揍他!”梁蜜蜜大义灭亲,“我要是你我也忍不了。”
邓淹双脚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不算完,他拉开架势,照着对方面门就是一拳。徐时阵沉身躲闪。
“喂!你们俩!电梯禁不起折腾!”洗佩试图劝架。
邓淹又抬脚踢对方的脑袋。为了避开这一下,徐时阵在满是脏脚印的地板上打了个滚,半蹲着从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果断扬起手——一把手枪。一晃之间,邓淹认出那是一把俄制手枪,叫什么来着?他在游戏里见过,像是仿真玩具——
砰!
那可不是仿真玩具,徐时阵朝天鸣枪,灯箱碎片如冰雹散落。女士们一边尖叫一边抱住脑袋,钢化玻璃的碎屑落在帽子上、头发上、衣服上。《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掉在地下,散开的内页夹着碎玻璃翻动着。洗佩忙拾起来,抱在怀里,缩进墙角。梁蜜蜜手机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靠过去,挤进同一个墙角,抓起洗佩的手,死死攥住不放,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深呼吸,邓淹紧握着发抖的拳头,强迫剧烈搏动的脉搏平息。他抬起头,那颗击碎了顶灯的子弹,在天花板上开了一个不规则的洞。别冲动,别冲动,别冲动,邓淹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收紧下颌,退后半步。没错,是俄制手枪,马卡洛夫手枪那细小的枪管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别动,就这一个要求。”徐时阵双手握枪,稳固而笃定,“我不会开枪的。”
“你才开了一枪!”梁蜜蜜大哭,“枪是哪儿来的?”
徐时阵看了她一眼,“枪是铜壶烤鸭店老板的。”
“烤鸭店老板怎么会有……”梁蜜蜜缩在角落里,吸着鼻子,“算了,为什么在你手里?”
“他的女儿要跟他的司机私奔,这姑娘知道她爸一旦察觉,就会第一时间一枪崩了司机。于是,她把枪偷了出来,准备之后再跟她爸摊牌。她带着枪没法乘飞机高铁,扔了枪又担心警察追到她爸,只好找个靠谱人保管。所以,一旦你了解这些八卦,只要请这姑娘喝一杯咖啡,就能得到这支枪。咱们这片儿还有其他枪源,但我都试过了,只有这个最便当。”
梁蜜蜜颤抖着问:“昨天你深夜出门,是为了拿枪?”
“是的亲爱的,常规操作。在静止时空生活,思维习惯也要跟着改。有了无限的时间,你总会想利用它占点儿便宜。比如,精进你的球技,反复练习,直到能在绿洲球会第三洞抓下eagle①。还有书债,一拿起来就犯困的《追忆似水年华》,把它读完。对文字感到厌烦就换换脑子,拆卸手表,也不用怕拆坏,反正过十三个小时就会复原。一开始你还会计算,循环两个十三小时,大约相当于过去一天。可慢慢地,对于以年月计时,你没了概念。你可以给刘慈欣打个电话,给波兰斯基打个电话,给齐泽克打个电话。你可以用几天的时间摸清他们的行程,再用几周的时间搞到他们的电话号码,就像搞枪的思路一样。当你想知道人体的秘密,比如胃的尺寸、心脏的手感,你可以随便解剖个谁,可以是路人,也可以是洗佩和邓淹。邓淹,我杀死过你许多次,所以你千万别乱动。有许多事可忙,一百年一晃就过去了,对我来说是这样。”
徐时阵停下来,思索了几秒,开始发问:“要是给你们一百年,你们都会怎么打发?”
沉默,长达两分钟。
“洗佩,说说看?”徐时阵点名,同时抖了抖手枪,随后又补上一句严厉的德语。
洗佩牙齿打颤,“那你杀了邓淹吧。反正我跟他已经吵翻了……”
砰!
马卡洛夫喷出火舌,子弹擦着邓淹的右耳,射向他身后的减肥茶广告,广告灭了,碎玻璃又溅了一地。
洗佩也无声地哭起来。
“……说好不开枪的……”
“好啦洗佩。别紧张,会问到他俩的,我只是先问你。”徐时阵牢牢控制着局面。
“……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首先,不考验我的耐心。”
洗佩闭紧眼睛,用力想了几秒。
“我、我会精进德语。”她睁开眼睛,颤抖着说,“那只是第一步。然后,我要重读康德,原文,還有费希特、谢林、黑格尔、海德格尔,还有、还有这本书……叔本华。我也要给齐泽克打电话,还有朱迪斯·巴特勒,还有巴迪欧。我还要学法语,再补补国学。既然有一百年,我会让自己慢下来,静静想,别人的终极问题等不等于我的。”
徐时阵点点头,“叔本华的问题一定不等于你的。这就如同你想要一位帅哥的微信,会先加他的基友。叔本华只是基友,尼采才是那位帅哥。”
“拉倒吧,尼采并不帅。”洗佩笑了一下,又立刻收起笑容,“我想,尼采在讲‘权力意志时说,追求权力是生命的主旋律,多有道理,比如某个人支配其他人的权力。”
“我想你是在说邓淹。”
“我也在说你,徐工。你是你世界的‘超人,我们都是你的囚徒。你正在用你的权力支配我们,看看你手里的枪。再看看你搞枪的手段,你拥有这个世界最不为人知的知识,而知识就是权力,Power。”
“要说最不为人知的知识,即便是我也求之不得。”徐时阵放松了一下手臂,手枪短暂地下沉,指向邓淹下腹,五秒后又回到胸口。
“什么意思?”
可是徐时阵没有理会洗佩,而是转向自己的老婆。
“没吓到你吧,亲爱的?早上没向你说明,是因为我想迟早还要跟他们解释一遍,索性一并。那么,同一个问题,假如你是我,你怎么打发一百年?”
梁蜜蜜在哭,她的声音就像说话时嘴里含着一口苦瓜汁,“你不能把枪先放下吗?邓淹……不会动手打人的。”
“不行,他会的。”
“呜……你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说你的方案,亲爱的。”徐时阵命令。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让我想想……”梁蜜蜜抹着眼泪思索,她的妆早就花了,睫毛膏随着泪迹划过脸颊,在酒窝上方糊成一片。
“那我也要看书。”调匀气息后,她说,“我要把晋江小说都看完……我知道,许多还没完结。我不管,我会给作者打电话,问他们后面的剧情,大纲也要,还有结局。我自己也会写。我有个绝好的素材,不止一个,是两个。都是我老家的事,都能发展成长篇小说,三百多万字的。”
“蜜蜜,”洗佩提醒她,“你只有十三个小时,写什么都留不下来。”
“我背下来。”
“三百万字?”
“我写一句背一句,都是我自己写的,很好背。”
“好,就算你背得下来,然后呢?你想好怎么发表了吗?”
“不发表,我就写给我自己。”梁蜜蜜说得斩钉截铁。
“这就是我家蜜蜜。”徐时阵温柔地说。
洗佩缩了缩脖子,“我感觉你又要开枪了。”
“我不会开枪的。”徐时阵回答,但他没有看洗佩,而是直视着邓淹的眼睛。
刚刚,邓淹的狂怒是突然发生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怕他的本能是想杀死徐时阵的,撂倒,骑到对方身上,照着脑袋,以地为砧,以拳为锤,一下、两下、三下,不停地砸,直到砸死。然而枪……枪!两次承诺不开枪,却开了两枪,没人能忽视这样一支枪。
占有欲,究竟是本能还是理性?邓淹问自己。如果是本能,他就会像疯狗一样继续搏斗,然后被一颗子弹射穿心脏。可如果是理性,邓淹五岁时,要保护自己的汽车玩具;十五岁时,要保护自己的WiFi密码;二十五岁时,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要保护?因为不保护,你就是个傻瓜。或许,邓淹想,他只是不愿做傻瓜。
所以别说得那么有侵略性了,根本没有什么占有欲,对吗?哪有什么霸道的占有,有的只是懦弱的保护。保护自己不受“傻瓜”这个词的伤害,才是占有欲的实质。
那洗佩呢?
洗佩照旧说着令人费解的话,什么“权力意志”,什么“超人”,邓淹对形而上的东西一贯排斥,哪怕洗佩再喜欢。他是务实的,他一直都是务实的。他没有看洗佩的方向。他被迫回应徐时阵的逼视,目光相触,只一瞬,旋即闪开。
“我已经认识到自己毫无胜算。”邓淹看着地板说,“请原谅我的冲动,我并无意冒犯时空旅人。”
“知道了。”时空旅人说,“你的方案呢?给你一百年。”
邓淹望着枪口。
“我会睡觉。”邓淹把想好的说了出来,“睡一百年。”
徐时阵点点头,“下一个一百年呢?还睡?”
“还想睡。”
“睡够之后呢?”
“睡觉没够的。”
“会够的。会腻的。”徐时阵抬了抬枪口,“不争论。假定你睡够了,你准备做什么?”
邓淹恭顺地垂着眼皮。
就在这时,洗佩突然插嘴:“天哪,徐工,你能别拿那把枪对着他吗?”
“理由呢?你担心走火吗?”
洗佩不说话了。她紧闭双唇,眉头紧锁,想争辩一句,但终于吞了下去。最后,她把头埋进膝盖,缩成一团。
邓淹用探询的眼神望着枪的主人,得到许可之后,说:“我会听你的,先把《苏菲的世界》看完。”
他没注意到洗佩把头抬了起来。
徐时阵面无表情地说:“继续。”
邓淹继续,“我会为有朝一日脱出静止时空做准备,要是脱不出,那还不如睡觉。”
徐时阵点点头,“做什么准备?”
邓淹说出自己的想法,“先弄清成因。所谓静止时空,其实是十三小时的无限循环。那就不难推测,有一台时间机器,到了指定时间就会逆转时间,只不过时间机器会把自己也重置到十三小时前的状态。这样一来,十三小时过完,时间就会再次逆转。如你所说,因疫情受损的行业都有动机,观光业和航司尤甚。操弄时间不是个容易的事,看看哪些企业有这个研发能力。”
“然后呢?”
“然后,这是一次意外。必须是一次意外,否则,把自己也重置到十三小时前,那还逆转个什么劲?在科幻小说里,这类意外再常见不过。实验室的一伙临时工,按图纸组装了整个系统,担心哪条电线忘了接,或是哪盏灯点不亮,明天的检查弄不好掉链子。其中一个说,要不咱们试个车先。于是,试车,静止时空诞生了。要脱出循环,打给实验室主任,也就一个电话的事。”
是错觉吗?徐时阵好像笑了一下。
“我的回答行吗?”邓淹尽力阅读对方的眼睛,“我大着胆子推测一下,你在这儿绝对不止一百年。”
徐时阵露出微笑。
他是对两位女士微笑,“听听,这才是我想要的答案。为了活命,一个人的潜力可以激发到什么程度。”
枪并没移开。
“一百年只是虚数,我不记录时间。缩小范围找到企业,打个电话,这话说得简单。疫情受损的企业多如牛毛,即便在五百强内,也有过半,怎么缩小范围?核心研发都是企业的最高机密,更别提时间机器这种毁天灭地的东西,要疏通多少关节,才有可能找到这位主任?静止时空每十三小时重置一次,所有查明的关系人和电话号码都要硬记下来,一旦忘掉,就要重来一遍。时间?我不记录时间是因为我没法记录时间。”
梁蜜蜜问:“你估计呢?算个概数……”
“十万年。”徐时阵秒答。
邓淹感到冷汗冒出来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很吵。徐时阵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这个手势受到尊重,邓淹的心跳舒缓下来。
“我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脱离静止时空。你猜我愿意打吗?邓淹。我对未来的兴趣不大,我享受我的永生。我唯一介怀的是一件过去的事,它不为人知。这十万年,每天,我都会翻出来,它才是我真正求之不得的知识——”徐时阵把枪顶在邓淹的额头正中央,力道很大,“——你上没上过我的老婆。”
5 超时空占有欲
灯光刺眼,现实煎熬无解,让人宁愿一头睡去,再也不醒。梁蜜蜜脸色苍白,偷看着比自己多活了十万年的丈夫,全然是个陌生人。
洗佩难以置信地打量身边的女伴,又望着那边的邓淹,充满疑惑。
邓淹感觉自己在流汗,盯着顶在脑门上的枪口。“作为时空旅人,”邓淹喘着粗气,“我很难想象你下了断言而没有证据。”
“我下断言是因为我‘清楚。清楚就是清楚。清楚不需要证据。事实上,我拷问過你。当我准备的钱和女人对你无效,我就拷问你。肉刑,所有的肉刑,包括中世纪欧洲的精华,读拉丁文原文才能学到。我还打开你的头盖骨,切除胼胝体,分别审讯你的左脑和右脑,许多许多次。后来我就放弃了,我放弃了。”
徐时阵咬着牙齿,发出无声的笑,“出轨的证据。要是没有捉奸在床,就只能指望犯人供认。可是,你的嘴太严了。”
洗佩钻出女孩们的安全窝,爬到空着的墙角,“你也可以审蜜蜜。”
梁蜜蜜一颤。
“我怎么忍心。”徐时阵抿了抿嘴唇,“要是我能折磨她而不心疼,就意味着她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又何必在乎什么出轨。”
“活得明白。”洗佩大赞,看都不看一眼邓淹。
徐时阵拿枪顶着邓淹,“拷问如此残忍,你却连屈打成招都不肯,于是我知道不可能取得口供了。可是对我来说,也足够清楚了。”
“你不能用强盗逻辑……”
“喔,我当然能!邓淹,你的罪行很清楚,余下的只是怎么惩罚。这也是为什么十万年来,我每天都会先杀了你,再去做当天要做的事。每一天。你每天都会死,可这烦人的静止时空,让你每天也会复活。十三小时一过,你会回来,我的恨也会回来。恨!恨!恨!恨!十万年来,我没有消气,反而越发烦躁。我知道,我非得永久杀死你不可。”
徐时阵语调尖利,吐字古怪。邓淹满头大汗。他把额头老老实实顶在枪口上,表明的态度是,我不会躲闪,请别开枪。可现在对方明确了杀意,他的表态已无必要。
“你准备打破静止时空?”邓淹问。
“天亮那会儿,我给莱特公司幽灵实验室打了电话。对嘛,在全球航司大倒闭的风潮中,莱特家族不会有新飞机订单,也就不会有股东敢留下。与其被竞争对手收购,不如开发时间机器,永远不要小看发明家血液中的疯狂。所以你的推测挺准,实习的研究员,不经大脑的试车,尽管细节要复杂得多——比如为什么只有我的记忆不会重置——可大体吻合。”
徐时阵看了一眼手表。
“再过十分钟,就是十三小时的终点,过了那个点,时间不会再转回重置点,而是向前流去,就像它本来的样子。所以我不是准备打破静止时空,而是已经打破。”
邓淹向后猛闪,徐时阵秒跟。不扣扳机,马卡洛夫手枪只是顶着,把邓淹的脑袋夹在枪口和墙角之间,牢牢锁住。邓淹后脑勺撞墙,眉心被枪口戳破,血涌了出来,绕开鼻梁,在嘴唇合流。腥。
“别急。”徐时阵放慢语速,“时间之流再次向前,多么让人兴奋。可对未来,我其实没什么兴趣。人的好奇心与求知欲并不是什么值得自夸的东西,它只是尽量探索周遭环境以换取安全感的遗传本能。静止时空是属于我的,我拥有这十三小时全部的知识,凭借这些知识,我足够安全。我不想跨出安全区。我已经做出决定,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这儿。”
随后,他看向右边,那里有他惊魂未定的妻子。
“十万年,老婆,我爱够了。许久以来,凶你一下我都不忍心,更别说朝你开枪了。现在,是转变的时候了。这对你不公平,可我不能把你留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电梯,我们三个死在这儿,让洗佩给我们见证。”
梁蜜蜜涕泗横流,泣不成声。“你怎么能这样摆布我……我又不是你的玩具……”她一边哭一边抖,等她终于止住颤抖,只有邓淹注意到,她握紧了拳头。
“我拒绝见证。”洗佩断然说,“别杀人,徐工,也别杀自己。你有十万年的学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徐时阵看了看左边墙角的洗佩。
“我不想回答问题。”他紧了紧握枪的手,准星很稳,“再见了邓淹。”
“等一下!”邓淹大喊,“你不想要罪证吗?你不想听我亲口招供吗?!你不想带着疑问去死吧?!”
“我已经没有疑问。”可是徐时阵明显犹豫了一下。
洗佩当即反驳:“你有,徐工。在你的时空只有一件事是不确定的,就是你爱的人可能不完全属于你。在确定之前,你都还不是超人,你不能带着遗憾结束一切。”
“别给我们拖时间,洗佩。邓淹,要认罪你就认罪吧。”
“认罪?可以。但在那之前,我还有话要说。”邓淹咬着牙齿,“知道吗?徐时阵,你熟悉这十三小时的一切,可你远没有你说的那么无敌。你记得十万年前发生的事吗?昨天晚上的老外欢送会,对你来说发生在十万年前,你怎么可能记得?你只能从我们口中听说。其中一个叫永田的,这名字你几万年没听过了?”
徐时阵机警地后退半步,他的枪口终于离开邓淹的额头,但保持着瞄准。
“永田在酒席上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可是邓淹的语气一点儿不像要讲趣闻,“是关于棒球盗垒的。”
徐时阵警觉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他一定是意识到了邓淹的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在提示两位女士。
“住口。”他命令道。
邓淹孤注一掷,他不会住口,“永田说,一三垒有人,为了调动投手,他们最常用的盗垒方式……”
“住口!”徐时阵吼叫。
吼叫声余音未尽,洗佩已经从左侧冲向他。徐时阵丢下邓淹,转身向左,举枪逼退洗佩。立足未稳,身后的梁蜜蜜扑向他的腰。徐时阵看也不看,从腋下朝身后开了一枪。就在弹壳抛向空中的同时,邓淹已经飞身跃起,一脚踢向面门。
正中鼻梁。
徐时阵一个趔趄,失去平衡,扶墙的同时,死死抓住枪防止脱手。可是邓淹落地直接扑了上去,钳住对方右臂,扭腰强行扳开,锁住手腕,一磕。咔嗒一声,手枪掉在地上。转身一肘,命中对方下巴,徐时阵摔了个仰面朝天,满脸是血,再也动不了了。
“盗垒。”邓淹一脚把枪踢开,“成功。”
6 又过了十分钟
电梯开门的瞬间,装死的徐时阵一跃而起,两个维修人员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夺门而出。
洗佩是第一个往外追的,“喂!等等!”
邓淹从后面拽住她的右手。洗佩用力,企图挣脱。邓淹说:“算了,由他去吧。”
“你不懂!”洗佩反手一个耳光抽在邓淹脸上,挣脱右手,紧追而去,“徐时阵!我有问题要请教……”
邓淹追到一层大厅,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放弃,坐在一楼台阶上。梁蜜蜜从后面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巾,在他旁边坐下。邓淹擦掉额上的血,说了声谢谢。
“你的伤怎么样?”他又追问一句。
梁蜜蜜早已止住哭泣,她的妆花成一片,倒像是原始部落的战纹,脱胎换骨了。枪伤在右臂,她把开襟毛衣挂在上面,擋住里面用西装外套系的止血带。“等电梯能用了,我想回家检查一下,不过估计得去就医。”她回答。
“枪伤,怎么跟医生说?”
“你小声点儿!”梁蜜蜜的悄悄话发出嘶嘶声,她对邓淹使个眼色,又对电梯旁的维修工人皱了皱眉,两个工人正在纳闷,刚才电梯井里为什么发出“砰砰”声。“我找熟人,有个兽医。”梁蜜蜜继续压低声音说。
邓淹点点头,“周全。”
“枪拿出来了吗?”梁蜜蜜轻声问。
邓淹敞开外套,给她看了看隐蔽插在腰间的马卡洛夫。
“多亏了你。”梁蜜蜜说。
“多亏了你们配合盗垒。”
“我是说多亏你嘴严。”梁蜜蜜瞟了一眼邓淹,“十万年的拷打,你都没招。我觉得,你就早点告诉他呗,你们都是男的,无性同居四个月,谁扛得住?偷个腥怎么了?我当时也只是搬过来住,还没嫁给他呢。”
邓淹低头看着地板,“别说了。”
“这秘密,你还真打算带进坟墓呀?”
“嗯。”
梁蜜蜜打开她的小包,翻出烟和火机,点上一支,用力吸了一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否则,”邓淹说,“对洗佩,我没法理直气壮地占有。”
电梯坏了一个钟头,有邻居等不起,走楼梯下来。他俩只好起身,给来人让出一条路。邓淹提议,送梁蜜蜜去兽医那儿,于是两人快步离开湖公园大堂。早高峰已过,还留在街上的人都没急事,显得不太匆忙。天上布满了云,灰蒙蒙的,一点儿都不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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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电纸书:一种类纸阅读器,是电子阅读器的简称。其基于电子墨水显示技术,舒适环保、不伤眼睛,且有大容量、便携性的特性。
①译作“你会说德语吗?”。
②译作“是的,我会说德语。”。
①老鹰球,高尔夫球术语,比标准杆少了两杆的意思,具体来说,标四二完,标五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