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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袁人”:世界上存在好的东西

2022-05-30向治霖

今日文摘 2022年4期
关键词:量子科普

向治霖

概括地对袁岚峰作个描述,会用到许多标签,其中,最具有代表性、同时也充满了“荒诞感”的两个标签,一个是“23岁就博士毕业的天才少年”,另一个是“网红”。

戏剧性就出现了,而这,不会被万千网友放过。

在以问答为主要内容形式的网站知乎上,针对袁岚峰的问题就有,“如何看待23岁就博士毕业的袁岚峰去做网红?为什么学霸们忽然争着去当网红了?”

类似情绪的提问还有,“袁岚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评上正高?”甚至是“如何看待曾经的天才神童袁岚峰,现在也只是做简单的科普工作?”

这看起来,颇有一丝“伤仲永”的“爹里爹气”。

袁岚峰当然不是“仲永”,不过他的故事,可以从作家王小波说起——

这是王小波在《我的精神家园》中记录的一段往事:在他小时候,哥哥告诉他,古希腊有一位哲人,穿着宽松的袍子走来走去。一天,哲人去见他的朋友,朋友不在,他就在朋友的家门上画了一道曲线。朋友回家,看到曲线,被它的优美深深折服。

事实上,王小波随后写道:“现在我想,这个故事是我哥哥编的”。

虽然,“故事不知道真假,但它揭示的是,这个世界上存在好的东西。”袁岚峰说。这一份“好”,能够公示于人,令所有的人欣赏。这便是袁岚峰做“科普”的初衷。

袁岚峰做的科普,不是快餐式的“5分钟搞懂×××”之流。回到2015年,他写下的第一篇科普文章,讲的就是量子力学。

那时的情景是这样——

2015年3月,媒体报道了一则新闻,说中科大潘建伟研究组实现了“量子瞬间传输技术”的重大突破,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

瞬间传输,听起来是“任意门”的技术,或者像《星际迷航》里的“传送术”一样,能够在瞬间将一个人从a地移动到b地。

对于量子科技,大多数人只能“不明觉厉”,新闻记者也不例外。于是乎,对“量子瞬间传输技术”的描述神乎其神,好好的科普,大有变成科幻的趋势。

那个时候,袁岚峰还在做他的“老本行”:理论与计算化学。那时他从中科大博士毕业14年了。

但几年前,他的实验室领导一句偶然的话,让他投身了科普,那是时任中科大校长、现任中科院院长的侯建国院士。“侯校长讲,量子信息这个学科发展很快,大家可以学习一下,有机会寻求合作”,袁岚峰说,于是他调研起資料,深入地学习起来。

袁岚峰有他的科普优势。首先是,他自己就是一位科研人员,标准的理工科人才,况且他的专业“理论与计算化学”中,量子理论就是前提知识之一。

更关键的是,我国量子科技的团队和项目,就在他“隔壁”。“因为我科普的很多学科,它们之中最重要的、最前沿的、最核心的人,基本就在我们中科大里面,所以,我可以很方便地接触到他们”,袁岚峰笑说,此乃他的独家绝技。

“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袁岚峰第一次写下科普文章,叫《科普量子瞬间传输技术,包你懂!》

第一次下场过后,他收不住了。袁岚峰回忆说,“没想到,反响会那么大,真的像是潮水涌来了一样。我这个8000粉丝的博主,转发数目有2000多次。我看转发的速度居然赶不上转发增加的速度。”

此后,袁岚峰的格局一下打开:从量子出发,他的科普又开始涉猎航天、核聚变,再是人工智能等,乃至黑洞、暗物质、广义相对论等等的宇宙学知识。至于“落地”的一面,从汽车到芯片,从超级计算机到核电站,他的视频似乎无所不包。

现在的袁岚峰,成了真正的“百万粉丝级大V”。他在新浪微博和今日头条上,均有超过200万的粉丝数。

庞大的读者群体,让袁岚峰更明白,“任何人都可以了解科学,学习科学,乃至投身科学”。知识的美好,让它自会有人渴望追随。

求知的人很多,反而是求知的书太少,这是袁岚峰的一个感悟。“就拿量子为例,有的人比如营销号等,夸夸其谈,用偏见传播偏见,以讹传讹,看了不如不看。但真正懂得的人,他们又很难对公众解释,可能他一开口,底下的听众就睡着了。”袁岚峰说。

概括地说,求知也像恋爱一样,合适的心遇不到合适的人,反而容易被“渣男”败坏了。

好在袁岚峰愿意做那个“合适的人”。

追求知识的广度,乃至抵达现有知识的边界,这对袁岚峰是一种理想。“科普的乐趣,就是广泛地追求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袁岚峰说,这就不是专门讲一个领域的知识,或者学习一些结论就可以的。

“真正的科普,是告诉读者一个完整的思维方式,是对本质和规律追寻的由头至尾。问题从哪儿来的?怎样想到解决办法?如何实施?在这之后,得到一个非常宏大、同时又看起来简单的结果。这就是,科学的美。”

涉猎的广泛,导致了一个对“科研人员”来说极大的弊病——“坐不了冷板凳”。

袁岚峰不是不知道。他回忆起十几年前,父亲对他说过,“技多不养人呀”。袁岚峰说:“别人都是说,技多不压身,他反而这么告诫我,让我专注一点。”

应当说,他曾经遵循过父母的建议。在他小时候,很早就表现出读书才干。他和普通孩子一样,7岁时读一年级。不过,“一年级就学个拼音,很快发现没什么可学。就跳到二年级,但是待了20来天,又没有可学的了,于是跳到三年级”,他用两年时间读到初一,高考时,只有14岁。通过高考,他到了中科大。

因为“23岁就博士毕业”,他被冠上了“天才神童”一类的称号。又因为,他同时喜欢数学、物理和化学,于是选择在中科大深耕,因为中科大化学物理系是全国唯一的数理化并重的系。

看上去,这是他这样的“天才神童”天然应该的道路。然而人到中年,他决定“叛逆”一把。

别误会,袁岚峰没什么“中年危机”。那是2015年,他的科普生涯正要开启,而那一年,他37岁。

有的事情隐隐不对,袁岚峰说,他在实验室里坐了14年。坐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适合深耕特定领域的人。

知识的深度与广度,各自有其追随者,两者都存在价值,不能互相否定。

英国的哲学家以赛亚·伯林,有过一个经典说法:学者分为两类,“狐狸”型和“刺猬”型,狐狸知道许多事情,刺猬知道一件大事。

“如果按这种分法,我就是超级大狐狸”,袁岚峰说。但不能把狐狸的灵魂放入刺猬。袁岚峰告诉记者:“深究在一个领域里,两耳不闻其它事,这对我来说,是非常苦闷的。”

父亲一如既往,告诉他“技多不养人”。有时候,实验室领导也关照他,叫他将心思更多放在课题和项目上。他自嘲地说:“很简单,就是心思不在那。”

如此生活30年,怕是大厦就要崩塌。好在,时间过了一半,袁岚峰决定重开一局。

他投入了对学科之间广泛联系的研究中去,正式地离开孤岛、徜徉在大海里头。“因为我就是想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兴趣,甚至说不出,这样做有什么功利上的好处。但是,我思维方式就是这样。”

告别了14年的苦闷,从2015年起,袁岚峰仿佛再一次开始生长。他说,换一条人生的路,这当然需要勇气,但是这更需要信念。

“我很清楚,我做的事是会留在历史上的”,袁岚峰说,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走过这一大圈,他仍然可以说:“我为科学事业做出了贡献。”

从这个角度看,袁岚峰的科普工作,不仅在学海里渡了别人,也渡了自己。

但是,这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深度有其不可测,广度也有其不可知,人与世界总是两望茫然。

袁岚峰对此是有体会的,他提到不久前去世的著名物理学家温伯格的一句名言:“我们对宇宙了解得越深入,就越显得索然无味。”

“意义都是人的构建,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若干万亿年之后,最后恒星都熄灭了,智慧生命肯定也都完蛋了,这对人类来说,是极不友好的结局。”袁岚峰嘴角带笑地淡淡说道。

而我们为什么对智慧孜孜以求呢?

袁岚峰说,每一次当他阅读加缪的《西西弗神话》,都会热泪盈眶,因为答案就在其中——

“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邓俊杰荐自《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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