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

周雨露

坐在我右后座的女孩，总耐心地听我絮絮叨叨地说些杂七杂八的事，她笑起来眼是弯弯的。可她病了，据说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艾滋病。

她的同桌是个男孩，男孩的父母当天就把儿子接回家了，我的同桌也躲到教室后边听课去了。四个人的小组只剩下我和她。我不了解艾滋病，但看到别人一副如避猛兽般躲她的样子，又大概了解到这种病的可怕。

这时，有人找我，是妈妈。我正疑惑着，妈妈开口了：“你不是说眼睛不舒服吗？我给你请了假，去检查一下。”我快速整理好书包，心里很高兴，下午的课不用上啦。

“你们班上有一个人得了艾滋病？”路上，妈妈问道。

“就是有一个女生生病了，很快会好的。怎么了？”

“学校有没有说让她转学？”

“为什么要转学？生病了就不能上学了吗？”

“哦，到了，先检查吧。”

从医院出来，我和妈妈顺便把幼儿园的弟弟接出来，一家人在爸爸回来时就到齐了。

饭桌上，爸爸说：“我和你妈妈决定让你转学，明天我们可以去新学校参观一下。”

我惊讶极了：“转学？我在学校干什么坏事了？”

妈妈说：“别担心，新环境里的同学会友好，而且很健康。”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問道：“是因为班上有一个得了艾滋病的同学吗？”

“艾滋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会传染，那可是治不好的绝症啊！”

“可你们也不能这样啊，她也不想生病。都没有人和她说话了，她都不爱笑了。”

“我们不是歧视她，你要知道……”

“可你们就是歧视！生了特别一点儿的病就不能一起玩了吗？就不能和大家一起上学读书吗？这不公平……”我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很难受。她是善良的人呀！以前我们小组的四个人一块玩得多开心！她成绩最好，总耐心教我做题;她最爱笑，眼睛里盛满温柔;她从来不发火，总是安安静静地看我们三个人耍宝。现在呢？她生病了，我们就都远离她了？我也要被迫转学吗？

“不就是生个病吗？我们不应该更加关心她吗？现在我们在做什么？远离她，冷漠对待她？这是在做什么？”我几乎是吼出了心中的疑问。

爸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上去有些生气，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弟弟“哇”地哭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个病会传染，还有潜伏期，一旦染上了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没有歧视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作为父母，这种风险我们一点也不想你去面对。概率再小，只要它存在，只要我们知道，就希望你可以远离。那个女孩不转学，只好我们转学。”

饭桌上陷入一片沉寂，连筷子敲碰碗壁的声音都没有。

我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心里沉沉地感到不知所措，安安静静地扒完碗里的饭，然后一个人走上楼梯，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连家庭作业都没有心情去写了。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良久，最后爬起来，在电脑上认真地查找关于艾滋病的资料，我要先了解它。

第二天清晨，我刚刚打开房间门，就撞入妈妈疲惫的眼里。

“妈，我知道艾滋的传播方式了，它没那么容易感染的。”我又进一步解释。

这时爸爸突然出现在妈妈身后，说：“你怎么能保证你摔倒过的地方她没有摔过？妈妈说你昨天就摔跤了。而且，如果她有口腔溃疡，你恰好也有，说话时的飞沫又怎么保证没有感染性？而且，”爸爸用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有危机感的不仅有我们一家，你的朋友不也回家了吗？这不是歧视，这是父母对孩子的尽力守护，这是我们身为父母的私心。伤害到那个女孩我们也不希望，但无论如何，我们依旧选择守护你的健康成长。”

我的眼泪快要冲出来了，我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了。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我说：“好吧，你们赢了！”

爸妈很满意地拥抱了我一下，然后匆匆离家。

我兀自坐在床沿上发呆。虽然艾滋病在空气中无法存活，但是我明白，这不是感染概率的问题，是父母避免一切可能性伤害的手段及方式，是他们的爱不容我面对一丝风险。

错在谁？谁都没错，但似乎谁都错了。我有些头痛。

“囡囡！”一声呼喊将我拉回现实，我看到妈妈一脸兴奋的样子回来了。

我勉强提起一丝精神，问道：“我们要去新学校了吗？”

“我们不用转学了，那个得病的同学退学了。”妈妈兴奋地说。

我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凝固了，莫名地，心里升起一股更大的悲伤。

指导老师  虞曾丽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