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掩饰本色

张渤宁

竹子挺拔、秀丽，甚而被视为具有高洁、虚心的品格。

但它到底是外秀中空的，像一个华而不实、虚有其表的，被高估高看了的人。

我是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的呢？是因为那天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做出的很多很多当时自觉聪明，而今脸红悔恨不已的事，于是感叹“笨”这个字，真是造字者洞悉世事参透了人性的杰作！

一蓬清高清俊的修竹装点门庭，掩饰本性本色的不堪不够用，看似聪明机灵，善于保护脸面，甚而冠冕堂皇。

而今看來，真是造字如人，“笨”得很！“本”相比于“笨”，是无须头顶修饰的竹子，干净利落，轻松坦荡，能立于天地。或许，当时曾是笨笨的本色，可是，暴露于世人天地前，虽有万般不足，终究日日笨态渐少，人得以砥砺精进、技术炉火纯青。

掩饰本色，不暴露真正的自己，固然当时不出丑，却不但改不了不足和缺点，精进不了能力和功夫，还日日使自己有首鼠两端之心，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犹豫纠结，既损智慧，又损风度和品性。

古人赏识一个人，总是会说他有“赤子之心”。“赤子”，真性流露，毫不掩饰，纵然浑身有诸多不足，终是“本”色表现。

本色不笨，刻意掩饰笨，才掩饰和压抑本色，以至于本色发育不良不全而日渐为“笨”。

至今记得少年时在小河边钓鱼的一段情景。那时姥姥中风了住在我家，城里来的表妹问我：“为什么来河边钓鱼？”她的潜台词也许是责怪我不留在家里照顾我们共同的姥姥。

“我钓鱼是为给姥姥补身体！”伶牙俐齿的表妹当时鼻子里哼了一声。

其实，我来河边钓鱼就只是因为自己贪玩，为了开心。可是，我当时偏偏把自己说得那么孝顺懂事那么高尚。

几十年过去了，姥姥早已故去，表妹和我都步入中年，这段对话仍然会让我感到脸红皮燥、羞愧难当，如同刚刚发生。

很多时候，我们真是不肯老老实实做“本”人，却偏偏要“修竹掩饰本色”做“笨”人。

（大浪淘沙摘自《松江报》2022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