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大面岭
2022-05-30陈国菲
陈国菲
海丰县有一座叫大面岭的山。其实称它为山,合不合适,我不太清楚。也许在一些人眼里,它只是一块小土堆。在我眼里,它是一座山,一座普通的山。与诸多山峰对比,它矮小、瘦弱、不起眼,注定是大自然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它孤零零地被排挤在群山之外,人间的烟火气沾染它,改变它。
与大山大岭相比,它不为人知,是蚂蚁与大熊猫的区别,渺小得可怜。可笑的是,对于我来说,登上它也是一种挑战。我不畏惧高山,但我有一点恐高。
山底下有小卖部,刚登山时,我都不觉得自己在登山,而是走进了路边的农家乐。山上也确实有农家乐。看见大面岭的第一眼,我突然没有了向上攀登的欲望。在山体上,人类为它刻下文身,阶梯状的。当然也有脚步形的。这种文身是难免的,无论是人放在眼里的山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山,只要是山,只要是人类足迹所至的地方,都会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大面岭真热闹,人间烟火气十足。人们在这座山上來来往往,来锻炼的,来游玩的,来接水的,来祭拜的,各有各的目的。像我这样的人居多,来看看这山这水,顺便来锻炼身体。我们一行人之中,看起来登山最弱的并不是我——体重最重的是母亲,身材最瘦弱的是小妹妹和小弟弟。但刚开始攀登,还未到半山腰,我就已经感觉脚底板发烫,两条腿开始各走各的了。我偷偷观察着同伴,小妹妹和小弟弟的小脸蛋都端着,看不出来半点抗拒情绪,嘴里坚定地喊着:“继续。”我着实辨别不出来他们有没有觉得累,也不好意思率先停下。撑着一口气,我坚持到了山顶。
然而,我高兴早了,我认为是山顶的地方,其实只是许多人都会在这里止步的地方。山顶被隐藏在一侧,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我早已迷醉在我以为的山顶上,无意去发现真正的山顶。这里是最接近山顶的地方,空气清新,微凉的风一阵一阵吹来。当汗液浸湿皮肤和衣服时,迎面吹来一阵风,是多么痛快的事情。俯视山下,我看到湖泊,看到高高低低的房子,看见道路像串珠般将不同的建筑串联起来。从左边看到右边,都是大大小小的方块形建筑,我无法辨别这些建筑各是什么,就像小时候看不懂军棋一样。夕阳下,这些军棋般的建筑很美。
这里有秋千。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秋千了,这大概与我不大爱去热门景点有关。小时候外公在家门口为我做了秋千,我常荡秋千,此后再也没有见过秋千了。坐在秋千上,风向怀里冲来,我的衣裙在风中起舞。人坐在秋千上似乎便可俯瞰一切,万事万物在眼里都小得不像话。恍惚间,人就有了能掌控一切的错觉,这也许就是登山带来的所谓“征服感”吧。
没去山顶看过,后悔是必然的,而我不喜欢后悔。因此,得知还未到山顶时,虽然已经很累了,我还是迈步走向真正的山顶。最后一段路程陡峭得很,我就像一只章鱼往上攀爬,恨不得自己有十条八条触手,可以随时粘在山体上,以此来减少恐惧感。我不敢往回看,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往回看一眼,心中积攒的勇气就会被击溃。虽然恐高让我的身体做出我无法克制的反应,但至少在往前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我已经记不清楚在这一段路花了多少时间,有多少次握住了同伴的手。种种艰辛,在我登上山顶时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已经成功登上了山顶,尽管那里现在想来什么也没有——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是我对它的记忆早已被路途上所见的每一处风景和登顶的喜悦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