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精工 富丽气象
2022-05-30王亚中
王亚中
明清时期,金银器制作工艺精细,表现技巧高超,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融合创新,表现形式多样,造型丰富多彩,纹饰繁缛华丽,反映出富丽奢华的宫廷气象和精巧华美的艺术特征。
“由繁入简,简极而繁”,是所有艺术形式普遍遵循的发展规律,金银器也是如此。
经过了唐的雍容繁盛、宋的淡雅简约,明清时期的审美趋于保守,金银器虽延续了前代的技术基础,艺术风格和制作技巧却向着精细和繁缛的方向发展。这种审美理念的变化,造就了明清金银器精巧华贵、繁复多变的艺术特征,主要表现在宫廷的富丽与奢华、形式的转变与创新、头饰的精工与机巧等方面。
虽然明清时期的金银器不能与唐代比肩,但是在精巧的制作技艺方面却有所突破,特别是点翠工艺的应用、宝石的镶嵌、景泰蓝的出现等为这一时期的金银器增添了新的亮彩。而且,明清金银器传世精品众多,可谓融汇了几千年金银器工艺之大成,无论是质量、数量,还是艺术水平方面都有其独到之处,值得我们深入探讨和研究。
如果说唐是雍容的牡丹,宋是淡雅的莲花,那么明清就是兼收并蓄的百花园,在数百年里,营造出金银器奢华富丽、流光溢彩的艺术之光。
富丽奢华 宫廷贵气
在古代,黄金一直是皇室和贵族才能享用的奢华之物,也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明清时期,宫廷内的金银器将富丽奢华的宫廷贵气展现得淋漓尽致,尽显皇家气象。
20世纪50年代,明定陵出土的文物3000余件中,金银器就有30余类560件,82件为宫廷日用品,其中金翼善冠、嵌珠宝龙纹金托金爵、蟠龙纹金壶、镶珠宝三棱形金带饰4件最为耀眼夺目,代表了明代金银工艺制作的最高水平。
金翼善冠俗称“金冠”,是按照万历皇帝的常服冠戴制作的陪葬品。此冠通高24厘米,冠口20.5厘米,重826克,通体用极细的金丝编结而成,形制上分为前屋、后山和金折角三部分。其前屋部分是以金丝编成“灯笼空儿”花纹,空隙均匀,疏密一致,无接头,无断丝;后山部分采用累丝錾金工艺用金丝塑成“二龙戏珠”图案,两条龙造型生动,形态威严,具有强烈的装饰效果。金翼善冠采用了传统的掐丝、累丝、码丝、焊接等多种工艺技巧,华贵精美,显示出明代细金编织工艺的高超水平。此外,还有一件万历年间的点翠嵌珍珠宝石金龙凤冠,以点翠工艺镶嵌珍珠宝石,雕龙塑凤,极尽华美。
蟠龙纹金壶,又称“云龙纹金酒注”,通体沙地,盖、颈、腹、把、流、高圈足上满錾如意云纹、赶珠蟠龙纹、海水江崖纹等;壶盖上镶嵌宝玉,用金链与壶把相连;壶腹两侧嵌白玉镂雕蟠龙,壶把内外錾刻灵芝牡丹花纹。蟠龙纹金壶造型端庄华贵,将镶嵌、雕刻与錾刻工艺完美结合,堪称明代金镶玉中的代表作。
嵌珠宝龙纹金托金爵的设计构思十分巧妙,其造型优美,装饰华丽,稳定中突显强烈的艺术性。镶珠宝三棱形金带饰采用多种工艺技法精工细作而成,正中镶嵌猫眼石,四周装饰红、绿宝石及珍珠,晶莹剔透,灵动溢彩,为世间罕见之奇珍,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清代宫廷奢华之风比明代尤甚,金银器不仅器型巨大,而且工艺繁复,极尽富丽精工之能事。
故宫博物院有一件清乾隆时期的金累丝嵌松石坛城,通高37厘米,坛城高20厘米,直径为18厘米。坛城,梵文音译“曼荼罗”或“曼陀罗”,是密教修习和供奉的重要法物。此件坛城用立体或平面的方圆几何图形绘塑神像、法器,表现诸神的坛场和宫殿,以金累丝工艺在高不足20厘米的坛城上錾刻宝相花纹,并以掐丝工艺塑造人、兽、树、云、火及八大寒林墙等造型,把外围的火焰墙、金刚墙到中心的经阁、本尊均嚴格地依照藏传佛教仪轨中的规定一一表现出来,繁而不乱,反映出清代宫廷工匠高超的工艺水平。
在故宫博物院珍宝馆一侧展厅,摆放着一件乾隆时期的稀世珍宝—金嵌珍珠天球仪。此天球仪为乾隆皇帝令内务府造办处以纯金打造而成,球径29.5厘米,架高61.5厘米,采用赤金点翠法,以大小不同的珍珠镶嵌于球面之上,标示出星座的位置与名称,计有3垣、28宿、300个星座、2200多颗星。天球不仅工艺精湛,而且比例恰当,位置准确,不仅是宫廷金银器的绝品,也是清代高超的天文科技水平的见证。
继承传统 转变创新
金银器在发展过程中并非一直独立,而是不断与其他艺术形式相融合,产生多样的艺术效果。例如早在唐宋时期,金银器便与瓷器相结合,以金饰为瓷器增添华美的艺术气息。明清时期,金银工艺与其他工艺品类如雕漆、景泰蓝、玉器等的工艺相互融合,使金银器呈现出富丽华美的新面貌。
12世纪,掐丝珐琅工艺传入中国。至明代,珐琅工艺开始迅速发展,后经中国工匠学习改造,与金银器制胎、掐丝等工艺相结合,形成具有中国审美趣味的独特艺术品—景泰蓝。
景泰蓝与金银器渊源颇深,二者在工艺技巧、材质应用等方面互补,产生了大量精巧华丽、富丽堂皇的日用器具和装饰用品,凸显出金银器、瓷器、珐琅器相互融合的艺术特征,可视为金银器创新转变的成功例证。
明代金银器无论是手工金银制作技术的提高,还是首饰器物种类的增加,以及金银使用的广泛程度,都是唐代以来的又一个高峰。
制作技艺方面,明代的金银工匠已经能够熟练把握和利用金银等贵金属材质的延展性,可以在其薄如纸的金银片上锤揲出极具立体感的人物、动物或静物形状,打造出令人叹为观止的金银器物和首饰精品,将金银的锤揲技术发展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此外,宋元以来已经使用的比较熟练的錾刻、模压、累丝、镶嵌等技术依然被金银工匠广泛继承,并逐渐形成特有的艺术和技术风格。
点翠和镶嵌宝石是明代金银器的一大变化。随着社会发展,对外贸易交流进一步加强,宝石受到皇室和贵族的青睐,与金银器相结合,成为富贵和身份的重要象征。山东省邹县鲁荒王墓出土的金镶宝石带扣,通体总计镶嵌各色宝石33颗,红、蓝宝石和绿松石、祖母绿、珍珠、猫眼宝石相互簇拥,光华夺目。在狭小的空间上镶嵌如此众多的宝石,足见宝石与金器结合已成为一种流行趋势。
这种趋势在清代得以延续,镶金嵌宝几乎成为金银器的常态,甚至官员的帽顶都要镶嵌宝石。而点翠工艺在清代蓬勃发展,让金银器呈现出更为多样化、艺术化,更具有装饰效果和身份标签的多元化风格。
精工致巧 华彩斑斓
千姿百态的头饰是明清时期金银器中引人注目的一抹亮彩,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形式多样,精巧万端,极具艺术性和装饰性。金银头饰多以累丝、镶嵌工艺制作而成,设计精美,造型生动,尽显高雅和华贵。
与宋元时期相比,明代金银首饰的制作已经形成了完备的体系,各类金银簪钗依照插戴位置的不同或纹饰、大小的不一而自有定式。明代女子的发饰,以满头簪钗不留空隙为特点。南京明代功臣墓沐斌夫人梅氏墓出土的一套嵌宝石金头面,是一副完整的明代贵族妇女头面,挑心、掩鬓、花钿、顶簪、小簪等一应俱全。挑心是其中最为耀目的,造型为一颗宝珠,中心一朵菊花金托,花心嵌红宝石,周环宝石叠绕。满头簪环,珠光宝气,组成一幅荣华富贵图。这样的发饰客观上增加了对金银首饰的需求,其崇尚精巧华丽的审美观念,也为匠人制作技艺的提升提供了发展条件。
挑心是插在发髻正面位置的一枝簪子,一般自下而上以挑的方式簪戴于当心,是全副头饰插戴中最光彩夺目的一类,常同顶簪、分心一起用来表现头面的主题。其装饰纹样很多取自释道题材,如佛陀、观音、麻姑、刘海等,造型采用三角构图,形如坐佛,凸显其中心地位。
凤簪是明代礼仪用物,其形制大多为扬尾振翅、足踏祥云的凤凰造型。《明会典》中关于亲王妃冠服,有“金凤一对,口衔珠结”的记载。簪头为镂空单立凤,凤立于镂空祥云之上。湖北省钟祥市梁庄王墓出土一对明代金凤簪,现藏于湖北省博物馆。全器分件铸造,再金焊而成,以累絲工艺细细堆叠镂空制成金凤的腹、翅和尾。金凤站立在镂空的飞云之上,平插于两鬓,显得人雍容华贵。南京板仓村徐俌夫人朱氏墓也曾出土一对金累丝凤簪,姿态翩然,雍容华贵,是典型的贵族墓出土凤簪之形制。
清代,头面造型发生了变化,汉族女子形象为脑后挽髻,挽髻所用之物多是扁簪,使用时横贯于发髻而露出两端,中腰细窄,两头宽。簪首多作嵌宝如意头,簪身多有花纹装饰。清代汉族贵妇在正式场合也佩戴凤冠,苏州毕沅墓出土一顶凤冠,以粗金丝做成上小下大的圆框,框架当心一朵金镶宝牡丹,下口沿处打造双龙戏珠、七只金凤,几簇花树掩映其后。凤冠四周缀以字牌,上刻“日月”“恩荣”“奉天”“诰命”“朝冠”,其形制继承宋代,与明代有所区别,又有发展和完善,更显雍容华贵。
吉祥语簪钗是清代多见的首饰类型,把几种吉祥事物组合在一起取其谐音组成吉祥语,如蝙蝠、寿桃、蝴蝶、瓜瓞、花瓶、獾、鹿等具象事物皆可表达祝颂祈福的美意,金银首饰中体现出清代善于唱诵祝福的风俗。
此外,穿珠点翠也是清代首饰工艺的显著特点,在明清奢华首饰的制作中,点翠工艺盛行,与累丝和珠宝镶嵌工艺相结合,凸显出器物的华贵,点翠工艺在清代达到了巅峰。
明清时期,是封建制度的没落时期,金银器迎来了最后的一瞬高光。虽则一瞬,却也华彩万千,气象勃然。繁华落尽,每一件金银器都在述说一段故事、一段历史,在艺术享受之外,亦留给我们无尽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