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道在缓

叶春雷

事急则变，事缓则圆

人有雅俗之分，而雅道在缓。

《归田录》中有一则笑话，冯相与和相都是朝中重臣。一次，和相看见冯相穿着新买的靴子，就问这靴子多少钱一双，冯相举起自己的左脚给和相看了看，然后说：“九百钱。”和相一听就急了，回头大声叱骂身后的随从：“我的靴子和这双一样，为何要耗去一千八百钱，是不是你等从中搞鬼，吃了回扣。”冯相看和相急眼了，于是悠悠然抬起自己的右脚说：“这只也是九百钱。”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假设冯相知道和相性急的毛病，而故意逗逗他，这故事就很有意思了。自然，我把它理解为善意的玩笑，不存在什么钩心斗角之类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和相当众出了丑，的确有损他朝中重臣的威严。而与之相反，冯相却显示出从容不迫、悠然淡定的风度，让在场的人不得不佩服他的雅人深致。

遇事就着急上火的人，的确给人不大稳重的印象。《世说新语》中，记载有王述性急的故事，很滑稽。有一次，王述用筷子夹鸡蛋，鸡蛋圆滚滚的，一夹一滑，怎么也夹不起来。于是他心生无名之火，干脆用手把鸡蛋拿起来，扔到了地上，还不解气，又用脚踩。结果，一踩一滑，恼羞成怒的王述突发疯状，捡起地上的鸡蛋，放到口中，用牙咬得粉碎，然后吐到了地上。

这故事有没有夸张，不得而知，但是，王述的滑稽举动，的确让人大跌眼镜。急躁的人，其暴露出来的一些情绪化的言行，确实让人觉得很不雅。一个人没有修养，就会像王述或者和相那样，遇到点儿事，就暴跳如雷，就像有人说的，本来应该动脑子的时候，他却动了情绪。急躁的人，往往是被情绪左右而不是被理智引导的人。

那么，要想不急躁，就得提升自身的修养，培养理智精神，做到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恰如苏轼在《留侯论》中所言：“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明代的洪应明很看重一个人从容淡定的风度，他在《菜根谭》中说：“燥性者火炽，遇物则焚。”这的确让人惊心。祢衡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人，但是，他就败在自己的急性子上。他太燥太急太刚太露，不知道韬光养晦，居然敢在朝堂上，当着大庭广众，裸身击鼓骂曹，这触犯了曹操作为一个权力者的大忌。所以祢衡之被杀，也就是可以想见的事情了。

急，很容易急出毛病，这说的是伤身;急，很容易激化矛盾，这说的是败德。解决之道，在宽，在缓。恰如《菜根谭》中所言：“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这就是人们平常所说的“冷处理”，放一放，搁一搁，很多矛盾就自觉地烟消云散了。所以有时缓比急更能解决问题，实现想要的结果。

我的性格中也有急的一面，所以请人写了幅斗方，挂在客厅，朝夕品悟，用来“制急”。写的是林语堂的四句话，我最喜欢其中一句：缓者有雅致。是呀，躁急真是不成熟之人的标签，而和缓才是雅人的标配。王安石退居金陵后，也一改从前的急躁性格，变得和缓起来，“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一个“缓”字见心性啊！

（責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