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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美学视角下纪录电影《无用》的留白艺术研究

2022-05-30张泉水

艺术科技 2022年18期
关键词:无用接受美学留白

摘要:观众观赏电影往往会经历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通过视觉心理和深层心理的共同作用,构成观众对影视艺术的接受心理。纪录电影为了在追求真实的基础上避免过多的看图说话,会运用留白技巧来营造陌生化效果,以契合接受主体的期待视界。文章以贾樟柯的纪录电影《无用》为例,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探究纪录电影中的留白给观众带来的审美体验。

关键词:接受美学;期待视界;《無用》;留白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8-00-03

导演贾樟柯拍摄制作的纪录电影《无用》,围绕中心人物马可的相关事迹展开,以马可作为时装设计师参加时装周为切入点,讲述了在广州、巴黎、汾阳这三个地方发生的故事,目的是关注消费时代背景下整个服装领域各类人群的生存状态。导演贾樟柯在这部影片中,仍旧运用了长镜头和空镜头,展现了他一贯的影像风格。本文从《无用》着手,对贾樟柯纪录电影的留白艺术进行深入解读,并从接受美学的理论视角对影片中的镜头留白进行文本分析。

1 接受美学与影像留白的契合

在艺术鉴赏过程中,欣赏者和艺术品在审美时属于主体和客体的交互关系,二者在展开主客体的欣赏活动时相互作用。接受美学理念强调的是,由于艺术品的表达形式有限,其本身就是一个留有余地的召唤结构,所以艺术品必须回归社会被人们接受和欣赏,这个欣赏过程也就是对艺术品进行二次加工的过程。就好比一本已经装订成册的书,在它没有到达读者手中、被读者欣赏之前,仍旧只能算是一个半成品。因为每个人的审美、受教育程度和成长经历有所差异,对艺术品的见解也就不一致,最终形成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结果。同理,在电影观赏活动中,观众同时拥有审美主体的身份,和作为审美客体的影片之间进行文本层面和精神层面的交流互动。

姚斯在提出“接受美学”理念时,将海德格尔的“前结构”概念发展为“期待视界”概念。期待视界就是指在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原先的各种经验、素养、习惯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欣赏要求和审美期待[1]。一部艺术作品要想真正得到接受者的肯定与赞赏,就应该在满足接受主体心理预想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程度的超越。但这个超越讲究适度,否则就可能造成受众看不懂、理解不了的后果,从而面临失去受众的风险。为了取得较好的接受效果,要努力达到受众的期待视界,并且适当超越。

这种期待视界不仅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同样也存在于影视艺术的接受活动中。观众在观看一部电影时,脑海中会不自觉地代入先前观赏过的相似电影文本,以及早已形成定式的知识体系、价值观念、审美经验等,这些均作为观众在欣赏作品时的前理解和前结构,从而对作品产生某种预先的情感期待,这种期待也决定了观众最后对这部影片的接受结果和评价。期待视界往往会采用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信息,让接受主体获得独特的审美感受。这类隐匿的信息在影视作品中则表现为留白,刻意设置空白的目的是契合观众内心的期待。

在《无用》这部影片中,开头的片段由几个长的空镜头组成,没有台词,只是画面加同期声呈现,交代了服装生产线的环境,展现了工人工作的画面。观众在观看这部分时内心会有一个期待,想要看到主角出现或画面中的人物说话。然而,这段长镜头最后一次聚焦服装生产线的轨道时,画面配上了一段摇滚音乐,影像出现了声音,立即和前两段镜头中冷清的氛围区别开来,工人们的说笑声随之进入画面。从无声到有声的镜头安排,能让观众在已经习惯的沉默的影像空间里,忽然感受到解放、恣意的心理变化。

在开头片段里,观众的期待视野随时间被拉长,心理体验也随之延长。开头的大段留白和沉默,一方面是通过画面来倾诉工人们的生活单调、处于无限轮回中,另一方面是将这种单调放大累积。后面具有反差效果的摇滚音乐响起,工人们的大声说笑加入,观众立刻从影像的旁观者位置被包容进影像与声音里,观众想要满足的心理期待以另一种惊喜的形式出现,更能投射出其心情。

2 贾樟柯的留白风格

留白艺术是一种具有典型民族审美特征的创作技法和原则,源于先秦道家文化中的虚无思想,同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虚实相生理论、天人合一思想有着深度关联[2]。留白是艺术家给欣赏者提供的联想余地,能赋予每个艺术品故事性,这种意象空间往往出现于文学文本、书法绘画和影视作品中,空间不盈不缺,能让不同的观赏者有不同的思考余地和休憩空间。留白在形式上看似虚无,但欣赏者内心能领悟到丰富的“有”,从而衍生出艺术见解的多样性,使艺术更具包容性。

贾樟柯导演的电影风格深受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影响,喜欢在虚构中纪实,想要通过影像呈现真实的社会现状,展现小人物的生活[3]。观看贾樟柯的电影会发现,影像的留白风格是隐藏在生活琐事表面下的内在意蕴,他的很多代表作品都运用了留白的手法。在《小武》的结尾处,梁小武被铐在电线杆旁,摇动的长镜头对准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影片便戛然而止,并没有说明他的结局到底如何,让观众意犹未尽,给观众留下品味和思考的空间。在《站台》中,钟萍突然消失出走,她的父亲不愿告知其去向,影片也没有交代她复杂的内心活动和最后的结局,省略了很多观众认为重要的信息。

贾樟柯的剧情片为人所熟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纪录片也同样引人入胜。他的纪录片是在拍摄剧情片的间隙完成的,并且通过纪录片引发对剧情片创作的再思考,《无用》便是一个很典型的案例。贾樟柯导演允许自己的纪录片中有搬演和摆拍的痕迹,他没有将纪录片和剧情片置于二元的对立观点中,反而觉得二者可以相互补充、相互借鉴,而这也直接反映在其创作当中。《无用》这部纪录电影中有很多刻意留白的设想,从其剧情片中可窥见类似设计。留白艺术被运用到纪录电影中,不仅丰富了表现形式,更是内容的需要。

3 影像主题与视听层面的留白

纪录电影中的留白,带给观众的是“自向空中寻妙理,且从无处道情怀”的神秘感,而这种去猜想的过程正是观众寻觅留白之美的过程[4]。留白艺术在影片中出现,可能想表达出省略或是惊叹的意味,但不会作为一个完结符号呈现。留出空间等待观者自己去填充,这其实也是和观众的一种互动和交流。巧妙地设置留白,能给影片增色,尤其是在讲究真实性、完整性的纪录电影中,能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3.1 主题留白

《无用》这部影片的片名就设置了留白,观众看到片名就会想要探究这个主题的内涵。“无用”本身是个很简单的词语,它表示一种结果,具有否定的含义。影片提及主人公马可的设计品牌为“无用”,但片名设定肯定不仅仅与设计品牌的名称有关。马可之所以给品牌起名为“无用”,是因为她想传递给世人一种“不要以事物是否有用作为取舍原则”的理念。所以在“无用”系列作品中,几乎所有的衣物都通過乱絮、缝补等粗糙手段进行了做旧处理。马可为了强调记忆和时间感,把衣服材料埋进土里一两年再拿出来,然后让模特穿在身上展出。这种怀旧行为是她无用观念的呈现,她把一切想法付诸实践,为的是和现代文明对抗。

这种一切从无、回归原始的想法,和道家的虚无思想、天人合一理念完美契合。“无用”二字乍看像是来自道家的一种高深理念,影片为了传递这种理念,选取了许多看似缺少剧情的无用片段,通过这些未填满的部分,传递出更深层次的含义[5]。影片中的很多东西,包括片名和叙事内容,看似充满了“无”,实际上却想要达到众生参与、多元并现的结果。影片中的留白,更多的是寻求影像和观者之间能够产生自然的互动,这种互动是多元的,可能会听到多种声音,但这样的呈现比导演一个人的专断式判定更具现实意义。或许这就是贾樟柯在纪录电影中留白的意义,引导观众自己去摸索答案、接近真实、产生思考,而不是直接给予结果,告知主题内核。

观众看完影片或许会产生一些思考,感知到导演想要传达的主题:时代的变迁、工业化的生产让我们拥有了强大的生产力。沉闷的生产车间里,人们面前摆放着冰冷的机械,但是社会在进步,这些原有的生产方式不能被轻易摒弃,只有从旧事物中找寻符合时代要求的新意义,才能真正从“无用”走向“有用”。

3.2 视听语言留白

电影中的视听语言,是影像直接传达艺术信息的方式手段,能够直接反映物质世界,传递思想感情,是展现导演独特风格的直接手段。因此,从视听语言层面分析《无用》的留白艺术,有利于深入挖掘影片底蕴。

3.2.1 长镜头

“长镜头”理论由巴赞提出,用来指代在较长的时间内呈现同一个时空中连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动作的拍摄手法。《无用》中很多场景是通过摇动的长镜头来呈现的,而这些长镜头的摇动仿佛总是从左往右的。例如,开头前半段镜头从左往右运动,记录了广州成衣厂流水线工人工作的场景;工厂中的女工从左往右行走,镜头借以观察其身边工人们整理服装的动作;镜头从左往右跟拍一名下班去食堂的女子;在山西小屋里,妻子从左往右走到丈夫身边。这些长镜头的运动方向契合了观众的心理期待。

这些看上去颇有规律但内容不同的长镜头,组成了《无用》中许多看似有故事但又未说清楚的部分,这其实就是一种留白的展示。镜头运动和场面调度很多都是从左往右的,广州、巴黎、山西与服装业息息相关的人物,是相同形式的叠加与差异内容的互动。观众能由此产生联想和思考,不自觉对影片中以相同镜头语言呈现的不同阶级进行对照。

3.2.2 空镜头

空镜头又叫作景物镜头,指的是影片中呈现景物或场景的镜头,并不出现与情节有关的人物。这类镜头虽然不是主要表现对象,但也不可或缺。在纪录电影中,空镜头会拉长观众的期待视野,延长观众的心理感受,留白产生的陌生感也能带领观众进入一个超越期待视野的新奇艺术空间中,在观众想象中完成填补和建构[6]。

《无用》开头出现了在现代化高楼旁边的河流中行驶的、汽笛长鸣的渡轮,营造出一种工业文明入侵日常生活的感觉。食堂中无人的座椅,不断旋转的风扇,安装在墙上的老式电话机,大敞着的装有饭盒的几排橱柜,裁缝店悬挂着的几件晃动的衣服,还有马可工作室的纵览等等。这些空镜下没有人物出现,但都充满了人的痕迹,而这些痕迹皆反映出这个空间里的人是如何生活,如何与空间互动的。这些镜头通常连缀在人物的动态或事件的前后,观者在看到这些充满人情味儿的空间时,就会自动想象,仿佛那些空的部分应该由人去填满[7]。例如,空荡的食堂过一会儿就会被大批的工人挤满;浏览了马可的服装设计室后,下一秒应该就会出现主人公的声音,而影片的确是如此安排的,完全满足了观众的期待视野,会使观众产生往下看的欲望。

空镜头里没有人,这些空镜也没有注解,没有旁白,没有字幕,没有指导性的想法,却能引发观众对片中之人的思考。这些空镜虽然是留白,但却增强了人的生命力。人不再是空间的出入者,其在空间内生根、发生感情、植入记忆。

3.2.3 背景音乐

巧妙使用背景音乐也能够在影视艺术中达到留白的效果。贾樟柯在以往的剧情片中,喜欢用沉默暗示人物即将作出重要决定,这完美契合了留白的本质,达到了用“空”来营造“满”的意图。

《无用》开头十几分钟都是大段的沉默,只有嘈杂的环境声,观众会不自觉地展开思考。由于这段留白占据了影片十几分钟,很容易让观众失去耐心,从而引发观众流失的风险。但在最后一次聚焦服装生产线的轨道时,突然配上了《情人》这首歌,背景中的人物开始发出声音,与前面的场景形成明显的隔绝状态。观众想要满足的心理期待以另一种让人惊喜的形式出现,这超越了观众的预期。

4 结语

一部影视艺术作品不仅要传达导演的思想,更要满足观众的参与感。观众通过影像的留白参与到影片当中,通过期待视野的建构、满足和超越,实现和影片的双向互动,满足自身的审美需求。从接受美学的视角来看,纪录电影《无用》大量使用长镜头、空镜头、背景音乐的留白,拉近了影片和观众的距离,能让观众在观看时积极思考镜头的内涵。这些看似无用的镜头,给观众带来了思考的向度。

参考文献:

[1] 彭吉象.影视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332-334.

[2] 郑芳芳.基于接受美学的中国画留白艺术的审美呈现及现实运用[J].成都师范学院学报,2020,36(7):113-118.

[3] 崔莹.贾樟柯电影中的留白之美[J].西部广播电视,2018(5):70-72.

[4] 俞若淼,俞俊鸿.对接受美学视角下中国画留白的审美分析[J].牡丹,2019(12):133-134.

[5] 赵琪,李七修.留白艺术在纪录片创作中的作用[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07(1):72.

[6] 贾蒙蒙.接受美学视阈下《小偷家族》中空镜头留白研究[J].美与时代,2019(10):111-113.

[7] 宋冬青.尽在不言中:浅析纪录片中的留白艺术[J].当代电视,2012(7):35.

作者简介:张泉水(1997—),女,江苏盐城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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