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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司匹林到海洛因

2022-05-30寒武

世界博览 2022年20期
关键词:霍夫曼海洛因水杨酸

寒武

菲利克斯·霍夫曼是一位化学家,出于发明镇痛药物造福大众的初心, 他在11天内先后发明了阿司匹林和海洛因。多年后的今天,人们还称他是“左手天使右手魔鬼”。

如果让你去丛林探险,只能选择携带一种药的话,你会选择哪种药呢?美国达特茅斯医学院的约翰·巴伦教授首先想到的就是阿司匹林(aspirin)。作为家中常备的药品,阿司匹林为什么百年来被人们称为能治百病的“神药”?阿司匹林诞生于100多年前,就在诞生两周后海洛因问世,二者出自一人之手,一个是救世灵珠,一个是毁人魔丸,它们的故事却被遗忘在角落。

古时候的人们面对疼痛没有什么药可以吃,那时最常见的止痛剂就是酒精,比如犹太人给婴儿割包皮之前,就会给婴儿灌一勺加了糖的酒。还有一些土方子,比如柳树皮,古希腊“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在给一名村妇接生时,村妇疼得哭天喊地,旁边有人拿了一块柳树皮放到了她的嘴里,她好像就不怎么痛了,这个土方子也就流传了下来。

在5000多年前苏美尔文明的遗址中,考古学家们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板,上面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咒语,柳树也位列其中。中国的《神龙本草经》、古埃及的《埃伯斯纸草书》以及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文集》都记载过柳树有止痛的作用。欧洲进入黑暗的中世纪后人们的关注点都在宗教上,对医学不够重视,所以柳树可以止痛的知识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乙酰水杨酸的发现

大约在1757年,一位名叫爱德华·斯通的牧师在自己的田间闲逛,他百无聊赖间剥了一块柳树皮放进了嘴里,却尝到了熟悉的味道:这种苦味不就和医生开的治疗寒热病的药一样吗?那时的人们相信一种朴素的说法:“在哪里生的病,哪里就可以找到治病的药。”中国武侠小说中也有类似的设定,毒药和解药往往都产生在同一个地方。当时的欧洲疟疾横行,人们只知道在臭水沟附近容易染病,却不知道这是蚊子在叮咬后,将疟原虫传入人体内造成的。而臭水沟旁有柳树,于是斯通牧师将柳树皮磨成粉给病人喂下,病人的症状有所缓解,但这却不能真正地治疗疟疾。

他花了5年的时间做实验,把令人兴奋的成果提交给了当时的英国皇家学会会长,并在《自然科学会报》上发表了研究成果,英国就开始用柳树皮替代昂贵的药材来缓解疟疾病人的症状。但是总啃树皮也不是回事,19世纪的科学家们就开始思考柳树皮里到底有什么成分能够帮助人们止痛?在科學家初期的提取过程中,不仅从柳树皮中提取出了水杨酸,帮助人们摆脱了一直扒树皮的窘境,而且找到了同样含有水杨酸的植物绣线菊。但是,为了镇痛而选择直接服用水杨酸,会让病人嘴巴、喉咙和胃部感到难受,所以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愿意碰它,这样的实验成果并没有让当时的人们重视起来。

19世纪的德国拥有全欧洲最好的科学家队伍,化学是他们的重点学科,和阿司匹林“纠缠”最深的拜耳公司就诞生在这里,只不过刚开始的拜耳公司是一家染料公司,起初几十年发展平平,直到这家公司来了一个叫卡尔·杜伊斯贝格的年轻人,他们才离阿司匹林近了一步。

卡尔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的父亲想让他尽早接手家里的染料作坊,但是他却对化学十分感兴趣。卡尔20岁博士毕业后到拜耳公司上班,还娶了拜耳公司老总的外甥女,在1890年接手拜耳公司后开始全力以赴进军制药业。在1894年,化学与药理学成绩优异的菲利克斯·霍夫曼被他的导师推荐到拜耳公司工作,并且加入了拜耳公司新成立的药物研究部门。当时的霍夫曼和他的同事希望可以创造出药用的新物质,但又不止是像往常一样简单地从天然成分中提取出来而已。

霍夫曼的父亲患有严重的风湿病,不得不服用“水杨酸钠”这种古老的止痛抗炎药来治疗,但是水杨酸药物的口感火辣难以下咽,而且他的父亲服用以后感到胃部十分不舒服,严重时甚至会出现胃出血的现象。1897年,在制药实验室工作的霍夫曼就想怎么将“水杨酸钠”改良一下,以降低父亲服用药物时的痛苦。于是霍夫曼就利用醋酸使水杨酸变成一种纯净的化学物质,经过提纯的水杨酸可以降低疼痛,父亲服用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胃痛的现象。

霍夫曼合成的这种药物学名为“乙酰水杨酸”,他所在的拜耳公司评估后,敏锐地捕捉到这一药物的重要性和其背后的商机,并参考乙酰基、绣线菊的德文名称将这一物质命名为“Aspirin”,中文翻译为“阿司匹林”。在数个国家申请专利之后,阿司匹林以粉状瓶剂的形式开始出售,后续则改为方便易用的片剂。

阿司匹林相对于传统解热镇痛药物的优势可谓是降维打击。拜耳公司选择直接赠药给医生,让医生分发给患者试用,并在口碑建立起来后,采用广告营销的方式进一步提升其知名度。良好的疗效和较轻的不良反应使得阿司匹林受到了风湿病等慢性疼痛患者的追捧,古老的东方也留下了这一圆形药片的身影。当时其标志性的“BAYER十字”由演员阮玲玉轻手撷起,在中国的广告语就是“阿司匹林灵药饼,专治风湿、疼痛。”

阿司匹林其实并非百益而无一害,是药就有副作用。阿司匹林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出血,这是不可忽视的副作用。后续科学家也开发了疗效更好、更安全的解热镇痛药物,在这一领域盖过阿司匹林的辉煌。但是,天选之药阿司匹林,又岂会满足在一条赛道上奔跑?能者多劳,会跨界的药物才是人类药箱里的常青树。

1971年英国科学家约翰·文发现阿司匹林具有抗血小板聚集的作用,进而降低了血栓出现的风险,这一成果直接助力他荣膺1982年的诺贝尔奖。阿司匹林也逐渐在心脑血管疾病的二级预防中扮演基石作用,并成为心肌梗死、脑梗死的急性期用药方案中不可或缺的一种药物。20世纪末期阿司匹林的抗癌作用逐渐走入科学家的视野,2020年《柳叶刀》杂志的一篇文章也证实了阿司匹林能降低肠癌风险的巨大潜力,这个“神药”似乎还有无数效果等待着人类去发掘。

如果事情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么菲利克斯·霍夫曼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帮助人类减轻痛苦的救世主,但很可惜事与愿违。商业嗅觉灵敏的资本家在看到了“乙酰化”带来的巨大利益后便想,那市面上其他不够完美的重要药物,通过“乙酰化”改良之后会不会发现“新的大陆”?于是霍夫曼就拿各种药品进行“乙酰化”的尝试,这一次他的目光转向了吗啡。

吗啡是鸦片提取所得的产物,是当时世界上镇痛效果最强的物质,也能为癌痛患者带来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但是吗啡成瘾的弊端一直是药师头疼的问题。如果能在吗啡的基础上进行改良,保留其治疗效果,同时降低甚至消除其成瘾性,或许可以为无数患者带来福音。经历了一番尝试之后,在1897年8月21日,霍夫曼在实验室合成出了吗啡的改良版本——二乙酰吗啡,而这一天距离阿司匹林的问世仅仅过去11天。

海洛因的诞生

二乙酰吗啡的镇痛效果比吗啡更为显著,且在动物实验中似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成瘾性。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当时的欧洲,药物的上市并不需要人体的临床实验,拜耳公司在没有研究清楚二乙酰吗啡在人体内如何代谢的前提下,便急于将产品推向了市场。

一些试药者吃完二乙酰吗啡以后发现效果显著,不仅疼痛会消失,而且身体状况还飞速地好转,感觉自己如英雄一般充满干劲。随后资本家认为霍夫曼做出了英雄般的壮举,拜耳公司也是怀着绝对的自信,将这个药物赋予了一个英雄般的名字“海洛因”(heroin),而“heroin”在德语中就是英雄的意思。他们相信这个理想的药物将改变世界,海洛因也就这样诞生了。为了获利,这些疯狂的资本家作出了一个匆忙的决定:把海洛因作为强力止咳药推向市场。

海洛因的诞生确实改变了世界,只不过是朝着悲惨的方向而去。在刚开始的应用中,拜耳对海洛因的定位是“不上瘾的吗啡”,适用于风湿、疼痛等各种疾病,宣称这是止咳药中最好的一种。由于当时在市面上出售的止咳药剂中的海洛因的含量极低,所以一开始的确没有给患者造成严重的成瘾问题。当时在患者身上发现的副作用,也仅仅是有些昏沉、眩晕等微不足道的不良反应,因此整个医学界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由于海洛因有很强的镇痛效果,医生们似乎发现它对所有病痛都有效,還能缓解各种疾病的各种症状。当时患有绝症肺结核的病人一经服用就像进了天堂,忧郁症病人服用后就变得开朗起来,后来就连疯人院的病人都开始服用海洛因进行治疗,海洛因甚至被加入了儿童止咳糖浆,广告声称“身体不适来点海洛因即可见效”。在荒诞的群体服用效应的推波助澜下,海洛因一下子就在欧洲普及了起来。直到1910年,当时的《大英百科全书》还把它称为“无害的镇痛药”。其实,海洛因在早期并没有造成严重的成瘾事件,因为它是作为口服制剂,效果缓慢而持久,服用者并没有强烈的快感,只会觉得全身很放松。直到瘾君子们的一次偶然发现,海洛因在人们心中的印象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BAYER十字”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霓虹灯广告。

一批吸食吗啡的瘾君子们,很快发现海洛因其实是吗啡很好的廉价替代品。当时吗啡作为已知的毒品,是被各国严格控制的,获取的成本非常高,而海洛因口服剂只要有处方,在药店随意都能买到,于是吗啡成瘾者也改用廉价易得的海洛因,瘾君子们也不再满足口服,开始使用鼻子吸食、静脉注射来加速药效,从而进入了一个成瘾的恶性循环。吸毒者在败光家产后,会导致家庭破裂,甚至为了得到毒品无所不用其极,给社会带来了严重的治安风险。长期吸食毒品会导致全身脏器的损害,过量的海洛因更是可以直接导致使用者死亡。

随着问题的积累,海洛因的成瘾性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美国也先后出台了《纯净食品与药物法案》《哈里森麻醉品法》等限制毒麻药品使用的法案。20世纪上半叶,拜耳公司终于停止生产海洛因,但距离发明这种物质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促成的瘾君子、破坏的社会生产力已经难以估量。这时,科学家们再对海洛因进行下一步的研究时,发现海洛因虽然不是吗啡,但是在肝脏中会最终代谢成为吗啡,然后让人上瘾。

恶魔的真实面目终于暴露,5年后海洛因被世界多地列为禁用毒品,到了1930年全世界全面禁止销售海洛因。从1897年海洛因被发明的30年里,它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直到今天它依然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毒品,但潘多拉的盒子早已被打开,人类社会抗击毒品的斗争至今仍然很艰巨。

最后的反思

神药阿司匹林如今依然为拜耳公司贡献着利润和荣耀,但因为给人类带来痛苦和灾难的海洛因,这一成果便不再被拜耳公司所提及。历史的警告值得我们深思,类似这样被错用的药物、发明比比皆是,为人类社会带来的伤痛也无法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这些发明就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如何去平衡与抉择,一直考验着人类的智慧。

(责编:南名俊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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