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啵,哔啵,春天来
2022-05-30廖小琴
廖小琴
很久很久以前,东西村炎热的夏天刚一过,立刻就是寒冷的冬天,没有秋天,也没有春天。
东西村有位姑娘,叫阿桑。
一天,阿桑去河边洗衣服。河里结着厚厚的冰,她只好用石头砸开一个冰窟窿。水冰得刺骨,阿桑的手一碰,就冻得又木又疼。正在这时,一只黑母鸡走过来。它浑身墨黑,连喙和爪都是黑黑的。它伸出喙,“笃笃笃”地啄啊啄,也啄出一个冰窟窿,然后站在那儿抓小鱼小虾吃。
“太太,你冷吗?”阿桑哈着双手,问道。
黑母鸡昂着头,连眼皮也没抬。
洗好衣服,准备回家时,阿桑将兜里仅剩的一小块麦饼留给了黑母鸡。
天真是冷啊,北风号得人心里直发毛。晚上,阿桑和哥哥、嫂子吃了饭,正准备歇息,却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这么晚,会是谁呀?
门外站着那只黑母鸡。
“太太,你是想借宿吗?”阿桑惊讶地问。黑母鸡点点头,径直跳上阿桑的肩。
让一只鸡借宿,哥哥、嫂子倒没意见,反正它占的地方也不多。
阿桑为黑母鸡准备了暖和的窝,就在她床边。晚上,熄灯后,黑母鸡的羽毛亮亮的,像披着月光。
第二天,黑母鸡没告辞就离开了。但从那以后,它隔三岔五就来阿桑家。每次,阿桑都会不顾哥哥、嫂子的白眼和责怪,撒小米喂它。
“究竟是谁家的鸡,只孵不管?”哥哥抱怨,挨家挨户去问。哟,没想到谁家都没养过这鸡。那会不会是从南北村跑过来的?一打听,也没谁家养过。
“那就留下它。”哥哥喜滋滋地讲。
“你愿意留下才留下。”阿桑对黑母鸡讲。也不知黑母鸡是否听懂了,反正它啄完一大把小米后,昂着头走了。
“是只母鸡呢,留下可生蛋,把蛋攒了卖了,钱全留给你自个儿用。”哥哥说。
“我又不用买什么。”阿桑讲。
“那我需要买根新烟斗,你嫂子要买新衣服。”
“母鸡生的蛋是母鸡的,你们攒钱自己买。”
哥哥听了很生气,不准阿桑再拿家里的粮食喂黑母鸡。阿桑同意了。等黑母鸡又来时,她用自个儿省下的米饭喂它。哥哥气急败坏,决定杀掉黑母鸡。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黑母鸡从那以后不来了。
可它仍喜欢找阿桑。阿桑放羊时,它跟着一起去放羊;阿桑低头闻花时,它也跟着闻闻香;阿桑唱歌时,它也跟着“咯嗒咯嗒”叫。
“阿桑总算有了一个伙伴。”东西村的人讲。可不是,从小到大阿桑都没伙伴。是她傻吗?不,她聪明着呢,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是她长得不好看?也不是,她长得水灵灵的,像一个花骨朵。
那是为什么?
唉,是因为和别人玩不到一起嘛。
别的女孩笑的时候,嘴巴都抿得小小的;阿桑笑的时候,嘴巴张得大大的,哈哈大笑,简直像个男孩。别的女孩都不爬树;阿桑才不管,爬得高高的。别的女孩都不会一个人往村后的野林里钻;阿桑才不管,一个人跑进里面玩。
“没有女孩样儿!”哥哥说她。
村里的人都说阿桑是个疯丫头,阿桑不在乎。林中的松鼠、兔子,村里的猫猫狗狗,她都能和它们玩上半天。再说,还有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她都可以和它们聊上几句。
黑母鸡胆子越来越大,常常大摇大摆地在村里逛。如果有人想捉住它,它就啄他;如果有猫狗追它,它就一拍翅,飞到树上,有时干脆和它们打一架。没谁见过这么凶的鸡,居然将村里最厉害的狗啄得狂嚎。
“难怪会成为伙伴呢。”人们说笑。
阿桑才懒得管别人说什么,该笑时仍是大声笑,该干活时就认真去干活,该去山坡打个滚就去打个滚。她和鸡都活得自由自在。
一个远方的货郎经过东西村。他认出黑母鸡,说很久以前曾有种酷似鸡的鸟,会从地的最深处钻出。人如果吃了它的肉,会无病无灾地活上几百岁呢。
货郎看着黑母鸡,眼神贼亮。
“那是阿桑的鸡。”有人说。
货郎离开了。哥哥说:“要不我们将黑母鸡吃了,一起活个几百岁。”阿桑朝他“呸”了一声。
南北村有个能干的青年男子听说后,派人来说媒。要知道,没有哪位男子比他长得更好看,也没有谁比他更聪明,所有见过他的女子没有不倾慕他的,阿桑也不例外。可是,他提出要将黑母鸡做嫁妆。
“它不是我的。”阿桑既伤心又生气。这下好了,那男子不久就娶了另一个姑娘,害得阿桑哭了又哭。黑母鸡呢,才不管,一会儿溜达去河边,一会儿飞去树上,谁也别想捉住它,除了阿桑。
阿桑一喊“太太”,它就悠闲地踱到她身边,啄啄她的鞋面,听听她唱歌。
既然是母鸡,它就该生蛋吧,可谁也没见过它的蛋。
“如果你再喂黑母鸡,就得将头钗留在家里。”嫂子说。那头钗是母亲留给阿桑做嫁妆的。阿桑知道嫂子眼馋了很久。“好吧。”阿桑同意了。
“如果你再喂那母鸡,你的红木箱也得留下。”哥哥忙补充。那是父亲做给阿桑的嫁妆呢,阿桑知道哥哥也喜欢。“好吧。”
“还有绣枕。”
“还有铜镜。”
…………
阿桑成了一个没嫁妆的女孩。谁会娶这样一个女孩啊?哥哥和嫂子想留着她一辈子在家里帮忙干活呢。可是,就在这年冬天,南北村的一位年轻的木匠向阿桑求婚了。
“我没有嫁妆。”她说。
“没关系,我给你做。”
“不能让我抓了黑母鸡给你。”
木匠憨憨地笑,说:“它和从前一样,愿怎么样就怎么样。”
阿桑心动了。
出嫁的日子到了。那天好冷啊,雪覆盖了整个村庄。黑母鸡赶来给阿桑送嫁。
阿桑怕它冷着,将它抱在怀中。忽然,那黑母鸡问:“阿桑,你想要什么嫁妆?”
阿桑想了想,说:“如果天能暖和点就好啦。”
黑母鸡听了,扑扇着翅膀,跳到地上。它迈着快活的步子,跑去草丛趴下。
它要干什么?送亲的、迎亲的、看热闹的都盯着它看。
“咯咯嗒,咯咯嗒。”过了会儿,母鸡站了起来,得意地大叫。哟,它下了一个又绿又大的蛋。
“哎呀,太太,你真厉害呀!”阿桑高兴地说。黑母鸡更得意,脖子一伸,朝那蛋啄去。
“哔啵。”黑母鸡啄一下,绿绿的蛋裂开一条缝,河里的冰“咔嚓”融化了。
“哔啵。”黑母鸡再啄一下,綠绿的蛋纵横裂开好几条缝,冰雪“哗啦”全都消失了。
“哔啵。”黑母鸡又啄一下,绿绿的蛋全都裂开了,僵硬的泥土变得柔软,小草纷纷钻出地面,野花纷纷盛开,树木抽枝吐芽。
“哔啵。”黑母鸡再一啄,蛋不见了,一股和风向大地吹来,山啊,林啊,全都变得绿绿的了,而通往年轻木匠家的小路,变成了一条开满野花的路。
黑母鸡“咯嗒咯嗒”地朝阿桑叫了几声,钻进大地,不见了。
阿桑既伤心又欢喜地出嫁了。天气这么好,所有人都欢欢喜喜地参加了这场婚礼。从那以后,东西村、南北村就有了春天。这里有了春天,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也就有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