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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玛沙军:像雄鹰一样翱翔在音乐天空

2022-05-30郑雪

音乐世界 2022年4期
关键词:西昌

郑雪

〔关键词〕沙玛沙军;音乐人;西昌

他曾因热爱音乐在街上歌唱,成了潮流的“街头艺人”;他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个人音乐演唱专辑出版第一人,曾经的歌谣,传遍大小凉山的村村寨寨;近年来,他组建了“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成为音乐宣讲带头人。他是今天的主角——西昌市文联主席沙玛沙军。

2022年6月12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相约在西昌市建昌古城下。第一印象是黝黑健硕的瘦高个子,长着彝族人标志的高挺鼻梁,一脸严肃地站在通往建昌古城的巷口,双手背在身后,非常“高冷”。相处几天后,发现他是个热情开朗又落拓不羁的音乐人。

回到成都,深夜。

准备写下对沙玛沙军的专访,音响里放着沙玛沙军的歌曲,仿佛又回到了西昌的邛海边,喝着啤酒,吹着微风,听着他自弹自唱略显沙哑的歌声。

我在和他隔空交流,与他的音乐交流,与他的心灵交流。

“叛逆”追夢路

出身于凉山彝族传统世家的沙玛沙军,从小接受的彝族经典口头文学与传统文化教育,成了他取之不竭的创作源泉。沙玛沙军从小就对故乡这片古老深情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以及音乐充满无限热爱,他也曾经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专业歌者,站在华丽的舞台上。长大后,他专攻民族音乐,对彝族的乐器、音乐都很感兴趣,如今各种彝族的器乐他都能来上一两段,称得上“立体式的彝族音乐留声机”。

在追求音乐梦这条路上,沙玛沙军同样也受到传统观念的束缚,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汗水和心血。中专毕业后的沙玛沙军成为了一名基层公务员,但因为过于热爱音乐,心怀梦想的他,一直坚持着这份执着,一有假期、一有可能就跑去广州当歌手,成为了一名“ 广漂”,常常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当街头艺人,一把吉他走天下。那时候的他在尽情地享受青春,享受音乐。

在从艺这条路上,没有一个人是轻易成功的。拥有天生好嗓音的沙玛沙军,在广州、在北京、在成都唱歌,特别喜欢唱能展现自己特色的歌曲。沙玛一讲到自己的音乐路,就会衷心地感激一路上支持鼓励他的人,没有这些人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20 世纪90 年代初,受到凉山已故知名文化专家罗明刚的支持,沙玛沙军出版发行了第一张个人作品专辑,并得到了四川音乐学院的许淑宁、原战旗歌舞团的谢晓、彝族著名诗人倮伍拉且等专家的指导。作为彝族第一个出版个人作品专辑的歌手,沙玛沙军得到了很多赞赏。那时的专辑以录音带的形式发布,与现在不同,每一首歌只能一次性录完,无法像现在录制后期可以调整、修饰修音,从而十分考验一个歌手的实力。能出版发行专辑便是对一个歌手的最大肯定。至今沙玛共出版发行个人作品专辑四张,单曲三十余首。

“没有谁的人生一帆风顺。”出身于传统彝族家庭的沙玛沙军,外出漂泊演唱被家人认为是不务正业,全家都极力反对,更别说当专业歌手。“追梦的人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成功的,这样的成功可能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沙玛沙军有过不大的成功,更有过追梦的心酸。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经历过、追求过,怎样才叫成功他也无法定义。仅从经历来讲,他已很满足、很感激这个美好的时代能让他这个大山里的孩子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后来,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沙玛沙军不得不回到凉山州,在父母身边工作,但不管在什么地方,从事什么职业,他都没有放弃过音乐梦。沙玛沙军在工作之余开始为歌手创作歌曲,说起坚持做音乐,沙玛沙军笑着说道:“没法,就迷这个!只要是与音乐相关的,整个人就很快乐。”通过不懈努力,他现已成为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音乐家协会会员。他近年来投身于文化挖掘、传承、发展的工作中,1999 年,组建了第一支彝族传统器乐团“古彝乐团”;2012年,策划导演了凉山州第一台大型民族风情实景演出《彝山彝韵》;2015年,策划实施“火把音乐节”,策划导演文化竞演“谁不说咱家乡好”。

红色文艺轻骑兵,唱给每一个人听

音乐作为一种最古老的艺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彝族人几乎都是用它来书写自己的历史和哲学。彝族人有句老话“会说话的孩子就会唱歌”。彝族人对音乐的尊崇和热爱是与生俱来的,他们所有的表达方式都与音乐、与歌唱有着密切的关系。

彝族人的生息与大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放牧、耕种、节庆活动,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里,大凉山的人们却能够一直很好地保持着自己的传统生活方式。沙玛沙军的家族世代是毕摩,毕摩是彝族传统宗教中的祭司。在彝语中,“毕”为举行宗教活动时祝赞诵经之意,“摩”意为长老或老师。沙玛沙军从小就受到彝族传统的喜丧风俗、节日庆典的毕摩文化影响,他像是一本行走的彝族传统音乐教科书。当提起彝族音乐的特点、特色时,沙玛沙军随时都能信手拈来,一边演绎一边讲解。一首传统老歌,或是一段传统音调,一串串复杂的音符被沙玛沙军演绎后,通俗易懂。

这与后来沙玛沙军做红色文艺轻骑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在西昌市文联的工作更让他的音乐梦实现了工作与专业相结合,能够更加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他说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件事又是职业,何其有幸。

以往大家憧憬的舞台是华丽的,如国家大剧院、世界级音乐厅等高大上的场所,而沙玛沙军因地制宜,带领“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在山间、小巷、院坝,在蓝天白云下、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以蓝天为幕,以大地为舞台,简单的乐器和真挚的感情交织成动听的旋律,演唱出心中之歌。沙玛沙军觉得,所有的音乐都来自大自然,也需要回到大自然。他深知音乐是能带给人无穷力量的,在音乐的熏陶下,大家的精神世界能更加丰富多彩,用音乐来向人民群众传播政策和知识,也是一种特立独行而又行之有效的方式。

一把吉他、一支萨克斯、一个口琴、一支葫芦丝、一把沙锤、一个便携式音箱,就是“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的全部乐器。少则3 人最多5 人,挤进一辆越野车开赴彝家村寨,在偏远的高山顶上、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乡村场坝,歌曲舞蹈演讲引来欢声笑语。“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一路深情一路歌舞,把文艺送到大山之中,把各个时期的工作要点传递到群众心坎上,党史学习教育、脱贫攻坚奔小康、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森林草原防火知识……宣讲队的艺术家们都能用彝语款款道来。

说起“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的成立,源于2020 年初。当时,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打破了往常每到春节前后组织文化科技卫生“三下乡”活动的计划,很多工作受疫情影响按下“暂停键”,热热闹闹的群众文化活动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沙玛沙军作为西昌市文联主席,他深知围绕中心、服务大局,与时代同频共振,是做好文联工作的基本职责和要求。他开始组织推动各文艺家协会和广大文艺工作者,自觉将新思想贯彻落实到文艺创作和各项文艺活动中,充分发挥文艺凝聚力量、鼓舞人心的独特作用。当时,西昌组织各方力量深入乡村、深入一线抗击疫情,要求做好疫情防控和卫生健康知识的宣传工作。“那个时候,就不可能组织更多的人一哄而上。”沙玛沙军回忆当初的想法,“大部队上不了,也许组织几个人成小分队,上山下乡传递温暖和力量,更容易实现。”他想轻车简从、人少行动便捷,采取活泼的文艺演唱形式宣传,群众更容易接受。

这一想法得到西昌市委宣传部的支持,队伍还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号“红色文艺轻骑兵”。“红色文艺轻骑兵”来源于文艺工作弘扬“乌兰牧骑”的优良传统,像绿色草原上的“红色文艺轻骑兵”一样,西昌的这支队伍也可以把根扎进大地,生长在层叠的大山之间。

两年时间,沙玛沙军带领“红色文艺轻骑兵”行程超过6000公里,演出400 多场,走遍了西昌市的7 个街道办事处18 个乡镇。“红色文艺轻骑兵”有一面红色的旗帜,走到哪儿演出,那面红旗就是最鲜艳的标志,迎风招展,他们走到哪里,歌儿唱到哪里,党的恩情讲到哪里。①

2022 年初,一场演出让沙玛沙军十分动容。森林防火宣传是西昌市重要工作之一,宣讲内容也在“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计划之内。这天,“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像往常一样前往宣讲地点,越野车在狭窄的山路上盘旋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森林防火观火点。一行人走下车,看到两名执勤的观火员一人捧着一碗泡面正坐在地上。听到汽车声响,他们站起身探了探,沙玛沙军向他们走过去并说明来意,宣讲队成员取来乐器,与观火员围坐在一起,唱起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彝族歌曲,两名观火员渐渐从紧张到放松,随后与大家一起欢乐地唱了起来。沙玛沙军看到两名观火员的情绪缓和,便向他们宣讲了一系列的森林防火知识。当“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宣讲完,准备起身离开时,其中一名观火员恳切地说:“能不能多唱两首再走?”

沙玛沙军问:“意犹未尽吗?”

“第一次在这山头听到歌声,今天你们来,心里特别开心,想你们多留一会儿。”

沙玛沙军听后,心里十分温暖,眼眶红红的。音乐的力量是强大的,能给人坚强和信心。后来了解到,观火员所在的山顶上没有信号、不能用明火,大家平日的生活很单调,下山也很远。观火员舍弃自己的自由和幸福守护这座城的安全,沙玛沙军希望能用歌声陪伴他们。

随后,“红色文艺轻骑兵”宣讲队与观火员聊天、唱歌,直到太阳快落山。自此之后,沙玛沙军去慰问宣讲时,总会在宣讲点多停留一段时间,希望为当地群众带去欢乐、带去温暖,通过音乐了解更多的基层信息。

在沙玛沙军看来,万事都要从小事做起。在他的带领下,西昌市摄影家协会的会员每年会给老百姓拍摄全家福,或送生活用品,让老百姓感受党和政府的关怀。在文艺宣传方面,他也是个有心人,经常把走村串寨演出的路途见闻和群众的反映, 用手机拍成视频发送到抖音短视频平台,点击率很高,客观上起到了文艺鼓舞人心、宣传党的政策作用。2021 年初,四川广播电视台“新春走基层”到西昌采访,跟拍“红色文艺轻骑兵”的新闻。此前,《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等主流媒体也对此进行过专题报道。

正如沙玛沙军常说的:“人一辈子漫漫长路,只有自己的记忆是长存的,所以人要学会丰富自己的记忆。人要实现自我价值,当回首时,精彩的生活才会像完美结局的幻灯片一样播放。”

音乐在流浪中生长

彝族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民族,其文化历史都凝聚着彝族人的创造和智慧。尤其是彝族的神话是彝族对世界直观且充满幻想的美好表现。鹰在彝族的神话中有着不可或缺的精神地位,通常是创世者的形象。传说,“毕摩”对鹰顶礼膜拜,认为它是一种能预知自然、人类社会未来变化和能够战胜一切邪恶的神鸟,因此把它当作自己的保护神,并借助鹰的威力镇妖驱邪。

沙玛沙军的身上有着雄鹰一般的品质和精神。雄鹰的顽强精神,从眼前开始,从一点一滴做起,始终保持饱满旺盛的干劲,又兼具不屈不挠的拼劲,锲而不舍的韧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恒心。

纷繁世界见得多,对于音乐的坚持更是难能可贵。当问及沙玛沙军当年放弃成为职业歌手或音乐家是否遗憾时,沙玛沙军笑道:“我不是音乐家,我是‘流浪歌手。我喜欢音乐、爱好音乐!”

“流浪歌手”是沙玛沙军给自己的标签,也像是梦想。曾经为了梦想带着音乐去“流浪”;如今担任西昌市文联主席,依然带着音乐去丈量西昌的土地,走山串林去演唱。“流浪”是沙玛沙军对音乐梦的延续,是坚持音乐创作的动力。

近年来,沙玛沙军的作品相继发表,并收获不俗成绩。为家乡西昌写的《母亲湖》在“西昌发布”官方微信公众平台发表后,引起诸多家乡人的点赞和鼓励;《月城酒歌》《大凉山在呼唤》《风中的母语》收获了许多的粉丝,在邛海边共同欢唱“只愿邛海化作酒,边划船来边喝酒”;《梦中的月亮》《谁不说家乡美》《你在西昌还好吗》融入了许多彝族的文化元素,关注故乡情,细腻表现爱情与人性的微妙瞬间。用沙玛沙军的话来说,就是近年来喜欢唱民族歌,思念母亲湖。“因为我只要听见故乡的歌谣,就会两眼含满泪水。故乡就是源头,不仅是我们身份的源头,也是诗意栖居的地方。”故乡便是最后的归宿,彝族、邛海给了沙玛沙军无尽的灵感。

听过沙玛沙军的歌声,会被他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情感和整个人展现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6月的一个夜晚,我们一起坐在街边吃烧烤,聊到兴致高涨时,沙玛沙军即兴唱了一曲《随心所欲》:“水常流云常在/不管你走向哪个地方呦/想着我还是不愿再想我/这一切全都随心所欲了/马走马的路/羊走羊的路……”“马走马的路,羊走羊的路”看似一条道,但又不是一条路。沙玛沙军的人生态度亦是如此,愿意与志同道合的人相交,否则大家的相识是场空。用沙玛沙军的话来说:“遇见不想打交道的人,如同买来的五花肉,你炒你的回锅肉,我煮我的坨坨肉,自己吃自己的。”沙玛沙军的形容词总让人觉得鲜活有趣,这与彝族人的情感息息相关,他们的文化都在万事万物中。好比彝族人的创作,诗词、歌曲、绘画等通常是借物抒情,没有直截了当地表达“我爱你”,而是以“猴子离不开森林”“鱼儿离不开水”“翻过九十九座山,蹚过多少河来见你”来表达心中的情感。就是这样含蓄的民族文化,讓沙玛沙军的创作充满诗意,灵感无穷。

沙玛沙军有着彝族人的豁达,骨子里也带着浪漫。在沙玛沙军创作的作品《母亲湖》中有“高原人没有见过海,把一个湖泊叫作海”的句子。大海赋予了彝族人的柔情似水,沙玛沙军的创作与他的故乡紧密相连。一幅幅普通的场景被他转述为一则则装订精美的故事,却没有失去故事本身的独特风味。年轻时创作情歌,壮年时创作家乡美,如今创作大山大海,都是沙玛沙军成长的标志。如同因弹吉他手上留下的厚厚的茧,是他对音乐的坚持。

在接触的几天中,沙玛沙军常提起海子的《九月》,他偏爱《九月》,《九月》像是在诉说他过往的故事,将早期的沙玛沙军和如今的沙玛沙军结合在一起,用他的话说,就是给人痛苦又带来无限希望的《九月》。

喜欢音乐的沙玛沙军,未曾想过要感动多少人,年轻时把“感动自己”作为音乐事业的最大目标。现在,他的目标实现了,不仅感动了自己,更感动了无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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