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后上大学:“要回我的自尊、我的虚荣”
2022-05-30刘怡仙
在老龄化程度日益加深的时代里,大龄追逐大学梦的故事,仿佛提供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潘喜梅备考“偷偷摸摸”的,借外甥女的初中英语书时,谎称自己要出国玩,想学英语;每回在新闻里看见考了二十多年的“高考钉子户”梁实,张计玲都和丈夫说“你看人家还在考呢”;女儿说,以前卢江容总催婚催育,“生三个小孩,我給你带”,母亲考上研究生后,感慨自己体力不行,孩子是带不过来了。她们都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从繁杂的家庭事务中解脱出来,接下来该过自己的生活了。
“别让人觉得我老了”
山西工商学院一年的大学生活里,张计玲的最大挑战是体育考试。她说,上学前,丈夫已经退休多年,两人喜欢做的事情是饭后在附近散步。“没想到老了,现在要跑起来了”。她说,大学有大学的规范和标准,50米跑步是10秒2及格,800米是4分34秒,立定跳远是1米52。张计玲的人生忽然进入加速时代,一时适应不了。第一学期末体育考试拿了61分。同学说,这个踩上及格线的成绩“一看就是老师捞回来的”。她不服气,拉着丈夫每天跑,配速一慢就提速。她爱较劲,不服输。刚入学的时候,辅导员认为按她的年龄可以不参加军训,不上体育课。她不乐意,都参加了。
她的英语不好,但还是跟着年轻人一块考英语四级。年纪大了,记不住单词,英语考试对张计玲而言无异于打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每天6点多起来,先到操场跑20分钟步,耳机里循环放着单词,“放别的听不懂,单词还可以”。四级考完,她云淡风轻地跟儿子汇报,“我四级过了”,刚满及格线425分。
人生重心回落
重庆51岁卢江容电大毕业后,一直担任小学英语老师,也保持着学习的状态。2003年,她自学了心理咨询课程,逐步考了心理咨询师一级和二级认证考试,成了学校的心理老师。但她也面临大龄考生普遍的困境——信息屏障。卢江容称自己是“功能性文盲”,一旦涉及用电脑查找信息便一窍不通,已明确感觉到了学习提升的需求,“那是一种本能,想要超越自己的本能”。
最终,女儿杨晴晴(化名)回家考研提供了机会。“我帮她(卢江容)直接把学校选好,跟她说,就考重庆师范大学。”25岁的杨晴晴了解母亲的需求,建议她考非全日制的应用心理学硕士研究生,不出重庆。网上看一圈各个学校的考研书目,杨晴晴替母亲挑了一个难度不高的学校。最终,卢江容与女儿一同考上了研究生。
2022年,山东54岁的潘喜梅考入了女儿母校,成为山东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年龄最大的新生。潘喜梅也认为,知道考学信息颇为重要。山东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招大龄考生的信息是女儿告知的,她在2015年从这所学校毕业,偶然在微信群里看到母校招生信息。这是近年才有的新政策,可以通过春季高考,以单招的形式考取。这种考试形式相对简单,同期还会给从事基层医疗的医生提供报考名额。潘喜梅所在学院的辅导员朱朋告诉记者,学院两个班里超过25岁的大龄考生共有12人,年龄在40多岁的都有,“潘大姐年龄最大”。
受访的大龄考生,总会无意中说到“这其实没什么”。回看备考过程,他们觉得有时候顺理成章,没有那么多值得言说的困难。“我估计人人都对自己的局限性会产生一种不满足感,这是人的本能。只不过有些人始终想跨过去,有的人可能在那个地方跨不过去就算了。”卢江容说。张计玲的人生重心也在50岁上大学后回落到自己身上,她要在与年轻人同样的起跑线上获得体面的尊严。(摘自《南方周末》10.25 刘怡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