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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中医者形象及其文化内涵

2022-05-30王莹雪

文学教育 2022年7期
关键词:罗贯中三国演义

王莹雪

内容摘要:《三国演义》描写了东汉末年诸侯纷争、三国鼎立,直至三家归晋,天下一统的历史画面。在乱世芸芸众生中,不乏病人与医者,小说毫无例外地组线条式地勾勒出了医者形象的大概轮廓。其中不乏泼墨式浓彩重抹精心刻画的民间神医华佗、忠贞耿直的太医吉平以及悬壶济世而不图回报的道人于吉等等,不一而足,呈现出了东汉末年医疗界五彩缤纷的医者江湖。医者群像描写,不仅彰显了东汉医学发展水平,而且揭示了医者在乱世中的悲惨命运,更是透析了医者身上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三国演义》 罗贯中 医者形象 中医文化

东汉末年,正值乱世,群雄蜂起,盗贼猖獗。东汉皇室衰微,中央政权涣散,各个割据势力相互攻伐,文人武将各欲建功立业。战争的残酷,带来的是伤痛刀疤;生命的有限,避免不了生老病死。病痛战伤是这个时代的烙印,医者是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角色。作为这一历史时期巨大画面的一面镜子,《三国演义》恰好反映了东汉末年这一战乱年代的民生疮痍,显示了群雄、武将所背负的身心疾病,涌现出了治疗疾病的医者形象,表现出了不同的治疗方法,从侧面彰显了东汉末年的医疗状况,揭示了当时的中医文化发展状况。小说将英雄病痛的生命意识、富有独特文化意蕴的医者形象、乱世的政局融合在一起,勾勒一幅充满了政治伦理、文学意味、时代特色的中医文化图景。

一.医者形象类型

小说《三国演义》中关于医者形象的刻画,无论数量,还是丰满程度,都算不上成功。在众多光鲜亮丽的人物形象的遮蔽下,“医者形象”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他们却是俗世与战争频仍时期不可或缺的人物,值得学者关注。将这一数量微乎其微的医者群体分为以下四种类型。

(一)虚实相生的医者形象

虚构,是小说构成的重要素之一,是重要的创作手段。毋庸置疑,作为历史小说,《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形象,既有真实的历史人物,诸如曹操、刘备、孙权、袁绍之流,又有虚构的人物形象,比如貂蝉、南华老仙等。小说中的医者形象亦是如此,既有有据可考的医者,又有虚构的医者。

1.真实的医者。

(1)中医学鼻祖——华佗

作为历史演义小说的《三国演义》所塑造的神医华佗,乃我国东汉末年杰出的中医学家。华佗精通中医全科,擅长中医外科手术与方药,发明麻服散,将其用于外科手术之中,创立五禽戏保健操。华佗的生平事迹详见于东晋陈寿的《三国志·魏书方技传·华佗》,该书记载:“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一名旉,游学徐土,兼通数经。”[1]可见华佗是一名儒医。司马迁记述了华佗与曹操之间的事迹,详见如下:

太祖闻而召佗,佗常在左右。太祖苦头风,每发,心乱目眩。

佗针鬲,随手而差。

然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后太祖亲理,得病笃重,使佗专视。佗曰:"此近难济,恒事攻治,可延岁月。"佗久远家思归,因曰:"当得家书方,欲暂还耳。"到家,辞以妻病,数乞期不反。太祖累书呼,又敕郡县发遣,佗恃能厌食事,犹不上道。太祖大怒,使人往检;若妻信病,赐小豆四十斛,宽假限日;若其虚诈,便收送之。于是传付许狱,考验首服。荀彧请曰:“佗术实工,人命所悬,宜含宥之。”太祖曰:“不忧,天下当无此鼠辈耶?”遂考竟佗。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強,索火烧之。佗死后,太祖头风未除。太祖曰:“佗能愈此。小人养吾病,欲以自重,然吾不杀此子,亦终当不为我断此根原耳。”及后爱子仓舒病困,太祖叹曰:“吾悔杀华佗,令此儿强死也。”[3]

华佗在小说中出现过三次,被提到过四次,则是与曹操之间的故事情节较为精彩。而此情节的描写自然不是无源之水,显然是取材于《三国志·魏书方技传·华佗》中的以上事迹。所不同的是小说进行了再创作,曹操与华佗的第一次相见,便是最后一次交往,与《三国志》记载的之前华佗多次为曹操治病法人经历截然相反。但无论细节如何不同,但曹操请华佗为之医治头风之事,却是史书与小说共同具有的事迹,从而印证了东汉末年历史上却有华佗此人。

(2)华佗弟子——其徒

根据《三国志·魏书方技传·华佗》记载,华佗确有两位徒弟:“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吴、樊二人得到华佗真传,医术亦颇为高超。小说“第二十九回 小霸王怒斩于吉 碧眼儿坐领江东”写到孙策被刺杀成重伤,请华佗治伤,适逢华佗出游,请得其徒。小说并没有提及“其徒”姓名,但其医术之高超,可以推测出是吴普、樊阿二人中之一。

(3)道医——张角

毫无疑问,张角是东汉末年农民起义军黄巾军的领袖,自然是真实人物。张角采用符水治病,疗效甚佳。小说《三国演义》中的张角,基本符合历史人物的事迹。张角在小说第一回便出场,得到南华老仙真传,散施符水,救助病人。张角企图借医人而得天下,不是真正的医者。

(4)道医——于吉

于吉出现在小说第二十九回 “小霸王怒斩于吉 碧眼儿坐领江东”,自称“琅邪富道士”,“普施符水,救人万病”。于吉此人史书多有记载。据《后汉书·襄楷传》记载:“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其师于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青领书》。”[4]又据《三国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1]据史书记载可见,于吉是东汉末年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医德高尚。小说中描写的有关于吉在江东治病以及被孙策所杀的情节,与《三国志·孙策传》注引用《江表传》关于于吉事基本吻合。

2.虚构的医者形象。作为历史演义小说的《三国演义》,虽然是根据历史创作而成,但是其人物形象并非都有历史根据。医者形象描写较为粗略,不知名者颇多,名焉可详者较少。微乎其微、不足道者的医者形象,其中尚有虚构之处。如小说大写特写的董承、马腾、刘备等人联合图曹事件中挺险鸩杀曹操的太医吉平,就是无据可考的文学形象。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对董承等人的反曹事件的记载较为简略,仅仅以“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伏诛”一语带过,一字未提吉平。与此次事件相隔十八年后,又发生了一次反曹事件。《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二十三年春正月,汉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等反,攻许,烧丞相长史王必营,必与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讨斩之。”[1]由上文推之,小说《三国演义》中吉平,极有可能是“太医令吉本”的原型。吉平形象的塑造,虽不是毫无根据,但完全是出于作者为了达到宣扬汉室正统论忠君思想目的而设置的文学形象。

(二)社会现实中的医者形象

1.医官形象。医官,即太医、御医,即专门为上层统治阶级服务的医者。他们的身份不仅是医者,还是官员,能够为达官贵族甚至是皇帝诊治疾病。他们共同组成这个朝代最高的医疗机构,并受到统一的管理。《三国演义》中的医官是在第二十三回提到的太医吉平,他曾为董承治疗因感愤、忧虑而患的疾病,常常为曹操治疗头风。

2.普通类医者形象。明清小说中的医者数量众多,其中,大多数的医者在职业类型上都可以划分为普通医者,也是最常见的类型。他们往往挂牌行医,身份受到了社会大众的广泛承认。上至达官贵人,下至穷苦百姓,都是其救治的对象,他们有固定的行医地点,也可以上门为患者诊治。小说《三国演义》中的华佗,就属于这一类型。华佗的神医身份受到普遍承认,医术得到广泛的认可,曾经为周泰、关羽、曹操治病。

3.道教医者形象。道教自东汉末年产生之初,便逐渐渗透到中国的医药领域,发挥着治病救人的神力。在明清小说中,就有许多道士、道姑救治病人的情节。道教是我国土生土长的宗教,植根于本土文化,倡导代天宣化、拯救世人,易得人心。治病救人,更是道教的主要教義之一。小说《三国演义》描写的道教人物,全部是男性,其医术神秘莫测,大多具有法术,富有神话色彩比如南华老仙、张角、于吉、左慈等人。

张角、于吉是小说中道教方术的代表人物,他们的医术最能反映东汉末年的宗教、医学文化。张角在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中出场时原本是个落第秀才,并非道士。后来张角改行学医,进山采药遇到南华老仙,被授以《太平要术》。张角得此书后,晓夜攻习,掌握了高超的医术与法术,成为道教的主要创立者之一。东汉末年民不聊生,人民苦不堪言。中平元年正月,疫气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深得人心。于吉于小说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  碧眼儿坐领江东”中出现,声称自己“琅邪富道士。顺帝时曾入大山采药,得神书于曲阳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2]

张角皆是植根民间,为人民大众祛除疾病的神医。张角利用民心,聚众造反,声势浩大。可见,张角深受百姓的爱戴。于吉不仅在民间颇有威望,而且赢得了政府官员非常崇拜治病。于吉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医德高尚“未曾取人毫厘之物”,被毛氏父子评曰:“仙中之医”。江东官员百姓,皆顶礼膜拜,感恩戴德。

二.医者品行内涵

(一)上医医国,忠君报国。“不为良相,变为良医。”所谓“大医医国”,说的是深受封建礼教洗礼的医者,面对“皇室衰微、奸臣当道”的政治环境,不可避免地抛洒忠义之血。生逢乱世的医者,往往被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三国演义》中的吉平便是典型代表。吉平思想中有着深厚的忠君思想,他痛恨曹操残害忠良,把持朝政,欺君罔上等等不臣行为。当得知董承、马腾等人联合密谋图曹之时,吉平主动加入,并请缨乘看病之时毒杀曹操,可谓忠勇可嘉。

(二)一心救助,悬壶济世。医者中的良医,秉承“悬壶济世,救助苍生”的行医理念,一心赴救,不问患者之善恶、贵贱、贫富、妍蚩。对此,孙思邈在《千金方序·大医精诚》一文中有精辟地论述:“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⑴,怨亲善友⑵,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3]这种行医观念在历史演义小说《三国演义》中表现得颇为显著,医者穿梭于各个军事集团之中,为患者疗疾。

道人于吉行医于民间,治病救人不收人钱财,“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人毫厘之物,不取人物,”[2]这种悬壶济世之举令江东霸主孙策难以置信。更令人钦佩的是,虽遭到孙策拘押,于吉却毫无惧,义正言辞表达自己的初心。无欲则刚,这就是医者于吉的精神气质。

东汉末年神医华佗,在军阀混战的动乱年代,奔走各方,为各色人等施药治病。根据小说《三国演义》的描写,华佗先为东吴之周泰治疗枪伤,又为关羽刮骨疗毒。蜀吴为友邦,华佗自然不用顾忌为两国武将治病,欣然为关羽疗伤。但蜀国为曹操之大敌,为关羽治病,就是救助曹操的敌人。而华佗却不顾危险,应曹操召见为其治疗痛风,最终丧身于奸雄之疑心。华佗治病不管病人之间是敌是友,更不顾个人安危,一心解除病人痛苦。

三.医者形象的政治内涵

东汉末年,皇室衰微,宦官当政,政治黑暗,群雄风起云涌。反映这样一个社会动荡时代的历史演义小说《三国演义》,理所当然地具有鲜明的政治性,其中医者形象难免被卷入到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从而被染上了一定的政治色彩。

小说《三国演义》医者形象的政治色彩,或是封建伦理道德之忠君思想所赋予的,或是某些政治、军事集团领袖说给予的。医者的命运往往与残酷的政治斗争密切相关。小说中具有政治色彩的医者形象大致有三人。按照小说出场的顺序,这三人分别是:

(一)图谋不轨——张角。张角以治病聚人心,利用民心造反的张角。张角治病救人的目的不纯正,治病救人成了收买人心、图谋不轨的政治工具,显然已经超出了中医悬壶济世、淡泊名利的道德界限。

(二)为国除奸——吉平。吉平是一名太医,职责是为皇室、王公大臣治病。在朝廷为难之际,吉平不仅医人,而且以医者身份医国,参与到锄奸斗争之中。吉平毛遂自荐,欲借治病之机为国除掉奸臣曹操,却谋泄惨遭毒刑而自尽。

(三)医者无类——华佗。华佗是东汉末年的神医,在小说出现是通过陈武之口,从而正式出场为周泰治疗伤口。第二次出场,华佗为闻关羽受伤,主动上门为其治病,此次不请而来是因慕关羽英雄之名,深深地为关羽刮骨疗毒所表现出来的气贯长虹、镇静自若之英雄气概而折服。作为医者的华佗,生逢乱世,亦深爱英雄。小说中华佗第三次出场,也是最后一次,即为曹操治病。

华佗开颅取瘤的医治方法,被曹操否定,甚至怀疑华佗存有杀己之心:“汝要杀孤?”误认为华佗与关羽有旧,欲为之报仇。华佗随之遭到了曹操的毒手,一代神医死于政治家曹操之手。华佗之死因,在史书与小说中截然不同。在《三国志》中,华佗之死源于曹操记恨华佗不为己用,而在小说中却是曹操误认为华佗为蜀汉之奸细而杀害华佗。《三国演义》中华佗之死,富有深刻的政治色彩。

生逢乱世的人们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东汉末年,战乱不已,盗贼蜂起,人民流离失所,无以为家,时逢灾旱,青黄不接,“易子而食”成为常态。人人自危,生命如草芥。大将难免阵前亡,如关羽、张辽、甘宁、太史慈之辈;文人常罹难,如杨修、庞统、荀彧之流。更何况处于社会底层,从事为人所鄙视的职业,医者的命运何尝不是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纵观《三国演义》主要医者的人生命运,一言以蔽之:悲之又悲,惨之又惨,最终难逃死神的光临,葬身于统治者的魔掌之中。太医吉平受尽曹操的酷刑,自绝于汉贼面前;神医华佗为周泰、关羽疗伤,为无数百姓治病,一世神医,竟死于曹操之手;东吴“活菩萨”道医于吉,由于医术高明、无怨无悔救助百姓、深得人心,终被孙策疑作第二个“张角”,葬身于大火之中。这些良医的死因,不是饥荒,不是兵乱,而是军阀统治者的猜忌与毒辣心肠。

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一个充满着黑暗的世界,医者依旧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积极担当悬壶济世的历史使命,敢于干预社会政治,不以权贵,不以贫贱,全力救治病人,针砭时弊,无所畏惧。

参考文献

[1]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2008

[2]罗贯中.三国演义【M】.北京:中华书局,2009

[3]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

本文系2019年度重庆市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项目“明清小说视域下的中医文化研究”(19SKGH245)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重庆三峡医药医药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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