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盘百转稻花香

朱清文

“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唐代诗人崔道融的一首《田上》，完美呈现了高山梯田雨后春耕的景象。我正是赶在第一场春雨过后来到华安石井梯田的。

充足的雨量把梯田上上下下都存满了一片片白茫茫的水，抢种的农民披着蓑衣冒雨早早就在田里耕作，此时人和牛都已筋疲力尽了，喘着粗气，显得欲耕还停的样子。似乎，千百年来的梯田春耕图就是一成不变的！只是现在偶有小型拖拉机代替耕牛翻滚在梯田上，才显得有些异样。逆光下的梯田，有如面面明镜，一层一层亮得耀眼，或大或小，或伸或缩，或宽平或细长，依山势而层层弯曲，顺坡度而块块递进。间或有汉子牵牛犁田，一牛在田，几无可转身的余地。或有更小者，只如同一个洗衣盆大小。间或有几个妇女勒着背篓自由埂上走过，远远望去犹如在镜子阶梯上行走，空灵而飘渺。

“百转千盘下翠微，梯田足水自然肥”，“梯田绿万顷，灌溉一渠通”。清代的诗人陈宝琛等人对梯田的灌溉给水有独到的见解。石井梯田在顶端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云海的覆盖下，水源丰富，空气湿润，雾气变化多端，总是把山谷和梯田装扮得含蓄生动，构成了神奇壮丽的景观。雨后的石井梯田就这样静若止水且精美绝伦地挂在你的眼前，或金或银或明或暗闪烁着诱人光泽的一块块不规则碎片缀满博大的山体，仿佛一道道天梯从山巅垂挂下来直抵山脚，而每一道天梯都是一片流光溢彩波光粼粼的层面。此时的石井梯田俨然像一幅幅多情的山水画，美不胜收。

石井村位于华安县湖林乡东北部，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冬无霜寒，夏无酷暑，气候温和，年平均气温20度，年平均降水1400～1800毫米，无霜期为270天以上，森林覆盖率78.8%，最高海拔1500米，平均海拔890米，有梯田2000多亩，集中连片的就有近千亩。当你站在石井村赤格梯田观景台上，放眼望去，茫茫山坡，层层梯田，山连着山，坡靠着坡，田挨着田。几十级到几百级的梯田从东到西、由远及近，从南到北、由低到高，层次分明、线条清晰、错落有致、气势恢宏。这里的梯田小如碟、大如盆、长如带、弯如月，宛如天上瑶池，人间仙境。加上远山的层层茶园，其面积之广大，坡度之陡峻，线条之流畅，形态之优雅简直可以与云南哈尼梯田媲美。还有幢幢农舍，片片蕉林，块块绿野互相映衬，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高山田园画卷。

石井的梯田是人与自然抗争的美轮美奂的杰作，是一曲生命向自然求自由的壮丽颂歌。600多年前，石井村的先民们就定居在这里，勤劳的人们以山为田，向山要田。他们把土堆的山冈削下去，沟壑大坑填起来，在同一等高线上，梯田的高埂砌起来了，光洁坚实，变坡为台，而且台地的范围越来越大。如此蜿蜿蜒蜒，绵延如飘带，舒展如长河。一座山从山峁到山脚，依次而下。另一座山又是如此，梯田依山赋形，宽平处如广场，隆起端则如小坑，一层层，一片片。远远望去蓝天如洗，白云如絮，梁岭此起彼伏，梯田千层万叠，如诗如画，令人心潮起伏。若从高空俯瞰，则犹如大手按在大地上，落在山丘里，留下道道指纹，是上苍赐予石井的独特印记。

“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白鹭忽飞来，点破秧针绿。”明朝杨慎的《出郊》描绘的景象已是初夏的梯田。据了解，在石井梯田每年都会举行插秧劳动比赛。初夏的六月，水满泥润，当地的村民会在田间来场耕作插秧竞赛，忙碌的身影宛如田园交响曲中的音符。他们还经常利用梯田中最大的一块地共1.2亩来精心设计种植别样的色调稻子、花果，生成各种图案或文字，如“石井梯田”“印象石井”等等，呈现石井特色，并按照“夏秋稻田，春冬花海”的理念，着力打造石井梯田文化的靓丽名片。其实，在夏秋到来之前先种一季油菜花等作物，不仅仅是观赏的原因，更是梯田本身改良土壤蓄肥增效的需要。进入仲夏，稻子便开始了漫长的生长历程，经过分蘖、拔节、出穗、开花、灌浆、健壮直至老练，稻田从稀疏的秧苗而渐渐稠密，稻子从弱小而茁壮而弯腰成熟，梯田也由淡绿到翠绿再到墨绿不断加深。此时的梯田绿得极富层次，且直抵山巅，直入深谷，给盛夏增添了丝丝凉意。

初秋的石井梯田，秋高气爽，天空湛蓝，群山逶迤，如浪如涛，山头上林木葱茏，雾岚萦绕。梯田次级而下，缠山绕梁，十分壮观。金秋十月，石井梯田正焕发着成熟和丰收的气息。成熟的稻田仿佛为大山披上了金装，远远望去黄绿相间宛若油画一般。从山下仰望稻子被梯田的阶梯分割成条状结构与周围葱茏的树木，黑瓦白墙的农舍，崭新亮丽的民居形成乡村美景，田间里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杆，阵阵稻谷清香扑面而来。作为湖林乡所有梯田保存最完好的石井村，还特地引导当地农民采用绿色高效的栽培措施，将优质稻品种示范打造成乡村休闲农业观光旅游点，通过传统农耕文化的开发进一步带动乡村旅游发展，已成为福建省第二大高优农业生产基地。

石井村地处华安县东北部大山深处，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文化底蕴深厚。华安县红色革命教育基地四方形石土楼——遐福楼，建成于清朝嘉庆年间，因构造独特，位置特别，背靠海拔1500多米的福鼎峰，被譽为“空中蜡烛”，堪称八闽奇观；四宝殿建于明洪武元年（1368），坐落在九龙山脉，面眺九龙江北溪，历史悠久，民俗文化奇特，俗称“教子殿”，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殿里主奉神农大帝，佑庇平安，五谷丰登。现在的石井村分为上石井和下石井，石井的老村民大都居住在上石井。由于地理环境的原因，上石井唯一的通道必须经过一座悬崖峭壁。于是，老一代石井人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在峭壁上修凿了一条长约3公里“之”字形上升的峭壁公路，被称为“挂壁公路”，堪称漳州一绝。蓝天白云下，千亩梯田和高处的挂壁公路相映成趣，蔚为壮观。由于长期的交通闭塞导致了乡村的相对落后，但也保留了乡村的原生态。近年来，石井村不断改造完善基础设施，注重环境保护，修复梯田景观，大力发展农耕休闲文化旅游，乡村振兴取得长足进展。

2016福建（华安）首届千亩梯田国际山地马拉松赛在湖林鸣枪开跑，来自世界各地的千名长跑爱好者参与其中。赛道经过精心设计，途径百亩荷花、观光酒厂、奇峰茶园、爱情天梯、千亩梯田……绿水青山间，炊烟袅袅，花香四溢、酒香扑鼻、奇茗飘香、稻香阵阵。不愧是最美赛道，浪漫开跑，全程畅怀，被人们称为“梯田上的奔跑”。如今一届又一届的国际赛事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跑者、游客、粉丝团、啦啦队，名声大噪，备受关注。

2018年华安首届金秋农民丰收节以“千亩梯田，黄金稻浪”为主题在石井村举办。中国农民丰收节根植传承着丰厚的农耕文化，打造美丽乡村的靓丽名片，凝聚着亿万农民的劳动成果，提升着亿万农民的荣誉感和幸福感。十月的石井梯田稻浪翻滚，此起彼伏，金光灿灿。丰收的稻子沉甸甸、笑盈盈、躬着身，弯着腰迎接远方的客人。此次活动集中展示了华安金秋季节丰收产品，带动了铁观音茶叶、梯田大米、百香果、坪山柚、砂糖桔以及当地手工艺品和乡村美食的品牌销售推广。

2020年首届石井梯田文化节的成功举办，又打造了一场让人流连忘返的梯田文化盛宴。金秋十月，石井梯田在尽情汲取了大自然的阳光雨露后，逐渐丰盈成熟起来，亮出了秋的底色。丰收的石井村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操办起自己的节日，“金秋稻浪，乐玩湖林”。他们在现场设有创意稻田民间艺术造型，遍布梯田的各个角落，精心编排了文艺演出节目，设有梯田开镰丰收及传统打谷体验活动，感受返璞归真的田园乐趣。石井梯田健康跑让跑友们一边尽情奔跑一边呼吸着清新空气一边欣赏梯田风光，360度全方位领略金色石井梯田的独特魅力。

随着石井梯田的声名远播，不但在特别节日里热闹非凡，而且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梯田各自成景，妙趣横生。一大批慕名而来的跑者、摄友、文人墨客、梯田愛好者隐入深山秘境，寻找稻梦空间，赓续农耕文明，连同自己一并被打卡而成为网红。“万户千家稻米香，粒粒尝甘苦，饭碗端时盛节俭；千盘万转云梯断，家家问暖寒，农田垦处靠勤劳。”一同前往采风的联家黄瑞民作此联是于欣赏梯田美景之余，慨以大山农耕之不易，更当感恩惜福于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