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乡愁
2022-05-30殷振锋
五月盛开的鲜花姹紫嫣红,和风细雨伴着花香令人沉醉。母亲对家乡的无比思念陪伴我的童年、少年、青春,直至我长大成人。母亲絮叨故乡四季的山山水水,对故乡的回忆令她眼中放出奇异的光芒,每一段、每一个人仿佛就是一部电影,循环往复地在她脑海里播放,儿女们听倦了、听腻了,可是母亲依旧千万遍地重复着,她对故乡的思念永不褪色,日日夜夜地眷恋着故乡。整日里围着灶台的母亲现在连饭碗也端不起来了,儿女们在床前尽孝,一口饭一口汤地喂。人老了,不能动了,可她的思维还是清晰的,她仍然做着回归故乡的梦。
母亲节来临之际,为感念母亲辛勤劳作大半辈子,儿女们孝心满满地“回家看看”:包揽家务活儿,让母亲捧一杯热茶安心歇一会儿,让母亲吃上一顿热腾腾滚锅三鲜馅水饺,为母亲置办一件红艳艳的毛衣,温暖慈母心。这些事对儿女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只要带着一颗“孝顺”之心即可满足母亲,令她有满满的幸福感。母亲的伟大都是一样的,平凡的母亲千千万万。我的母亲就是千万平凡母亲中最普通的一个,区别于温婉的、贤静的、知性的女子,我母亲是寻常百姓中的农家女。她自小身体孱弱,嫁为军嫂是她此生最骄傲的事。她大字不识,针线活儿不精,粗茶淡饭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养育四个儿女,实属不易。母亲的幼年是在北京顺义的兵荒马乱中度过的。一次日本鬼子深夜扫荡,周庄的男女老少纷纷逃出避祸。赶巧姥爷做木匠活儿在外地,小脚的姥姥怀抱着才两个月的舅舅,四岁多点儿的母亲紧紧地拽着姥姥的衣角,深更半夜往哪儿跑啊?跑不动了,实在没法子,她们就躲藏进村口的棒子秸里,居然躲过了日本兵的刺刀!刺刀几次穿过棒子秸在头顶划过,明晃晃的刺刀“唰唰”作响,幸而两个孩子没哭没闹躲过一劫,姥姥过后吓出一场大病。这场惊吓,令姥姥至死难忘。幸好那夜日本兵没放火,不然即便躲过了日本兵的刺刀,也会被烧死在棒子秸里。真是捡回三条命啊!多年后,当母亲捂住胸口说出当时的情景时仍令人感到头皮发麻、惊恐不已。类似的苦难经历多了,养成了母亲时常坐在凳子上呆呆愣神的习惯。
一九六三年六月,父亲抗美援朝归国后,任济南军区第十一分部器材管理科科长 ,母亲远离故乡到山东成了随军家属。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成为她每日的全部。那时候,除了父亲有成套的军服,全家老小一年四季的衣、帽、鞋、裤,全靠母亲一针一线缝制。难为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手指戴顶针箍赶制衣服,为了逢年过节孩子们能喜气洋洋、整整齐齐地穿上新衣服,她求人用报纸剪裁下衣样、鞋样,比葫芦画瓢地在布料上裁剪。夏做冬装秋纺麻线,春天里坐在白杨树下拿起锥子纳鞋底,白雪茫茫的冬季正是熬糨糊做袼褙的好时节。衣服新旧好说,大的孩子穿小了小的孩子接着穿,无非补丁多了点儿。吃饭却是头等大事,半大小子能吃穷老子,况且还是一群孩子!一家人全靠父亲一个人的收入养活,常常入不敷出,压得双亲喘不过气来。好在母亲做饭是把好手,煎炒烹炸样样精,四季里瓜果蔬菜皆能腌制成可口的咸菜,熬出油渣包饺子,粗粮细做花卷烙饼蒸发糕,别人家扔了不要的菜叶子,洗干净剁碎烙菜合子吃,冬季储存萝卜丢弃的萝卜缨,成了她包大包子最好的食材。在母亲的辛劳呵护下,我们这些孩子早已成家立业并成了有了孙子辈的人了,更懂得了“养儿方知父母恩”的道理。眼瞅着母亲满头白发一天天老去,人不能自由行动了,躺在病床上还嚷嚷着:“开春了,咸菜该出缸晾晒了……”握住老人家的手,儿女们感慨母亲一生操劳,临老还在操心,惦记儿孙,惦记她的咸菜缸,惦记着故乡。我们也在心头流泪,父亲的离世不敢告诉她,或许她是知道的,可母亲就是不说,也不问。她常常陷入沉默,双眼空空地直视着屋顶。
我们什么时候对母亲的依恋转变成了责任?是母亲望着儿女们长大成人后的背影吗?我们什么时候对故乡的熟知转变成了回归的向往?是母親思乡的泪水流入了儿女们的心田之后吗?魂牵梦萦的故乡是生我养我、给我血肉的母亲一生的牵挂!五月是普天下母亲的节日,故乡梨花正放,眼前依稀似见花瓣雨染白了山岗,染白了我们的小村庄。母亲坐在梨树下,手摇纺车嗡嗡作响。梨花雨簌簌而下,随风飞舞,落在母亲的发间和衣服上,飘在纺车上,落在母亲的脚下。
当我们经历了春夏秋冬酷暑严寒的历练之后,方懂得“寸草之心”。大地滋养万物似母亲用乳汁哺育着儿女,让儿女无忧无虑地成长。我在感念母亲的恩情之时,也感恩祖国的繁荣富强。在这美好的五月,愿普天下的母亲健康幸福!
殷振锋:中国煤矿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薛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创作长篇小说《回程票》等。作品被清华大学、山东师范大学等大学图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