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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点西兰花吧

2022-05-30陈凤兰

莫愁·智慧女性 2022年8期
关键词:凌霄花含羞草蝴蝶兰

陈凤兰

朋友被封闭南通某小区里,无聊之余,便想好好打理门前花圃。于是,她向女儿咨询该种点什么花卉,没想到身在上海的女儿想也没想,回了一句:“种点西兰花吧。”

听闻这个“笑话”,我却有些唏嘘:在物资匮乏的时候,食物比花卉更实用。

这不禁让我想起20世纪80年代,家里能吃饱饭了,房屋前几丈宽的田地渐渐被父亲“侵占”了。先是一株牡丹,不久挖来了玫瑰,然后月季、仙人掌、芍药,甚至蝴蝶兰、含羞草、凌霄花……父亲像是花卉寻宝人,只要被他“觊觎”到,不久就会厚着脸皮向人家索要一棵或者一块孽根,再不济,讨点种子也好。不久,门前的那块地差不多成了私家花园。一到春天,花儿便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起来,羡煞左邻右舍。母亲却暗中“使坏”,把蝴蝶兰挪到河边,把含羞草用破盆装了搁到墙角,把凌霄花搬迁到竹园旁边,最大化地把土地所有权夺过来,然后种上大蒜、韭菜、青菜、小葱,还有应时的辣椒、番茄。

父亲的恼怒,母亲的强势,让这一块地始终在“食物”与“花卉”之间流转。我作为“不事稼穑”的书生,当然希望花香满园,于是便也参与到花卉扩容的战争中。这场战争最终以母亲的失败而收场。从此,我家即便掐个葱叶、割点韭菜,都得跑上一里地去自留地里解决。最终,父亲也便成了农村人眼中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

当生存与审美发生冲突,我们首先考虑的当然是生存问题,因为一切审美都发生在生命的层面上,没有生命,一切“诗与远方”都是妄谈。这正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所有的修养与美学都只是生存之后的事。

但在极端情况下,有时审美也能超越物质需求。在二战期间,维克多·弗兰克尔被抓进集中营,当他意识到死亡无时不在时,这位精神学家用一种超乎常人的视角去理解苦难与死亡。那些被囚禁的犯人,竟然在侥幸逃脱白天的死亡后,晚上用艺术来犒赏自己。“看守长哼着陈腐的曲子,隔壁看守室小提琴绝望而悲伤的舞曲”,“他们就不顾白天的劳累,三五成群地去看卡巴莱表演,在那里哭,在那里笑。在白天,有人还会乘大家喝稀汤的空闲,爬到汤桶上唱一曲意大利咏叹调,好赢得一碗从桶底直接舀出来有豌豆的稀汤”。每天一小块面包,这样的能量不足以让人有体力去完成繁重的劳动,但他们依旧会轻轻地哼唱歌曲,去寻找任何可以让自己产生幸福感的由头,哪怕是一朵小花、一片云朵或者一个笑话。这些经历让这位精神学家彻底明白:有一样东西你是不能从人的手中夺去的,那就是最宝贵的自由,人们一直拥有在任何环境中选择自己的态度和行为方式的自由。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我只害怕一样——那就是配不上我所受的痛苦。”当我们直面苦难时,我们可以去升华它,可以去美化它,可以去蜕变它。那就是我们的精神自由——使生活变得有目的、有意义,任谁也无法夺走。

当生存与审美发生冲突,我们可以选择前者,因为那是一切生命的前提;我们也可以选择后者,因为那是一切生命的尊嚴。当两者没有那么不可调和时,我会左手“西兰花”,右手“玫瑰花”,就像伏契克在《二六七号牢房》里所提到的“雏菊和草茎”,就像茹志鹃在《百合花》里通讯员枪管里插着的“一支野菊花”。我会在生活中体味审美的诗意,我也会在审美中体味生活的庸常。这正像一棵西兰花,可以观,可以赏,可以吃,还可以悟道。

“种点西兰花吧”,这几乎是一句禅语。

编辑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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