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冰雕琼

李莎 豆晓宇

原黄河水库考古队于20世纪50年代在河南省三门峡市北郊，距离黄河岸边600米的上村岭一带发现并发掘了200余座墓葬及车马坑，出土了大批珍贵文物。到了80年代末，在上村岭墓地发生了盗墓事件，1990年2月，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与三门峡市文物队联合对被盗残墓进行了抢救性的清理发掘。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到现在，三门峡上村岭墓地共进行过4次钻探和2次大规模的发掘工作，这使得我们对整个墓地有了一个完整清晰的了解。通过系统地发掘整理，我们得以知道，整个上村岭墓地是一处排列整齐、等级齐全、保存完整、独具特色的大型邦国国君墓，经过考证，认定三门峡上村岭墓地为西周时期虢国国君及其陪葬墓地。

经过考据器物铭文可以知道，编号M2001号墓的主人是西周晚期虢国国君虢季（图1）。随葬有众多青铜礼器如7鼎6簋等，还有100余件玉器，放置在墓主人全身以及面部，有玉瞑目、七璜组玉佩、四璜组玉佩等，做工精细，用玉考究，美轮美奂。除出土文物外，按一定行列摆放的虢季、虢季夫人梁姬及太子陪葬的3座车马坑，紧密地连在一起，是中国目前发掘的规模最大的车马坑群。

虢国是西周重要的姬姓封国，在《左传·僖公五年》中记载：“虢季，虢仲，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虢季墓地发掘获得了大量实物资料，尤其是青铜礼器和组合型玉佩饰的出土，对认识西周晚期与春秋早期的虢国文化面貌提供了重要资料，青铜器上的长篇铭文也为研究西周方国历史提供了第一手文献资料，使我们对诸侯国贵族埋葬制度及丧葬礼俗有了新的认识，为印证《周礼》的记载以及进一步研究周代礼乐制度提供了依据。

西周时期，在重要场合，如陛见、祭祀、婚嫁、丧葬等，都要按照身份等级佩戴相应的玉饰。佩玉不仅仅是贵族身份的象征，更是等级的重要体现。以礼用玉，以玉节礼，逐渐使玉的使用与宗法、伦理、道德融合到一起。

在虢国墓地相继出土许多玉器，不仅品类众多、造型精美、组合繁复，而且具有极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有研究表明，使用组玉佩饰的种类以及数量的多少，与墓主人的身份地位有着密切的关系，甚至某些大型的、组合复杂的组玉佩饰在西周时期就是被当作某种形式的礼器在使用而不是丧葬用玉。虢国墓就出土了多件组玉佩饰，这也间接证明了墓主人的尊贵身份。

七璜连珠组玉佩饰（图2）

这套组玉佩饰，主体是从小到大依次递增的七件玉璜，中间以相互对称的双排玛瑙珠和琉璃珠串联而成，挂于颈部而延伸至膝下。整个玉佩饰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是从颈部到胸部，由玛瑙珠和玉管组成；下部是从胸部直到膝下，由玉璜、玛瑙珠、料珠组成，共有374个佩饰组件。

组玉佩饰的上部，以一块不规则方形玉佩为主体，以三组精雕纹饰的单排长方形玉管间以双排小玉管，素面玉珠、玛瑙珠串联而成，正好贴合人的脖颈的大小。

正中的玉饰在出土时定名为人龙合纹玉佩，正面雕刻连体双首龙纹，龙首朝向相反的两侧，其中一龙首桃形耳、椭圆眼、鼻长上探，在獠牙顶端有一人首，另一端的龙首上卷长角、鼻长上探、椭圆眼。玉佩整体做工精细、纹饰细如发丝，位于整个组玉佩的正上方，佩戴时位于颈部起到承重的作用，又因是方形的小块，不会对颈部造成伤害，可见西周时期对于佩饰佩戴舒适感的注意。

组玉佩饰的下部，以体积依次递增的七块青白色玉璜为主体，由四排打磨光滑的素面长玛瑙管、玛瑙珠、松石色料珠（琉璃珠）串联而成，长度直到墓主人的膝下。这组佩饰以青白色玉璜为主体，以红、蓝色的珠、管加以间隔和点缀，整体装饰庄重威严，色彩搭配艳丽、和谐。

七件玉璜都是用青玉雕刻而成，出土时因沁色呈现出灰白色。其中的五件玉璜纹饰相同，在出土时定名为尖尾双龙纹璜，纹饰是双龙的龙首相向朝着玉璜的两端，尖细的尾部在玉璜的中间位置交错缠绕，通身装饰卷云纹。五件玉璜有的仅在正面雕刻纹饰，有的则正反两面都有。五件玉璜由小到大、从上至下，分别是组玉佩饰的第一、第二、第四、第五、第六件玉璜。

另外兩件，一件是人龙合纹玉璜。在玉璜的正面雕刻尖尾双龙纹，双龙的尾部在玉璜的中部交缠。玉璜背面刻人龙合纹，两端刻成做曲体姿态的人纹，头微微侧视，头上长发有随风飘逸感，中间为缠尾双龙纹，龙身装饰细密的勾云纹。它是组玉佩饰里的第三件玉璜。另外一件是人面双龙纹璜。这件玉璜的正反两面都雕刻了两组人面在玉璜的两端、下部是龙纹的纹饰，人面相向而对分别位于玉璜的两端，而龙身则装饰重环纹。这件玉璜体积最大，因此被放在组玉佩饰的最下方。

这件七璜连珠组玉佩制作精细，除了玛瑙珠、料珠以外，在每一件玉管、玉牌、玉璜上都刻有细密纹饰，整体长度近130厘米，在佩戴的时候可以达到人的膝盖以下。由此可见，这件组玉佩不是平时佩戴的饰物，而是墓主人在参加重大场合，为了显示威严，起震慑作用的特制器物。我们可以推测，这是虢国国君参加重要场合的玉礼器，因此才会在死后随身携带。

玉牌饰（图3）

玉牌饰是由一块玉牌和缀在玉牌下面的五组饰品组成。玉牌为青玉材质，整体呈上小下大的梯形，雕刻有对称的勾连云纹，从整体来看，又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龙纹。在玉牌下沿钻有10个小孔，是用来穿系下方的串饰。中间的8个小孔都是两两为一组，用不同颜色的青玉珠、青玉管、红玛瑙珠等穿插串联在一起，颜色协调，长度统一。四组串饰长短、颜色、数量等方面差别不大。玉牌边缘的两个小孔，以两段较长的碧玉管、青玉管作为两边的主件，中间以一个青玉管、两个白玉管、四个碧玉管穿插红玛瑙珠连成串，做成环状，应是挂于墓主人的颈部。整个玉牌饰用料考究，配色和谐，大气而不失典雅。可以想见，当时的人们在佩戴时，下部的串珠随着脚步的移动，轻轻摆动，充满了庄重与灵动的感觉。

玉项饰（图4）

这件玉项饰是由6个玉牌和2行共112粒红玛瑙珠按照同一方向的顺序穿插串联而成。6件玉牌为青玉质地，形制、纹饰、大小相似，玉牌整体呈马蹄状，在正面用双阴线雕刻出马蹄形纹，反面没有纹饰。在玉牌的两端都有对钻斜穿的小孔便于穿系其他佩饰。其中玉牌和一些玛瑙珠、玛瑙管的颜色受沁后已变成灰白色或浅灰色。玉牌之间的间隔相差不大，珠子的大小以及数量基本相同。6件玉牌将整个玉项饰分割而成相同的6份，既起到装饰作用，又使整个玉项饰不那么单调，加之玛瑙的红色和玉的白色反差强烈，使得玉项饰整体显得非常夺目。

青玉缀瞑目（图5）

这组青玉缀瞑目，是由14件与男人面部器官形状相仿的厚玉片，44件三角形、梯形、三叉形薄玉片及68颗小颗红色玛瑙珠组合连缀成人的面部形象。象征人面部器官的玉片摆放在中部。外部环绕两周各为22件玉片所组成的脸部轮廓，内侧的一周以三角形片为主，外侧的一周为梯形片或三叉形片。几乎每件玉片下面都有一至三颗小红色玛瑙管形珠，显然是将玉片连缀于瞑目上的时候用来打结，以固定其位的。这些玉片除象征下颚的玉璜之外，绝大多数是用其他玉器改制而成的。部分玉片还残留着原玉器的局部纹样，有些玉片改制时对纹样主体进行了精心保留。整件玉瞑目刻画生动、比例协调，与真正的人脸极其相似。玉片边角位置钻有小孔，发掘人员在玉瞑目的下边还发现了织物的痕迹。可以想见，当时的人们将小玉片按照人面部的位置缝在织物上，覆盖在墓主人的面部，想要起到防腐的作用。

在《仪礼》一书中记载，瞑目是装殓死者时，盖在死者脸上，为殓葬之用。古人对玉有崇拜和敬畏的心理，认为用玉器能跟神灵进行沟通。古人认为，人的精气汇聚在面部，所以在死者面部覆盖玉瞑目，能与神灵沟通并得到神仙护佑，使逝者的灵魂早日升天。

自玉瞑目在西周中期的周王室成员墓中第一次出现，至西汉晚期在没落贵族墓中消失，可以看出玉瞑目是贵族阶层的专属丧葬用玉。春秋晚期至战国晚期玉瞑目出现在身份等级较低的贵族墓葬中，这反映出在礼崩乐坏的时代背景下，玉瞑目的使用出现了超出《周礼》规范的情况，不符合玉瞑目对使用者等级的要求。已知的在墓葬中使用玉瞑目的墓主人，经过统计，身份为王室成员、诸侯国君级别的有23 人，贵族级别的有6人，士大夫级别的有 8人。由此可见，在西周用玉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背景下，玉瞑目的使用者要具有较高的身份等级要求，因此多为王室成员、诸侯国君及贵族士大夫阶层人群使用。

玉柄铁剑（图6）

玉柄铁剑由铁质剑身、铜质柄芯与玉质剑柄镶嵌拼接而成，整体锈蚀严重，出土时断为两段。出土时剑身外部包有皮革制成的剑鞘，剑鞘表面有一道纵向缝合痕迹，针脚清晰可见。剑鞘已被腐蚀，并被剑身的铁锈侵蚀与剑身粘在一起无法剥离。从剑鞘上残存的丝织品痕迹可以推测，玉柄铁剑在当时先以丝织物包裹后方才埋入地下的，足见墓主人对它的珍惜。

在剑身中部有一道剑脊，铁质的剑身与铜质的柄芯两面对接成柳叶状剑身。铜质柄芯的前端成横条状与剑脊部分接合。在柄芯表面镶入绿松石片，圆形柄芯下端套入中空的玉柄之内：玉柄由茎和剑首两部分套接而成。剑茎为圆柱形，表面装饰有斜竖向平行线纹，C形云纹上面刻有竖向以及由上而下旋转的纹饰，起到防滑的作用；剑首底端为正方形，上端为圆弧状向内收口，收口处以形状不同的绿松石片嵌平。剑首前端有透穿小圆孔，孔内有贯穿玉柄的铜质销钉，以铆合玉质剑首与铜芯。钉孔两端各嵌入一圆形绿松石片，剑首表面饰以四瓣花萼形纹样。

经北京科技大学冶金史教研室初步鉴定，确認是人工冶铁制品。这也是我国目前经科学鉴定的最早的人工冶铁实物。它的发现，将我国人工冶铁的历史从春秋时期提前到了西周晚期，因此有“中华第一剑”的美称。

虢国墓出土的大量玉器，代表了西周晚期到春秋早期诸侯国的治玉水平。虢国墓玉器的玉质有青白玉、青玉、碧玉、墨玉等以及蛇纹石玉、玛瑙、绿松石等。从考证玉料来源方面看，虢国墓地大多数玉器为新疆和田玉。虢国墓出土的玉器大致可以分为礼器、葬玉、装饰用玉、生活用玉等类别。这些玉器的使用，反映了当时的礼乐制度与宗法制度都是按照严格的等级制度执行的。由此可见，玉在当时已是等级、权力、礼仪、财富的标志，证实了《周礼》中关于等级记载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