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豹来了

潘晓炜

“山上有金钱豹，我亲眼看见的！”七十多岁的老猎人胡老伯一句话，像是在村里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这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大家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从前附近山里不但有金钱豹，老虎也经常出没。这些年逐渐看不见老虎了，金钱豹却偶尔现身。

胡老伯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猎人，打猎从未有“空手”的时候，做人也从不讲“空话”，在当地很有威信。

接下来，村里出现了一连串离奇的事：前天张三家的鸡丢了三只，留下一地鸡毛；昨天李四家的羊圈被拱了，羊少了两只；今天赵武家的院墙不知怎么被扒了一个窟窿出来，山上还出现了几个梅花形状的大脚印，被有心人拍下来，发在村民群里，广为传播……

一时间，村里人都在传“豹子下山袭击了村子”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

面对外人的询问，村里的几个老人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

“哎呀，我那天晚上睡得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吼叫声，我悄悄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一看，可不得了了！街上有一个满身斑点的四条腿的动物，正在大摇大摆地闲逛呢！”

“我前天听我侄儿说，他晚上喝酒回家时，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身上有花纹、眼睛冒着光的动物向他走来，他吓得一口气跑回家，酒都吓醒了……”

“不会是他喝醉了，看花眼了吧？”

“哪会呢！我侄儿平时能喝半斤白酒，那天晚上才喝了一瓶啤酒！”

如此一来，村民们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一大早就聚集在村口，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可咋办呀，豹子在咱们这地方消失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再次出现，竟然落到了咱们头上！”

有人说：“失去了家畜财产是小事，万一伤到人怎么办？那家伙饿极了什么都吃！”还有人说：“咱不能再等了，赶紧去报警，让警察出动吧！”

这时，有一个人来到人群中间，大声说：“乡亲们，大家别慌更别急，听我说几句！”说话的人名叫赵军，是来村里投资的大老板，一个据说很有背景的人。他一说话，人们马上静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山上有豹子，这是一件大事！可这金钱豹不是‘空降来的，也不是动物园跑出来的，而是‘土生土长的，只是刚被发现而已！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人和豹子是可以‘和谐共处、‘相安无事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以后大家只要多加小心便不会有危险。这事千万别再声张了，到此为止！原因嘛，你们懂的！”

赵军说“你们懂的”，村民们确实真的懂。

十几年前，村里为了封山育林，在周边山上大规模种植红豆杉。这几年已经蔚然成林，开始结果子了。到了秋天，满树的小果子红彤彤的，壮观极了。特别是山顶那棵千年红豆杉王，被网红们发现后，纷纷跑来拍视频搞直播，使这里一举成名，成了“网红打卡地”。

随着自媒体的迅速传播，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来山上打卡游玩。这形势让赵军“脑洞大开”，于是来村里开了几家农家乐，还联系附近的几个村子，合作搞宣传。

这一下，游客越来越多，人们白天上山观光，拍照采风，夜里就在村里住下，这一来，又带火了民宿生意。渐渐地，有村民开始跟着赵军一起干，钱袋子逐渐鼓了起来。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村里传出了山上有豹子的消息，那家伙是小号的老虎，武力值相当高，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儿啊，一旦传开了，游客不来了，做生意的老板要逃走，谈好的投资也要泡汤……

赵军这一席话，句句有分量，在场的村干部都频频点头，叮嘱村民们别再扩散消息了。

可是，俗话说得好，纸里包不住火，何况又是在信息传播极为迅速的今天，山里有豹子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客流量锐减。

再然后是警察进山了，环保专家进山了，野生动物园的人进山了，村干部和胡老伯也被警察叫去带路。大老板赵军跑前跑后，山上山下跑得腿肚子打转，一时间村里热闹非凡。

可奇怪的是，大队人马在山上“翻”了个底朝天，却连豹子毛都没见一根。经过专家考察，所谓豹子脚印的步距不符合豹子的身体结构。难道“山中小大王”会飞不成？

正当大家在村委会紧张地研究对策之时，胡老伯带着一群老人来到大会议室，一进门就大声说：“我实话说吧，山上压根就没有豹子！”

在场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赵军的脸一下沉下来了：“胡老伯，说山上有豹子的是你，说山上没有豹子的人也是你，这是随便开玩笑的事儿吗？你这是在制造恐慌情绪，阻碍经济发展，是要吃官司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胡老伯突然怒了：“为什么得问你呀！山中确实没有豹子，可有比豹子更凶的‘豹人，那就是你！”

原來，自从赵军来搞农家乐后，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上山，他宣传红豆杉美景的同时，还大肆宣传红豆杉的神奇功效，又请来作家写剧本，排演出一系列故事剧，说什么“自从喝了山上千年红豆杉树皮煮的汤，多年癌症神奇治愈了”，这些故事在视频平台一播出，立刻引来了大批求医问药的患者和他们的家属。

村里的老人们急了，派人日夜看守，却斗不过那些疯狂的求药人。

没多久，那株千年红豆杉王就被活活“剥皮”至死。人们不甘心空手而归，开始向海拔更高处进发，果然又找到了十几棵千年红豆杉，如获至宝，剥树皮的速度更快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以胡老伯为首的村里老人们站出来了，他们以自己的方式保护村落周边环境。那些“豹子进村”的现场，就是老人们弄出来的。豹子脚印，则是胡老伯用孙子的玩具“豹掌”印上去的……

胡老伯越说越激动：“那些千年红豆杉，是我们村的宝，也是国家的宝啊，有人为了几个钱，要破坏我们的宝地，我们坚决不答应！”

此时此刻，会场安静极了，大老板赵军不知什么时候溜了，村干部们也都不声不响。

八十多岁的赵奶奶突然哭起来了：“咱们不答应有什么用？警察证明山中没有豹子了，那些剥树皮的人又要上山了，谁来挡住这些破坏生态的‘豹人？我们还是救不了那些红豆杉啊！”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位老人也抹开了眼泪，胡老伯竟像孩子似的靠在墙角“呜呜”哭出了声。

这时公安局赵局长笑着站起身，拉住了胡老伯的手：“事情果真不出我们所料！不过请大家放心，红豆杉有人保护！”

赵局长揭开了谜底。

原来森林警察和专家们上山搜索了几天，很快得出了山上没有豹子的结论，可他们为什么继续在山上搜索呢？

原来他们虽然没发现豹子，却在山上的高海拔处发现了千年红豆杉群，还有许多珍稀动植物，其中还有濒危物种……赵局长说，专家们已经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建议把这一带划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的一草一木将受到国法的保护！

“虽然村里的老人们做法欠妥，但你们的初心令人感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拯救山林，保护生态，人人有责，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赵局长的话音未落，乡亲们便激动地拍起手来，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