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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人的视觉表征与重塑

2022-05-30严孟春

出版参考 2022年8期
关键词:纪录片

严孟春

摘 要:纪录片作为一种视觉文化的传播媒介,对出版人具有视觉化的表征作用。基于视觉表征ACTS模式,从吸引注意、引向内容、揭示主题、沉淀符号四个层面探析国产纪录片《书迷》《但是还有书籍》和《独立时代》的出版人视觉表征建构过程,可以发现,纪录片主要以整合传播聚焦出版行业、以多重叙事来呈现出版景观、以小见大来讲述出版情怀、以视觉修辞来书写出版精神。纪录片建构出版人的视觉表征存在现实与理想差距较大、商业性与人文性失衡、精英化与大众化失衡等局限和缺憾,出版人视觉表征应该将写实性与写意性结合、商业性与人文性兼顾、崇高感与亲和力统一,重塑出版人视觉形象,改善出版业公共关系。

关键词:出版人 视觉表征 纪录片

哈耶克说,“智力不是文化进化的向导而是它的产物,它主要是以模仿而不是见识和理性为基础”[1]。人对特定群体认知、态度和行为来自对典范的观察与模仿。公众对出版人的认知源自媒体对出版人形象的呈现,而媒体的革新必然会导致呈现内容和形式的变化。恰如吉登斯所言,“在极盛现代性的时代,远距离事件对近距离事件及个人私密关系之影响将变得越来越普遍”[2],人们借助媒介所塑造的拟态环境中的人和物来认识自我与他人。在印刷时代,人们对出版人的了解主要来源于纸质媒体对出版人形象的塑造和传播。进入电子时代,广播、电视等各种视听媒介相继出现,媒体对出版人形象的呈现方式更趋多样。目前,各大卫视都有数量可观的文化节目,但是,除了文化类访谈邀请出版人作为出镜嘉宾进行书籍推介、阅读推广外,反映出版行业现状和出版人职业生涯的纪实节目相对较少。出版人的动态绝大多数通过行业新闻、文化报道中的短消息呈现,还有少部分出版业版权纠纷的案例在法制新闻中呈现,而对于出版人转型态势、出版工作者从业状态以及出版人职业形象则缺乏较为全面、客观、深入的描摹。由于缺乏知情途径和交流渠道,公众对出版业及出版人的认知有限,出版业式微的论调和出版人落魄的形象甚嚣尘上,出版人形象的显示度和认同感不高,长此以往不利于创造良性的出版业公共关系,保障出版业的稳健发展。

随着视觉文化时代的来临,“视觉因素一跃成为当代文化的核心要素,成为创造、表征和传递意义的重要手段”[3]。以纪录片为代表的视觉媒介进入高速发展阶段,题材逐渐拓宽,表意空间逐渐扩大,行业纪录片成为热门题材,各大平台纷纷推出一大批反映特定行业境况的纪录片。出版业作为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几年逐渐通过纪录片活跃在公众的视野中。正如德波的景观社会所预言的,“在现代生产条件占统治地位的各个社会中,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积聚。直接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离我们而去,进入了一种表现”[4]。作为出版业重要主体的出版人,其形象也得以从隐匿于文字性文本之后,到显现于视觉性文本之中。作为真实记录与多元表达的视觉媒介,纪录片影响着公众对于出版人的认知与理解,对出版人的视觉表征起着不可忽视的构建作用,正如德布雷所说,“影像视频以另一种方式为在艺术产生之前就存在的偶像崇拜注入新的活力”[5]。

2018年,中央电视台第一季度播出的纪录片《书迷》首次将镜头对准出版从业群体,尝试探讨人与书的关系。2019年,视频弹幕网站哔哩哔哩(以下简称B站)第四季度播出的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获得第29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系列纪录片”提名、第30届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电视纪录片奖”,目前累计播放量已达1062.8万次,引起了观众、出版界以及传媒界的广泛关注。同年10月12日,一部名为《独立时代》的纪录片在北京码字人书店公开放映,作为独立纪录片,另辟蹊径传递了对出版行业及出版人的人文观照。从播出效果和收视反馈来看,前两部纪录片的豆瓣评分都在8分之上,《但是还有书籍》豆瓣评分甚至高达9.2分;而作为国内首部以女性出版从业者为拍摄对象的独立纪录片,《独立时代》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女性出版人职业形象的空白。可以说,这三部纪录片对出版人视觉形象的塑造与展现是一次积极的探索,具有开创性的价值。本文试图通过考察出版人纪录片的典型文本《书迷》《但是还有书籍》和《独立时代》视觉表征过程,指认其中存在的局限和缺憾,并针对性地提出重塑和提升的路径,以期营造良好的出版从业生态。

一、出版人视觉表征的建构过程

纪录片《书迷》和《但是还有书籍》都由北京小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承制,《独立时代》由北京魔灯映像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出品,三部纪录片都围绕出版主题拍摄而成,在不同程度上展现了编辑、译者、装帧设计师等出版人的职业形象。“客体对象、人的类型以及相互关系,通常是通过我们的观看变得清晰可解的。”[6]可以借用阿恩海姆的视觉传播机制ACTS模式,即从吸引注意(attention)、引向内容(content)、展现主题(theme)和沉淀符号(symbolic)四个层面对三个纪录片文本进行解析,解读出版人视觉表征的建构过程。

1.吸引注意:整合传播聚焦出版行业

“基于传播目的,新闻图像致力于引起观众或读者的注意。”[7]吸引注意是视觉表征的第一个层面。在视觉传播中,图像或影音只有引起受众的注意,才有可能起到相应的传播效果。在新媒体时代,视觉表征需要多元媒介进行传播。在传播载体多样化、传播受众年轻化、社会生活碎片化的移动互联网背景下,纪录片再次获得了广泛的关注。作为出版人视觉表征传播重要方式的文化类纪实节目,《书迷》由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于2018年“4·23世界读书日”首播,属于国内较早聚焦出版人群体的专题纪录片。一方面,世界读书日的热度是吸引受众注意力的时间契机;另一方面,中央电视台作为传统主流媒体,其首发之势也为吸引受众注意创造了条件。根据百度指数显示,该纪录片自4月23日播出之后,“书迷”一词由沉寂状态一度跃上搜索指数的高峰。次年,同样由该纪录片制作团队拍摄的《但是还有书籍》则选择了更为年轻化的平台,于2019年12月11日在B站上映,通过邀请明星胡歌配音纪录片旁白解说并作相应推广,明星效应的加持为该纪录片带来了巨大流量,成为该纪录片宣传时期的重要噱头之一。由于纪录片的图像文本受语音文本和文字文本的牵引,纪录片在开场即通过富有磁性的语音解说吸引受众的注意力,并在过渡性环节采用漫画形式,增加纪录片的动感和喜感,增强艺術感染力,在一定程度上唤起了受众对出版人的视听期待,有效吸引了受众的注意力。用约翰·伯格的话来说,“观看,从不是单单注视一件东西;我们总是在审度物我之间的关系。他人的视线与我们的相结合,使我们确信自己置身于这可观看的世界之中”[8],纪录片的观看为出版人的职业认同与社会公众的群体感知搭建了沟通的桥梁。

2.引向内容:多重叙事呈现出版景观

在吸引受众注意之后,将受众目光引向图像内容则是视觉表征的第二层面的要义。纪录片通过叙事结构与镜头语言相结合的方式来为受众呈现视觉动力。譬如《但是还有书籍》第一集通过漫画导入,引向三位编辑主人公,开始三角环形叙事,从现代华语文学策划到近代学术经典点校,再过渡到现代外国文学经典翻译,画面虚实相映,细节前后呼应。《书迷》采用伞状叙事策略,通过一本书引向编辑、作者、装帧设计师,以书显人,以人带书,集中呈现三者合力之下一本书的诞生过程。《独立时代》则通过双线平行叙事,夹带交织与对比,分别展现世纪文景图书公司文学编辑的工作与独立书店创始人的日常。前两部纪录片多运用纵深镜头,结合柔光、暖色调、音乐等元素调动纪录片氛围,通过大量特写展现出版人形象。《独立时代》则多为跟镜头,结合空镜头和音乐进行转场,整体基调粗粝,现实感浓烈。此外,精心设置的解说词也为纪录片增色不少,如《但是还有书籍》中,“穿梭于字里行间,钻研着逗号句号的学问”“以敏锐的眼光,探寻文学的矿脉”“以细微琐碎的工作,搭建起跨越语言的桥梁,摆渡于作者和读者之间,编织着航行于浩瀚文海中的思想之舟”等佳句层出不穷。出版纪录片通过此类叙事结构建立线索,结合声画渲染为受众营造沉浸式的氛围体验,从而引向内容,达成视觉表征,营造了多姿多彩的职业生活,正如莫斯科维奇所说,“借助于表征,我们克服了非相似性并将它融入了我们的精神与物质世界中,我们的世界也因此变得丰富多彩”[9]。

3.揭示主题:以小见大讲述出版情怀

主题是纪录片真正想表达的主旨,出版纪录片讲述的是行业内从业人员的故事,折射的是出版人的生存状况以及出版业的生态景观,目的是“改善、确保或扩大族群的力量或地盘,并使自己的族群更能免于其他力量的威胁或敌意”[10]。出版题材纪录片《书迷》《但是还有书籍》和《独立时代》所展现的就是通过讲述出版从业者的故事,传达阅读主题和出版情怀。如《书迷》着眼于书籍设计,通过书籍装帧设计师,传达纸质书在记录和叙述功能以外,被赋予了更多内涵、美感和意义,引发受众对阅读纸质书的思考。《但是还有书籍》讲述致力于发掘推广华语纯文学作品的编辑朱岳,以好作品抵抗语言和文化的劣化,通过不断发掘和培养新人作家,为本土文学输送新鲜血液和更为多元的力量;专注学术著作和史料典籍整理的编辑俞国林,花十三年时间推动完成《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的出版,在古籍整理中成绩卓越,编辑出版多部精品力作;纪录片由此表达的便是出版人对文化价值与美学个性的坚守。《独立时代》的两位主角卢茗和赵琦,分别用乐观和严谨书写中国女性的风采,展现以女性为支柱的图书行业,最后以侗族母系社会织布的老奶奶为结尾,纪录片在弘扬女性力量,强调女性独立自主的价值观的同时,也隐隐对“当代社会究竟从封建传统里走出了多远”表达了担忧。在女性占比高达72%的出版行业[11],女性受到的关注度与其从业规模并不成正比,大多数出版题材纪录片的拍摄的主人公也都是男性,女性出版从业者的职业形象其实是缺失的。也正因为如此,《独立时代》所传递的出版人情怀更加难能可贵。纪录片在片尾设置了赵琦探访贵州侗族寨的片段,暗示村寨的传统手工织布业面临着被时代淘汰的命运,但那里也只有女性在坚守着,这样女性出版从业者就和当地的女性形成了一种呼应,强调了女性出版人的职业情怀,升华了纪录片所要表达的性别主旨。

4.沉淀符号:视觉修辞书写出版精神

纪录片中的出版人形象作为一种“理想化的景观”,其中的故事叙述和表意结构就成为戈夫曼所说的“共同体道德价值的表达性复原和重申”[12]。出版纪录片运用视觉修辞,将富有代表性的出版人符号连接起来,展现出版人图像背后的深层内涵。在沉淀符号的层面上,纪录片通过多次入镜的书籍、解说词引导和氛围渲染,不断强化出版人视觉特征,弘扬出版人的职业理念与工匠精神。用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来解读,纪录片反映的是出版人“高度的专注意识和高度的共享情感”,并以此来“塑造个体的成长性体验”[13]。在受众观看完纪录片后,出版人在受众脑海中简化为具有基本动力结构的特征,沉淀为符号。表1即从符号学角度对出版人视觉表征进行分析。从表1中可以看出,纪录片中出现的书籍是出版人视觉表征的核心符号,与其他意象组合起来形成交互,以明确主体符号的意义。如《但是还有书籍》第一集中出现的《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等书籍象征着学术出版,冷板凳象征着寂寞与枯燥,组合起来就重点突出了“象征甘于寂寞的学术出版的编辑”这一符号。这些视觉符号又具备了更深层次的意指内涵,编辑与译者象征着坚守文化阵地、编织思想载体的理想主义者;设计师们则象征着精心思考、缜密编排进行内容与形式实验的美学探索者。

二、出版人视觉表征的局限和缺憾

三部纪录片在反映出版行业现状、正面引导舆论、积极塑造出版人职业形象、展现出版人生活世界等方面做出了积极的探索,但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和缺憾。《书迷》由于时长、篇幅限制,选取的人物对象有限,并不能完全反映出版人的工作实情。《但是还有书籍》在火爆刷屏网络的同时,也被质疑落入“高开低走”的态势,开篇虽可圈可点,结尾却差强人意,单集出现两极分化、褒贬不一的评价。《独立时代》由于未投放院线公映,知名度不高,受众覆盖面有限。另外,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在2020年8月变身实体书店落地上海,迎合潮流文化与网红经济,打造线上线下联名的流量IP,不可避免地带有商业化的色彩,成为带货卖书的软营销手段。虽然这三部纪录片的主基调处于上扬的积极走向,向受众展现了出版人面对书籍时的自我要求与坚守,但与现实中的出版从业者对照,纪录片所呈现表征与出版人实际生存状态并不完全一致,纪录片中隐含的出版人视觉表征局限性仍然有待突破。

1.现实与理想差距扩大

出版专题纪录片呈现出一种理想化的出版从业景观,更侧重体现出版从业人员的工匠精神与信念感,相对淡化出版人的职业倦怠与焦虑感,缺乏对出版人职业生涯发展问题的观照。根据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科研院发布的《出版人职业生存现状调查样本报告(2017—2018年度)》显示:薪酬和晋升是当前影响出版人职业发展的核心问题。与其他行业相比,出版人认为自身行业薪酬福利比较没有竞争力,加之出版业目前晋升渠道不畅通、不合理,个人能力得不到提升,出版人对职业晋升普遍持悲观态度。焦虑难舍、但又不看好职业前景,成为大多数出版人当下内心真实的写照。此外,出版物质检严格、行业转型升级也成为出版人压力的主要来源。诸如此类行业现实问题,纪录片在创作时只是蜻蜓点水,并未深入挖掘与思索。英国纪录片学派创始人格里尔逊认为纪录片是“对现实存在的创造性处理”,在纪录片的社会功能方面,格里尔逊主张纪录片应该关注现实,明确提出“让公民的眼睛从天涯海角转移到眼前正在发生的与之切身相关的事情上来”[14]。在这一语境下,当纪录片选取的拍摄对象均为行业中的佼佼者时,容易导致呈现效果与实际情况不同的幸存者偏差,話语权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并不能代表大多数出版从业者的现状,外界对出版行业及出版人难免产生一种乌托邦式的认知错觉。在浓重的美化滤镜和煽情成分加持之下,纪录片的理想主义基调与行业的现实感形成强烈的反差。用舒茨的话来说,先前经验过的“理念型”如果变成“周遭世界的诠释基模”[15],必然会误导社会公众的认知,抬高广大潜在从业者的职业期待。

2.商业性与人文性矛盾

随着行业题材纪录片的热播,如何看待媒介文化的商业元素和文化价值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平衡出版人视觉符号的商业性与人文性成为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当前国内出版行业纪录片呈现出两种状态,一是官方化,如公众媒体的表达;二是个体化,例如独立导演的作品。大型纪录片多依靠平台支撑,内容更偏向宏观题材;而个体化纪录片虽然关注个体命运,但由于国内纪录片商业化运作市场并不成熟,许多作品缺少展示的平台和通道,进入公众视野的机会有限。大制作的纪录片为迎合市场,一方面强调叙事的故事化,以吸引眼球,另一方面追求模式化的制作生产,导致纪录片原本应该展露的人物深度被削弱。阿多诺在《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曾对这一悖论现象表示过担忧:“尽管文化只能与各种感受有关,但文化还是消除了它们拒不妥协的特征,使它们遵循着固定的程式,而不是作品本身。”[16]如央视纪录片《书迷》被诟病作为以主流媒体为载体形成的话语空间,在宏大叙事话语体系之下,试图在地区和环节上面面俱到,却将大量的篇幅放在了买书与卖书的人身上,真正做书者的镜头寥寥无几,暴露出创作者的盲目与主题的神形俱散。旁白文案的介绍多于当事人的自然流露,摆拍多于记录,书迷的形象过于碎片化,缺乏细节支撑,受众一旦进行反思,这种松散的结构就会瓦解,纪录片创作者想传达的文化认同,经过受众解码后,难以受到认可。再如B站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最后一集讨巧地放入了UP主和地铁的现代元素,但五集中却始终没出现书籍最重要的领地——图书馆。在商业性的裹挟之下,纪录片近似情怀营销的表达,让出版人视觉符号流于表象,人与书的关系展现得较为浅层化,缺乏立体感与人文深度。

3.精英化与大众化失衡

“从总体上看,人类整个传播史就是一部传播内容和传播技术从社会精英向社会大众不断延伸的过程。”[17]出版纪录片“精英化”现象显而易见,纪录片将受众群体定位于知识分子等社会受教育程度高的人群,其中呈现的人物形象都是精英作者、精英编辑、精英传播者,甚至连读书人都是社會精英,看不到书籍在普通人身上的影子。由此一来,在快节奏的社会下,阅读成为一种高尚文化的彰显,出版成为一种崇高职业的代言。纪录片将阅读行为上升和异化成一件流于形式、近乎吹捧的事,满屏捧高读书的论调以及居高临下的视角引起观感不适,读书成为一种凡勃仑所说的“炫耀性消费”。如《但是还有书籍》第二集中开书车漫游中国城市与乡村的阅读推广者,更像是精英阶层故作姿态俯视众生的行为艺术;用名贵木材印诗集的设计师也被视作充斥着“小布尔乔亚”格调的外国文艺青年。纪录片应该避免将廉价的东西偶像化,也就是将普通人崇高化,过于凸显读书的仪式感,脱离了读书与出版的本质,非但难以引起观众共鸣,反而会引发争议。精英化的偏向使得纪录片容易在小众范围内得到超神的追捧,但是离大众真实的读书趣味过于遥远,在无形中拔高了阅读的门槛,拉大了出版人形象的距离感。在纪录片影像化的桎梏下,面对偏静态的文化类选题,纪录片创作者仅靠阳春白雪的内容叠加精雕细琢的情怀,所塑造的出版人视觉表征无法得到大众的普遍认可,未能产生广泛的传播效果。

三、出版人视觉表征的重塑和提升

纪录片的受众遍及不同教育水平、文化背景和职业分工的群体,针对出版人视觉表征存在的局限和缺憾,媒体应该深刻反思动因并寻找突破,避免出版人视觉表征出现刻板化、模式化倾向,与公众的日常生活脱节。纪录片作为一种象征系统,“让我们可以解释看到的世界,也就是解释我们是谁”[18],通过纪录片传达出版人的视觉表征,是为了让公众更了解出版行业,也是为了让从业者对出版业有更高的职业认同感,从而增强从事出版工作的深层自信,更好地厘清职业定位,寻找精神坐标,树立出版理想,建设出版强国。因此,在明确纪录片想传递的价值观以后,纪录片创作者在纪录片创作过程中要综合考虑这些因素,去繁化简,突出重点,通过多种手段来重塑和优化出版人的视觉表征。

1.写实性与写意性结合

格里尔逊把纪录片视为敲打现实的一把锤子,而非仅仅是现实的一面镜子。“纪录片的真实属性,要求其成为客观反映真实世界的‘生存之镜,但作为一门艺术和精神产品,它又不甘心仅仅成为一面被动反映的镜子,而希望成为改变社会、影响社会的‘生命之锤。”[19]作为人类的“生存之镜”和“生命之锤”,纪录片的力量就在于真实的表达和对问题的思考。正如梅特里所言,“一个明智的人,仅仅自己研究自然和真理是不够的,他应该敢于把真理说出来,帮助少数愿意思想并且能够思想的人”[20]。真实具有主观和客观方面的复杂性,因此纪录片对真实出版业的呈现也是一个复杂、综合、糅合的过程,仅靠镜头画面的堆砌是很难反映出版业整体真实的。纪录片真实应是“再现”与“表现”的结合,既需要镜头的客观记录,也需要镜头的主观表达;出版人视觉表征应是现实写实性与人文写意性的结合,在关注出版业现实与理想之间存在的差距的基础上,表达出版从业者的理想信念与价值内涵,塑造吉登斯所说的“智识领域的想象共同体”[21]。社会大众通过纪录片了解到出版人生存的小环境,并通过这一个个的小环境认识整个出版行业的大环境,从而观照现实、反省自身、寻求出路。纪录片只有做到拍摄者的主观认识、出版业客观事实、出版人现实表达、受众的情感印象四方面的统一,肩负起纪录片的社会责任感,才能更好地还原真实,使得出版人视觉表征深入人心,如萨特所言,在自我超越和自我逃避中统一自己[22]。

2.商业性与人文性兼顾

阿伦森说,“人类是社会性动物这一事实决定了,我们的生活处于个人价值取向与社会要求遵从的价值取向的紧张冲突状态之中”[23]。纪录片作为人类的创造物,不可避免地面临理想和现实的冲突。纪录片是集商业性与人文性为一体的文化产物,纪录片的人文内涵成就了纪录片的商业价值,而纪录片的商业性能够使其较为主动地拥抱互联网,以故事化的叙事方式吸引受众接近纪录片,引起对纪录片的兴趣,从而接受纪录片中的内容。应当肯定纪录片商业性合理的一面,兼顾纪录片的商业性与人文性,实现二者的对立统一。与《但是还有书籍》这类策划和制作都很精致的纪录片相比,2020年9月起连载于B站平台的出版访谈纪录片《盯书机》更像日常对话,受访的出版从业者虽然名气不大,但所答问题都极具概括性,言谈没有包袱束缚,画面语言干净利落,人物形象鲜明平和,能够更好地达到传递细节和核心的效果。可见,在商业性与人文性博弈又互补的语境下,要想通过纪录片构建出版人身份认同,首先,要明确人的文化主体性,发扬纪录片人文主义关怀的传统,把镜头对准普通人,尊重个体的话语权,为个体提供表达空间。其次,以平视的视角记录普通出版工作者的生存状态,共同探讨理想与现实并行的出版行业内人物的职业成长与价值变化,注重把握商业性与人文性之间的平衡,提升出版人视觉表征传播的效果。

3.崇高感与亲和力统一

在文化传播过程中,纪录片的文化整合作用能够凝聚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促进相互之间的沟通和了解。出版人作为文化事业的传承者,担当着文化筛选与把关人的角色,一定程度上引导着社会精神文化生活的走向与品质,职业使命感不言而喻。纪录片塑造视觉表征的过程也是出版人与社会公众交流的过程,“纪录片如果不能在纪实的基础上做更深层次的价值探讨和有效表达,感染受众的内心,唤起其审美感知,那纪录片将永远止步于技术记录和文献保存的低级状态,无法贡献其足以与剧情片抗衡的独特美学价值”[24],出版人也将囿于“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刻板印象中,无法实现其形象突破和升华。在视觉表征过程中,要想通过纪录片完善社会大众对出版人的认知并增进对出版人的了解,应注重在平等交流的基础上,从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叙事风格出发,挖掘视听素材,寻找情感共鸣,避免自上而下的灌输、故作姿态的说教。同时,把握出版人形象的崇高感與亲和力,打破距离感与神秘感,传递一种平和的阅读观念、厚重的文化气质和差异的个人形象,与观众分享自己对于所处时代的观察与思考,让出版人视觉形象变身为有亲和力的文化符号,树立出版自信,传递出版温度。

四、结语

媒介学家德布雷重申“我们应该承认,尽管我们有三千年的正统观念,但是没有比技术更具有人性的东西了”,强调了技术能够“赋予去人性的人类进化过程以一种人文特征”[25]。在视觉文化时代,视觉文本的生产和传播具有重要的价值,用米尔佐夫的话说,“我们可以主动用视觉文化来创作新的自我形象、新的看与被看的方式以及新的看世界的方式”[26]。通过对纪录片《书迷》《但是还有书籍》《独立时代》的视觉建构分析,可以发现,出版题材纪录片首先吸引受众注意力,通过整合传播的方式聚焦出版行业;然后将受众引向内容,通过多重叙事呈现出版景观;而后揭示主题,通过以小见大的手法讲述出版情怀;最后沉淀符号,通过视觉修辞书写出版精神,再现了胡塞尔现象学里的“生活世界”(Lebenswelt)[27]。在影视产业空前发达的视觉文化时代,现有的纪录片为出版人视觉表征提供了先验性的塑造路径,对出版人的视觉表征探索有着重要意义。但是这些纪录片也不可避免地存在局限性,其表露的现实落差大、商业化气息浓、精英化偏向重等问题较为明显。未来纪实题材的出版专题纪录片的生产和传播,应该采取专业而创新的拍摄方法,真实而客观地反映出版行业现状,注重用镜头语言进行巧妙表达,塑造出版行业及出版人的正面形象,洞察其中的困境和僵局,最终升华到对出版人的关怀和支持,让人“具备理性和想象力”[28],使人们“真的愿意明白,带来善行的东西才是正确的,带来罪恶的是不正确的”[29]。创作者要选择合适的拍摄对象,善于捕捉细节,准确运用视听语言及巧妙音乐元素,从多个方面入手以吸引更多观众,注意把握纪录片的写实性与写意性,兼顾商业性与人文性,平衡崇高感与亲和力,以求创作出更多精品纪录片,塑造更多形象丰满立体的出版人视觉形象,推进出版业的可持续性健康发展。

(作者单位系海南大学学报编辑部,海南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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